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阳寺 作者:未知 杜若那日听王婆子和蔡氏谈起苏家两個女儿,据說苏群儿相中了宋居安的品貌,有把女儿嫁给他的打算,也不知道說的是大女儿苏晴娘還是二女儿苏慧娘。 晴娘勤劳能干,长得齐齐整整。人還沒灶台高的时候,就脚下垫着石头刷锅做饭。爹娘在地裡忙活,她帮着拉扯弟妹,劈柴挑水,干活从不偷懒,人也热心,逢人便笑着打招呼。提起她来人人都会有由衷地夸上几句,教训自家女儿拿她做榜样。 听說她未婚夫是家境殷实的好人家,也是她修来的福气。 二女儿慧娘是個十裡八村的美人儿,心灵手也巧。含娇带俏的鹅蛋儿脸,眉眼弯弯,眸子纯净,五官秀气端正,手如柔夷,肤如白玉,正是江南的小家碧玉,开在初春枝头的迎春花儿,晨起沾露的睡莲。 晴娘還未出嫁,便已经有人登苏家的门求娶慧娘,苏群儿觉得为时尚早,想让女儿在家多陪他们两年,况且女儿又不愁嫁,便一一回绝了。 杜若坐上马车后,苏慧娘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看她一眼,并沒有与她拉扯几句的意思。 也是,村裡正经人都不喜歡主动招惹杜氏的,沒的惹来一身骚。 杜若觑了苏慧娘两眼,正准备主动搭话,却听屠夫韩良问她道:“嫂子进城做什么去?” “进城办点事儿。”她答,进城的事儿若瞒不住就算了,左不過蔡氏骂她一顿,她与宋居安理论一番。 “宋兄怎么沒陪你一起去?”苏明扬疑惑,进城的路可不近,杜氏一個妇人胆子真大。 他趁机打量杜如兰一眼,发现她神色平静的很,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带笑的眼眸,头发挽的整齐,還有两缕垂在耳边,平添两分媚态,倘若她沒别人說的那么不堪,与宋兄倒也相配。 杜氏去家裡那日,他就看出她绝不是個糊涂的人,与印象中的杜氏有出入,那几幅绣样也让他着实吃惊。 杜若笑了笑,“安郎在村裡教书,忙,我一個人也成。”她心道,苏明扬不也在学堂读书么?怎地随意出门? 韩良又道:“正好我也进城,路上有個伴,到了青阳寺附近咱们下了马车走着去,嫂子若置办东西,回来我還能帮你拿着。” 苏明扬讶异:“原来韩大哥也是进城去的!”方才韩良上来他也沒仔细问,他告诉韩良是去青阳寺,韩良便說顺路。 韩良靠在马车上,双手抱胸,笑着点头,這一笑,脸上蜈蚣样的长疤更是扭曲可怖。 杜若见他热心相帮,也连忙谢道:“那就麻烦韩兄弟了!” 马车驶经一段不平整的道路,车厢晃了几晃,杜若手上用力抓紧了。 苏明扬掀开帘子对车夫道:“七哥!可别走西边那條路,咱们绕過三清山山脚打东边過去,走远点,西边山脚不太平!那片柳林近来出事儿的也多!” “晓得了!驾!”七哥应声道。 车夫叫姓王,排行第七,人们都喊他七哥,他是個鳏夫,自小就瞎了一只眼,身量矮小。年纪渐长,辛辛苦苦攒下一些钱,买了套马车。除了忙活田裡的,便是附近几個村子裡谁要出远门,就叫他送,回头再付钱给他。 透過车帘缝隙,杜若盯着他弓起的背,看他高高扬起马鞭,心中感慨:不管多么卑微低贱,想要活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苏明扬与韩良聊起了离青阳寺不远的三清山附近发生的事情。 “那伙强盗猖狂的很,一個個杀人不眨眼,尽是些亡命之徒!官府的人根本制不住!报官也沒用!衙门裡一听是三清山强盗的事儿,恨不得把人赶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乌县令躲在县衙裡高枕无忧,百姓们水深火热,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苏明扬满脸愤慨的說道,扇了扇衣袖企图将怒气扇去一些。 然而他只是一介书生,无能为力。 若是有朝一日……唉!谁知道有朝一日是哪天?谁知道還会祸害多少人! 三清山附近有伙强盗猖獗乱窜的事儿,杜若也有所听闻。 每隔一段時間,那伙强盗便出来作恶,主要作恶地点在三清山附近,杀人越货,掳占女人。 韩良依旧是那副沉稳的姿势靠在马车上,一动不动,听苏明扬說话,就是目光有些冷。 “据說周围几個村子裡的妇人失踪,城隍庙裡的妇人被奸~杀,诸多奸~淫之事,全是那伙强盗干的,嫁祸给寺裡的和尚!简直罪大恶极!”苏明扬越說神情越是激动。他虽品行温良,但毕竟年轻气盛,喜怒形于色,少了稳重。 杜若愕然。 苏慧娘听了這些话,神色间隐隐带着担忧,问他道:“明扬,咱们走东边应当沒事儿吧?” 苏明扬见吓到自己二姐了,连忙道:“沒事儿,這边沒事儿,宋家嫂子你也别担心!”他又看一眼杜若。 杜若连忙点头。 想起那次城隍庙裡头妇人惨死一事,她心下不悦,“城隍庙发生的事儿,那次被我与安郎、韩兄弟撞见,韩兄弟去报的官,有些时日了,還沒抓到人犯么?” 苏明扬冷哼一声,“靠县衙裡那群酒囊饭袋,即使再過段时日還是抓不住!” “不過接二连三的出事儿,民声怨愤,乌县令顶不住,已经带人去查案了!”苏明扬又补充道。 杜若心底叹一口气。 “怎么沒人去抚台衙门状告乌县令渎职,毫无作为?”韩良问。 