第389章 龍鳳胎

作者:桑非白
那實在是一個噩耗。

  季菀懷孕後,幾乎就沒有再出門了。對外界的什麼消息,關注度也不高。倒是她妹妹季容,來看過她幾次,和她聊聊天解解悶,拉拉家常之類。

  得知老家的事兒,也是偶然。

  趙茵來京城了。

  她頭一次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幸虧碰見好心人。一番詢問,聽說她是來尋親的,尋的親還頗有背景,和安國公府有關係。對方驚訝之餘也不敢太過貿然,而是將她送去了季府,剛巧碰見收攤回府的季海。

  他們一家出京七八年了,許久不曾見過趙茵,竟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趙茵一見他,便哭了起來。

  “季叔。”

  季海嚇了一跳,連忙讓她進屋。

  趙茵看起來十分疲憊,形容憔悴蒼白,滿目都寫滿了風霜蒼涼。

  季海知道定是出事兒了,趕緊詢問。

  趙茵一邊哭,一邊道出了事情原委。

  當年季菀給全村人提供了致富渠道,十幾年過去,義村的鄉民幾乎再沒有貧窮戶,大多已搬去了鎮上或者縣城。差點的,也在村裏蓋了新房,家裏的地,都租給了佃農。趙家比其他人條件更好,數年前就在登縣買了宅子。趙茵的夫家,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家有良田百畝,購置了房產店鋪,算得上富農了。

  一家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左鄰右舍都羨慕。可就在這時,出事兒了。事情的起因,乃趙茵的前未婚夫,韓義。當年韓義爲退婚,引誘何家姑娘,被季菀察覺,透露給了何夫人。何家出面,將韓義從書院裏除名,也斷了他的科舉之路。本來這事兒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可不想,入仕不成的韓義,竟學當年的季遠,走起了歪路子。

  好巧不巧,他投靠的人,正是嶽侯的女婿。

  韓義此人,也不枉讀了那麼多年的書,肚子裏墨水多,又頗有些城府,很快得了他主子的青睞,做了親信,安排他做了當地治中。

  一人得勢,雞犬升天。

  韓家人跟着沾光,搬去了城裏,好不風光。

  鹹魚翻身的韓義,想起年少時所受屈辱,心懷仇恨,下定決心報復。先從趙茵的夫家嚴家下手,手段和當年的董氏如出一轍,碰瓷。

  讓人去嚴家的店裏買餅子,吃了以後便中毒,而且是直接毒死了。

  這樣一來,事情就得鬧上官府。

  登縣的縣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清廉公正的徐大人。早在五年前,徐大人便已升遷做了中州知府。如今的縣令大人,是去年科考的進士。此人又恰好是個擅長鑽營之輩,慣會逢迎拍馬。見風使舵的本事,那是爐火純青。

  下毒的事兒一鬧上官府,韓義便派人給這位知縣打過招呼。

  官官相護的後果便是,嚴家的鋪面被查抄,趙茵的夫君被關入獄。趙茵又驚又怒,想要爲丈夫洗雪沉冤,可普通老百姓,如何鬥得過官府?

  禍不單行,她孃家父兄也因此入獄。

  趙茵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季菀,想到了延城的國公府,便讓家僕前去求助。第二天,那家僕的屍體卻被送了回來。趙茵驚懼之餘,猜到對方必然不會放過自己,連夜帶着孩子逃走。不幸,落入了守株待兔的韓義手中。

  “那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季平問。

  趙茵眼淚又出來了,“是韓義的一個妻子,她以爲…以爲我是…是韓義的…新寵,趁韓義不在家的時候,命人將我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又將我轉賣給人做丫鬟。那戶人家,剛好與我家曾有過生意上的往來。聽說我的事後,便放了我,卻也不敢爲我出頭,怕惹禍上身。我一路顛簸,走了兩個多月,纔來到京城。”

  那富商倒是個好人,放她走的時候還給了她盤纏,讓她得以有錢傍身。她害怕被韓義抓回去,一路上喬裝打扮,甚至還僞裝過乞丐,磕磕絆絆,好容易纔來了京城。盤纏也用光了,險些餓暈在街上,碰到好心人,才得以找到季府。

  趙茵還不知道岳家和陸家的恩怨。對於她這種平民百姓來說,一心只求安寧度日,哪裏懂上層階級人士之間的勾心鬥角?

