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相看相厌 作者:未知 “可不是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若伸手在绣画上摸了摸,整体观察了一下,又扭头端详了会儿另一個绣娘手中的绣活儿。 自己虽然也不时地练着,但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她们這种程度。 這些绣娘都耐得住性子,偶尔說几句话,开开玩笑,不過大多时候都是各做各的活儿,安安静静的。管事儿的也好說话,各种安排也十分合理,态度也比郑大娘好上许多。 “明姐哪日有時間教我双面绣吧?”杜若看了一会儿,笑着央求旁边的绣娘。 那绣娘抬头道:“好啊,若是你以后经常来這边,我寻着時間肯定会教你的。” “那先谢明姐了!”杜若高兴道。 杜若問題问的多,但那绣娘也不嫌烦,温声和气的說给她听,每逢换针法换线,总会提醒她一声,让她看着点。遇到什么特别的,她也会指给杜若看。 两人不时地說上几句话。 又過了大半天,杜若看那绣娘将绣架稍做调整,便起身搬了凳子让开一些。 刚才她還沒注意,现在忽然意识到楼裡比方才安静了不少,杜若疑惑的抬头看向周围,发现初元楼裡不知何时进了人。 县太爷乌大疆穿着青色官服,头上戴着官帽儿,官威赫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饶有兴致的观赏着两边的绣品。 而走在乌大疆身后的那個人,则是宋居安。 杜若抬头看的时候,正好宋居安也扭头看向這边,两人不免对上了视线。 宋居安去县衙拜见乌大人,怎么拜见到這儿来了?不应当是来找她的吧?许是他去县衙,乌大人又让他陪着来了這儿。 她有些讶异,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乌大人指着一旁的绣品与宋居安說了句话,宋居安便转身去回答乌大疆的問題。 杜若也神色平静的收回视线,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随便问了旁边的绣娘一個問題掩饰心中的情绪。 孟远舟立在进楼的大门处,正吩咐一個下人去做事,明瑟神色恭敬的站在他身旁。 這时一個下人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雨前龙井,三只精致碧玉杯子。 孟远舟提着白玉壶倒了三杯茶,又将壶放在上面,示意下人上前给乌大人敬茶。 那下人又连忙端着托盘朝楼裡面走,赶上了乌大疆和宋居安两人。 孟远舟转身将整個楼内情形揽在眼中,见对面不远处坐在的杜若,遂不动声色的扫了宋居安一眼,转头质问明瑟:“她怎么在這边?” 明瑟看在眼裡,连忙道:“她這几日都在這边,跟着绣娘学。” “以后绣庄的生意也会接着做,何必急于這一时?” 明瑟微微一笑,交握着双手压低声音道:“主子,方才我瞧两人见了面跟不认识一样,一句话也沒說,如那些乡人所言,夫妻之情淡如水,相看相厌,主子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她也在想办法离开宋家,能赶得上。” 孟远舟目光再次落在杜若身上,又移到同一边、长身玉立的宋居安背影之上,神色有些不悦,对明瑟道:“即便户籍在丰陵县,跑出去成了黑户,但钱财能通神,到了别处自然能买通官府重新登记身份,這几日就让她在庄裡待着别回去了。” “主子,我稍后和她說說让她留下,可她若是不愿意怎么办呢?”明瑟笑意加深,觉得那话不应当从他口中說出。 孟远舟面色微沉,一手背后朝前走,一边朝两边巡览。冷哼一声,又道:“不愿意……就先把她关起来。” 明瑟跟在后面走着,忍不住低笑出声,又连忙正色道:“主子莫說這样的玩笑话!” 孟远舟岔开话题:“乌大人這边交给的任务何时能完成?” “大约還有两三日,毕竟之前听了杜若提议,做了两套。” “嗯,早些解决了。” “是。” 各种各样的绣品令人眼花缭乱,乌大疆走的不快不慢,时而停下来与宋居安品评几句。虽然乌大疆觉得女工這些活儿啊都是闺中女子妇人们干的,不是什么值得歌功颂德拿出来說的事儿,但现在看到這些,口中忍不住大加赞赏,连连惊叹绣娘们的技艺超脱。 孟远舟面带恭谨之色,走上前拱手对乌大疆道:“乌大人与宋先生請随意看,若是有什么建议,可向孟某提出来,我們绣庄改进一二!” “孟老板客气了!”乌大人连忙道。 笑话了,他能提什么? 再說了,虽然他是官儿,孟远舟是商,但人家有钱,有钱就是爷。即便是他见了孟远舟,也得敬上三分,他的官威到了這儿收敛的也够可以的了! “孟老板客气了。”宋居安眸中含笑拱手說道。 孟远舟对他一点头。 