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人生15 作者:未知 蔡国公极为孝顺, 又与妻子鹣鲽情深, 对這個天资聪颖的幼子更是疼宠入骨。林淡一句话将他们三人全都咒了一遍, 而且言辞還极其恶毒, 蔡国公越想越生气, 当天晚上便去了一趟永信侯府,原想劝說永信侯莫要相信這妖道, 又言王爷对這些事非常忌讳,劝他谨言慎行。 蔡国公本是一片好意,却沒料永信侯不但不领情,還为了维护林淡与他起了争执,再三劝他莫要把仙长的话当耳旁风, 還是赶紧把幼子送走为妙。 蔡国公好悬沒被永信侯气死, 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個蠢货,被一個妖道蛊惑利用了還不自知。 永信侯也是個暴脾气,捏住他的指头, 差点沒把他的手骨弄断。 两人都喝了几壶白酒, 酒气上头竟然闹得越发厉害,指天画地要断绝两家之间的交情。 蔡国公气呼呼地离开了, 回到家马上召唤大夫人, 勒令她日后再不准与永信侯夫人来往。大夫人全程低着头,不敢开腔, 身体抖得似筛糠一般, 模样十分反常。只可惜蔡国公喝得晕乎乎的, 并未察觉异样。 蔡、刘两家因为一個道士闹翻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裡传开了, 连同那道士的批语也被人宣扬了出去。由于太.祖皇帝被妖道蛊惑变得昏聩不堪,甚至差点亡国,所以接下来的两朝官员包括皇室宗亲在内,都对道士沒什么好感。 林淡的批语有人相信,但绝大部分人却都嗤之以鼻,并且暗暗嘲笑永信侯的愚昧。于是从這天起,愿意与永信侯府来往的勋贵大大减少,他们家简直成了一個笑话。 “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之中必要死一個,为什么?這话太邪乎了,朕不信。”小皇帝连连摇头。 坐在他对面的瑾亲王也在垂眸沉思,半晌后方道:“林娘子绝非信口雌黄之人,她這样說自然有她的道理,再看看吧。” “皇叔,自从遇见林娘子,您的口头禅都快变成‘再看看’了。”小皇帝忍俊不禁。 瑾亲王一想也是,便也忍不住轻笑起来。然而,他是真的很喜歡站在一旁静静关注林淡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似一首禅诗,深奥难懂,却又令人神往。 --- 许祖光刚赴完一场宴会,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即便有一個位高权重的岳父,但碍于妻子只是一介庶女,他能从万家得到的好处并不多。在官场上混,若想尽快得到提升,人脉和银钱都是缺一不可的资源。万御史能给予他的帮助已经到顶了,若是想要更多,他必须展现出一定的能力或价值。 但许祖光若是真有能力,又岂会靠着一個又一個女人往上爬?是以,万御史并不看好他,也不准备尽心扶持他,只要他能老实本分,对自家女儿好便也罢了。如此,许祖光就不得不拿丰厚的银子开道。只要有了银子,他自然能打通上面的关系。 上辈子,原主为了弥补他,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银两,终于让他在军中拥有了立足之地,他尝過甜头,這辈子对银钱的看重只会比上辈子更甚。他牢牢记得原主最赚钱的几处产业,并开始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进行打理。 他耗费巨资将原本還不属于他家的几個铺子买下来,又花重金聘請那些为原主赚了无数银两的点心师、调香师、绣娘等等。但是不知为何,這些人拿着别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高额月钱,做出来的成品却也只是比普通货物略好一些而已,并不像上辈子那般惊为天人。 如今,许祖光置办的這些产业每天都在赔钱,少的时候三四十两,多的时候一二百两,令他本就不怎么丰厚的家底迅速被掏空。眼看家裡都快入不敷出了,他却也沒想過就此放弃。研发新品总是需要時間的,或许是因为时机未到、灵感未至,再等等,万一過個几天,那些师傅和匠人就开窍了呢? 怀抱着這样的幻想,许祖光只能咬紧牙关往外掏钱,甚至举债度日。他倒也很想动用万秀儿的嫁妆,但万秀儿把库房的钥匙看得很紧,他根本沒有机会下手。 就在這样的焦虑中,他心神不属地走进家门,却见万秀儿端着一碗热茶坐在正厅,身上的华丽锦袍還未换下,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今天出去了?”许祖光连忙堆起笑脸。 “是呀,去了一趟姑姑家,听說了一桩奇事……”万秀儿将林淡诅咒蔡国公府的事情說了,冷笑道:“也不知是哪裡来的神棍,胆子比天還大,既咒了蔡老太君和大夫人,又暗示蔡小公子是個灾星,一下子掀了蔡国公三块逆鳞,惹得蔡国公与引荐了那神棍的永信侯决裂了。你說說那道士往后会怎么死?我若是蔡国公,我一定会命人踏平她的道观,再拆了她的骨头!” 许祖光天天派人盯着林淡,自然知道她买下玄清观的事,听了這话,极其不爽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转好了。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对林淡下手,但南斗山上来来往往的贵人太多了,最近几日,瑾亲王更是天天宿在山脚,他又怎么敢在那处惹事? 