  當年本就是韓家不義在先,也已解決。萬沒想到,時隔多年,韓家竟還會出幺蛾子。

  趙茵滿臉淚痕,“我丈夫孩子,還有我爹孃兄長,全都被他們抓了起來,尚且不知情形…季叔,我實在沒辦法了,纔來找你們的…”

  季菀在延城有鋪面和作坊,從前是每季度都派人收賬,後來覺得麻煩,便改爲半年收一次,還能通過這種方式得知些老家的消息。出了這麼大的事,只要稍加打聽,肯定能得知一二。然而古代通訊不便,又不能像現代那樣,一個電話就搞定。以至於到現在,她尚且矇在鼓裏。

  季平和父親對視一眼。

  他雖入伍,官職卻並不算高,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地方政要,他更是無權干涉。更何況,這事兒還牽扯到岳家。陸家和岳家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韓義只是私心報復,可若是讓岳家知道了他們和季菀的關係,不知會否再起風波。

  一番思索,季平便決定將此事告知陸非離。

  韓義這等小人物,自然不值得陸非離關注。一個治中而已,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那是天,對他來說,也不過跳樑小醜罷了。

  “此事我已知曉。你暫莫告訴阿菀,她現在懷着孩子,不宜驚動。”

  季平點頭,也沒問陸非離會怎麼做。雖說這幾年接觸多了,但對這個堂妹夫,他還是敬畏多於親近。這是受出身所限。陸非離是世家子弟,他不過一平民,也是靠着陸非離的提拔纔有今日。對於季平來說,陸非離是恩人,他一輩子都會在心裏感激他。

  陸非離有心隱瞞,連季菀派去北方收賬的人,回來的時候他都特意叮囑過,不許多話。

  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季菀還是在丫鬟的議論中,聽到了些許端倪,陸非離便也只能如實相告。

  季菀的確震怒,但沒忘了分寸。稍感不適她便忙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平緩胸中那股怒火。

  “是我小看了韓家的厚顏無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那麼輕易的就放過…”

  話未說完,她便住了口。當年,她不過也只是個平頭小老百姓。那事兒若非涉及到何家,只怕趙茵那時就被逼得上吊了,哪裏還會有後面的美滿姻緣?

  如今她有後臺了,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身邊的人。誰知道,當年一個微不足道的韓義,竟成了大患。

  “茵姐逃走了,韓義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家人。”

  季菀咬脣,又恨又怕。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韓義那等小人,狹隘私心重。當初還未得勢就自負自大,眼高於頂的想要退婚。如今做官了,底氣更足,自然也就有恃無恐。

  趙家和嚴家人在他手裏,還不知會受怎樣的折磨。

  “得趕緊把他們救出來纔行。”

  她在延城倒是有人脈,例如齊糾的姐姐齊敏。但齊敏的丈夫雖官職高,卻是武將,地方民生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類。且對方下了這個套子,必是做了足夠的準備的。

  解鈴還須繫鈴人。

  怕還是得從登縣那個縣令着手。

  “此事不難解決。”陸非離淡淡道:“小九在延城那邊人脈最廣,想要把人撈出來很簡單。”

  當然,前提是趙家和嚴家的人得活着。

  “嶽侯尚在禁足中,應不知曉此事。否則,纔不好辦。”

  他倒不是怕嶽侯。

  陸家和岳家早就槓上了,總要分個勝負。他更擔心的是…不着痕跡的看了眼身邊的妻子,目光深深泛着一層憂慮。嶽侯這次在他手上吃了虧,事後必然報復。若得知昔年和妻子關係好的趙家落入自己人手上,必會加以利用。萬一查出些什麼,從而懷疑到妻子的身份…

  奪舍這種事,一旦傳出,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未免後患,必須斬草除根。

  心中所慮良多,他卻未曾告訴妻子,免她驚怕。

  ……

  齊糾向來是行動派,很快就和延城那邊的人聯繫上,得知趙家和嚴家的人還未判刑,鬆了口氣。然後他的人就去和當地縣令交涉,最有效的法子,自然是威逼利誘。

  翌日,嚴家和趙家的人就成功被釋放。

  可趙茵的兩個孩子,還在韓家,不知生死。

  登縣縣令官級小於韓義,自不敢僭越。但他放走了趙家和嚴家人,韓義自然要來問罪。他是黑着臉來興師問罪的,誰知道,已入甕中。酒過三巡,便被迷暈。

  接下來就是逼供。

  韓義一個文弱書生,甚至都不用真的上刑,將那些酷刑擺在他面前,恐嚇一番,他便驚恐得變了臉色,卻仗着有人撐腰,依舊嘴硬。

  “你們幹什麼?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他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裏,約莫是個密室,他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拿着烙鐵的大漢冷笑一聲,“你算哪門子的朝廷命官?當真以爲投靠了駱家,便可以橫行無忌了嗎?似你這等陰鄙小人,不過螻蟻爾爾,便是死了,丟盡山裏都不夠狼叼。誰給你的底氣,這般猖橫?”