乌大疆忽然快步朝前走去,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排宫扇,对宋居安道:“這個美!给我那宝贝女儿带回去她肯定喜歡!” 宋居安随他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孟远舟慢走了几步,又沉声与明瑟道:“秦蕊那边你怎么說的?” “我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好了,成婚事宜自然也在准备。” 孟远舟点头,“魏国公是個老狐狸,不牵扯到朝廷才能全身而退。” “是啊,辛辛苦苦赚来的金山银山反倒都进了魏国公的口袋,简直是天理难容。” 楼裡這会子安静极了,砸吧砸吧嘴都能听见声儿。杜若坐在那儿无事可做,却又不想他们看到自己无所事事,便低着头专心整理明姐的绣线。 說话声渐渐到了跟前,又慢慢从她和明姐的面前走過去,等走远了,杜若才抬起头来。她又忽然想起,她在這儿一個月多少工钱,宋居安找人一问就知道了,到时候肯定知道她在說谎。 不過,事到如今也不怕他知道了。 片刻后,乌大疆带着人出去了,楼裡的這些人又活了過来一样,纷纷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窃窃私语。 “一定要好好干!不许心不在焉不许偷懒!”管事儿的走出来对她们大声道。 大家又立时安静了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若听几個人說孟爷今日在庄裡大摆宴席招待县太爷以及衙门来的人。杜若心道,宋居安应当也沒走吧。 冯宁坐在她旁边,问她道:“你這几日怎么不去善工楼了?大家手头的活儿少了许多,再過几日应当又要恢复一個月来几日的情形了,哎,酬劳也要少了,我相公听了定会骂我……” “我想多学点东西,就去看看,說不定過几日又回去了。”杜若道。 冯宁语气有些酸:“說不定到时候你要回去,郑大娘也不要人了,到时候可别两头落空。” 杜若笑了笑。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要攒钱走人嗎?怎么沒走?银子不够?上回你从书斋那边赚了多少啊?杜若你跟我說实话。”冯宁忽然又问她。 “再說吧,钱還不够。”她随口应付两句,不想說太多。本来她已经被這事儿折腾的不行了。 下午的时候,杜若坐的時間长了,不免有些昏昏欲睡,她這几日思多虑多,精神不济,估计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等快要熬到下工的时候,明瑟忽然叫人過来找她,說是有事儿吩咐她去做。 跟着叫她的那個下人,一路走到上回雨天叫她换干衣裳的房门外,下人径直打开门带着她走了进去。 明瑟正坐在那儿喝茶,见人进来,连忙笑着道:“来了,快坐。” 杜若见房间正中央放着作画用具,准备的十分齐全,又朝周围扫视一眼,房内摆设与上回一样,仍旧打扫的干净整洁,還比那日雨天亮堂多了,便笑道:“原来這是明瑟姑娘的房间。” 那日她问那個丫鬟,那丫鬟也沒回答她。不過這像是惯常住人的,胭脂水粉画笔描红,是女子住房,应当不会错了。 明瑟笑了笑,起身道:“主子出去了,他吩咐让你画幅画,我忙来忙去的忘记和你說了,等想起来都這时候了,以前主子怎么和你說的,你就怎样画吧。” 杜若点了点头,心道,确实不早了。 “你就在這裡画吧,桌上的瓜果糕点你随意吃些,省的饿着肚子,我先去忙了。”明瑟又道。 “好。” 明瑟带着人出去了,并顺手将房门关上。 杜若又将整個房间扫上一遍,心中感慨,房内摆设用具,书画笔墨都彰显着奢侈,這就是有钱人家。 她坐下来,扭头往窗子看上一眼,外面虽然天色明亮,但等她画好不知要多久,得尽快画,画完回家。 想到回家,她心中又是烦躁。用了一会儿時間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提笔开始作画。 棠梨,棠梨,画的自然還是孟夫人。 只不過自从在周宁婆婆那儿听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她就对孟远舟的那份儿深情持怀疑态度了。虽然她也不相信孟远舟是什么坏人,但心裡多多少少会受点影响。 画了小半個时辰,杜若又往窗子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到了下工的时辰了。 這时有人敲了敲门,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個下人抱着個香炉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