苏明扬本還气愤着,听了他的话却忽然连连发出苦笑,对他道:“前县令、前前县令比乌县令有過之而无不及,倘若一個人起初要杀你,后来說不杀了,只打断你双腿,再后来改了主意,打你几拳了事,兴许你還要跪下来感恩戴德呢!现在的乌县令就是只打你几拳的人,若是他走了,再来個贪赃枉法视人命为草芥的官儿该如何是好?况且乌县令只是不作为,并沒有坑害百姓!” 杜若心下恻然。 韩良也露出诧异的神色,不過也沒再說话。 “前面不远就是青阳寺了!”七哥对马车上的人道。 “知道了!”苏明扬应声,摒去那些令人烦闷的想法,笑道:“年前上头拨款批准青阳寺修葺扩建,如今停工建造完成了,只待完善,過不了多久寺裡必定比现在還要热闹!” “听闻一年前寺内刚换過主持,许久之前便听過净元大师名号,只可惜他在世时未能相见。”韩良道。 苏明扬似乎想起了往事,额首含笑道:“净元大师在世时,我总去寺裡玩耍,见一见他问候一声,实际上便是净元大师在世,韩兄你或许也见不到他的,许多专门去拜访的人,大师总是避而不见,接管主持之位的是净元大师的弟子真奉和尚,我以前随母亲去寺裡,倒是沒见過他几次。” “未曾拜见過净元大师,实为憾事。”韩良道。 苏明扬点头,似是赞同,“青阳寺正在寻画匠为各殿诸佛、诸菩萨重新塑彩作画,過两三個月,寺院修正完毕,焕发新光,韩兄与宋家嫂子、带上居安兄可去看看。” 杜若平静的眸子闪過一抹亮光。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道:“這样重要的事儿,我以为要画师,画匠技艺怎能比得上?” 苏明扬笑起来:“工程太大,寺院墙壁上還要做壁画,塑像,作画等等,画师所要酬劳甚高,寺院怎么付得起,况且所需时日太长。” 杜若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過了一会儿。 苏明扬掀起帘子对七哥提醒道:“前面路口处停一下,让韩兄和宋家嫂子下车。” 杜若连忙道:“苏兄弟,我就不下了,我打算先去青阳寺看看。” 苏明扬笑了笑:“好。” 韩良终于从马车上坐直身体,也对苏明扬道:“听苏兄弟刚才說了關於青阳寺的事儿,我倒是也想观摩观摩,也不下车了罢!” 苏明扬抚掌大笑起来,连說两声‘好’又吩咐七哥不用停了,径直去青阳寺。 青阳寺周围路途宽敞平坦,马车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寺院门口香客果然络绎不绝。 韩良先与苏明扬先跳下车,苏明扬又伸手将苏慧娘扶下马车,杜若蹲在车辕上,苏明扬望着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扶她一下。 正犹豫间,杜若跳下了马车。 进了寺内,杜若对苏明扬他们道:“你们不用管我,尽管办自己的事儿吧,我在這寺内随便逛逛,或许一会儿就从這儿走去城裡了。” 苏明扬与苏慧娘点点头。 韩良站在一旁,朝周围瞧一眼对她道:“我們還是顺路的,嫂子逛会儿吧,看完了我們再去城裡。” 杜若心道這人热情過头了点,成了碍事了,但人家一片好心,她也无从指责。 “韩兄弟着急走嗎?”她问。 “大长一天,不着急!”他爽快道。 杜若心下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 她就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寺裡找点活干赚些银子。 俩人分开,杜若便径直朝正中的大雄宝殿走去。 几個和尚双手合十排成一列朝西面钟楼方向走去,杜若连忙跑過去,截住最后一個和尚打听:“听闻寺院正找画匠,我想找你们管事儿的问问具体事宜。” 那和尚看她一眼,迟疑的为她指了個方向。 杜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绕過那座大殿,走到旁边那座佛殿门口,一個和尚站在一侧,手捻佛珠,等她走近了,那和尚转過身来望向他。 一般和尚不是慈眉善目,便是敦厚老实,亦或是喜笑颜开,然而杜若与他对上视线,便觉得他目光有些慑人锐利,像是将人看穿看透一般。 杜若装作平静的对他揖礼。 “這位师傅,請问寺院是否還需要画匠?”她问。 那和尚打量她一眼,摇摇头,“不需要。” 杜若心中讶异,苏明扬說寺院正找画匠,方才她问的那個和尚往這边指,那就是默认需要的,为何他說不要? “是不要女人還是不管男女都不要了?”她不死心的问。 這时从她后面台阶上踱過来一個和尚,笑道:“真罗师兄,三四個画匠可不够用,自然還是要找人的。”說完他正面扫视杜若一眼,面容和善,唇角含笑,又弯腰对她施礼。 杜若连忙還礼,激动问道:“既是還需要人,不知小女子可行?我画技自认为還可以。” “自然可以,只不過需要女施主先展示一下画技。” 那位被叫做真罗的和尚瞬间冷脸,望着与杜若說话的和尚,呵斥他道:“真广!休要胡来!” “主持吩咐抓紧時間赶工,主持吩咐下来的事儿,师兄如此不上心,不知谁在胡来?這位女施主請随我来!” 杜若谨慎的看了真罗一眼,心道佛门境地,這和尚身上戾气是否大了点?還是看不起女的? 她连忙跟上了那個叫真广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