  韓義投靠駱家後,春風得意,誰不是對她逢迎拍馬阿諛諂媚的?已經許久沒有人這般輕視過他了。聽了這番話,當即氣得面色鐵青。

  “豎子敢爾…”

  話音未落,胸口就被踢了一腳。直接將他踢倒在地,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還在想着你的主子會來救你?”輕蔑的冷笑,“你難道不知道,你那主子的岳父,已經被禁足。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精力來保你?別把自己想的那麼重要。你這樣的客卿,駱家多一個不嫌多,少一個也不稀罕。廢話少說,嚴家兄妹在哪?別跟我耍花樣,你這個治中本就來路不正,還敢倚仗權勢欺凌百姓。你信不信,我若將你這些事抖出去,你那主子第一時間就會棄了你。”

  韓義驚懼,“危言聳聽,你以爲我會信嗎?”

  對方依舊冷笑,眼神不屑中更添了些許憐憫,“也對,似你這等平頭百姓出身的,當然不懂何爲真正的權貴。一丁點小聰明便以爲自己天下無雙?呵呵…”

  若非在韓家沒找到嚴家兩兄妹的蹤跡,他們甚至都無需拷問韓義。

  權貴之所以爲權貴,莫說是平民百姓,便是想收拾有些微背景的低微官員,那也是易如反掌。這些個地方官,仗着天高皇帝遠,爲所欲爲。一旦踢到鐵板,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

  所以陸非離一開始就沒將韓義放在眼裏。莫說他自己已是當朝重臣,哪怕只是他的出身,想要弄死韓義,也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

  至於駱家…他連岳家都不放在眼裏,更莫說一個依附岳家的姻親家族了。

  只能說韓義眼皮子還是太淺了,或者他沒料到趙茵能攀上更厲害的權貴爲趙、嚴兩家出頭。

  韓義被關了一天後,終究還是招認了。

  “他們…他們被我妻子賣了。”

  “什麼?”

  韓義的妻子,也是個善妒的,脾氣還很強勢。她嫁給韓義的時候,韓義只是個讀過書的農民,且名聲不好聽。所以韓義在妻子面前,一直沒什麼底氣。直到投靠了駱家,才稍稍硬氣些。一連納了兩個美妾,他的妻子早就積怨在心。又得知了趙茵從前和他曾有過婚約,更是大怒,這纔將趙茵和她的兩個孩子分別發賣。

  趙茵好歹是個大人,得遇貴人才能一路入京。可兩個孩子最大的,也才十歲。如果只是賣給人做使役還好,若是遇到壞人,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這邊的人不敢大意,當即開始尋找。

  韓義那妻子,當真是個狠的。趙茵的一雙兒女,她也是分開發賣。兒子賣給了人牙子,女兒則是賣去了青樓。女兒好找,得虧是年紀還小,也就是受了些驚嚇罷了。可兒子就慘了,人牙子買了人以後要轉賣,偏偏轉賣的那人,家裏突逢變故,又將人隨手給賣了。

  現在想找人,可謂是大海撈針。

  這些事,陸非離自然是不會告訴季菀的,他在着手對付駱家。

  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駱家這些年靠着岳家,也做了許多不入流的事。如今嶽侯自顧不暇,正是剪除駱家這一支的時候。

  季菀本想見見趙茵,但她馬上要臨盆了,也不方便。趙茵也不方便來國公府。尤其是得知兒子尚且下落未明,更是憂心匆匆,食不下咽。

  這個年,過得也是愁雲慘淡。

  知道二月中,北方那邊才傳來消息,趙茵的兒子找到了。儘管吃了些苦頭,好在沒出什麼大事。事情解決了,趙茵也得動身回鄉。離去之前,跟着季容來了趟國公府。

  她和季菀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數年未見。這一別,下次再見也不知是何時,難免心中惆悵。

  時隔多年,彼此一見面,都有些驚訝。

  趙茵驚的是季菀的風貌氣度。她是貧農小戶里長大的姑娘,沒見過太大的世面。初入國公府,多有震撼。再見大着肚子的好姐妹,心情激動之餘也頗有些唏噓。

  好友天生好顏色,如今更是氣質非凡,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心生敬畏。

  季菀則是驚訝好友的變化。她離開那會兒,趙茵纔剛嫁人不久。後來隨陸非離去北地,也見過。但那時的趙茵,也尚有些青澀。數年歲月,趙茵眉宇間的青澀稚嫩,早已淡去,顯得越發從容。

  兩人相對而坐,聊起從前舊事,一會兒笑一會兒嘆息。直到下午,趙茵才離去。

  嶽侯的禁足期限已到,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又得知女婿家出事兒了。

  還是陸非離參奏的。

  比嶽崇勝所犯之事更多,貪污受賄,放利子錢,草菅人命,賣官鬻爵。林林種種,都有實證。太子當即派人前往,捉拿駱家人入京。甚至不給嶽侯反應的時間。

  駱家入京之前,季菀在三月初,平安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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