瑾亲王向来谨慎,小皇帝又对他的安危十分看重,南斗山但凡有個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必是要追查到底的。是以,林淡三人分明孤苦无依又手无缚鸡之力,他硬是不敢动她们。他也曾想過收买那三個道士,却都被拒绝了,心中的挫败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林淡就是扎在许祖光心头的一根毒刺,不拔不行。如今她不知何故竟攀上了永信侯府,越发成了许祖光的心头大患。但现在好了,她得罪了蔡国公,凭蔡国公睚眦必报的脾气,日后定然有她受的。待她沒了靠山,又被撵出南斗山,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這样一想,许祖光便舒坦多了,正准备张罗仆役去摆饭,却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进正厅,似乎有话要說,看见夫人也在,连忙敛去焦急的神色,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又偷偷给老爷使眼色。 许祖光心裡咯噔一下,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当着妻子的面却又不敢问,只能按捺下来。却不想又過一会儿,万秀儿的奶娘走进来,先是狠狠瞪了许祖光一眼,然后附在主子耳边說了几句话。 這個家明面上姓许,实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万家陪送给万秀儿的嫁妆。她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半点不用给丈夫留脸面。她把手裡的茶碗往地上一摔,呵道:“把那两個杂种带进来!” 许祖光看向管家,管家缩着脖子,小声道:“大少爷和大小姐来了。” “他们算個屁的大少爷、大小姐!” 许微白和许玉玲刚走进正厅就听见万秀儿用尖锐的嗓音嘲讽了一句,连個正眼也不看他们,只管去瞪许祖光,厉声道:“好哇许祖光,你既然有妻有子,当初却又为何骗我說你未曾婚配?我堂堂万御史府的千金,许给你這個寒门举子已经是很委屈了,你還给我弄了一出停妻再娶,如今连儿女都這般大了,你把我肚子裡的孩子置于何地!我這便回家叫我爹爹来评理,你给我等着!”话落转身就走。 许祖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搂抱她,又命管家把许微白和许玉玲带到偏院关起来。 许微白沉着脸沒說话,许玉玲却不敢置信地道:“秀儿娘亲怎么会不认我們?爹爹分明說要把我俩记在她名下的。” 两名身强体壮的婆子走上前,架住她的胳膊以防她逃跑,讥讽道:“记在夫人名下?你们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夫人如今怀着孕,自己也能生嫡子嫡女,为何要认你们這两個野种?” 许玉玲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两個婆子,丝毫未曾意识到如今是個什么状况,许微白却仿佛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被许祖光安置在城郊的一处院子,又被家丁看管着,不能出门,這一等就等了一两個月,却始终未能光明正大地回到许家。 眼看科举的日子越来越近,而爹爹既不送自己去国子监求学,也不安排人为自己置办科考的文书,许微白這才急了,撺掇妹妹来了许家,却沒料刚进门就又被关了起来,仆役還一口一個野种地骂着,半点未曾受到想象中的优待。 许玉玲情绪很激动,沒能想那么多,许微白却浑身战栗,容色巨变。 两人被关在一個简陋的厢房中,沒有点心茶水伺候,反倒被几個家丁虎视眈眈地监控着,门从外面反锁了,窗户也被封死,简直.插翅难逃。许玉玲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看了看兄长,小声道:“哥,秀儿娘亲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我记得她最是和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這样对待我們?一定是哪裡搞错了。” 许微白垂眸沉思,仿佛沒听见她的话,過了很久才冷笑一声,自嘲道:“最和善?玉玲,你還不明白嗎?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們走了最错的一步路!” “哥哥你在說什么呀?”许玉玲尚且沒想明白,许祖光就打开门锁气急败坏地走进来,甩手给了女儿和儿子狠狠两巴掌,直把他们的头都打偏出去。 “爹爹,你打我?”许玉玲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祖光,许微白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打的就是你们這两個混账东西!我不是让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别院嗎?你们跑来干什么?知不知道秀儿刚才差点被你们气到流.产!” 许玉玲对這句话沒有反应,许微白的眼睛却微微一亮。 “我现在就把你们送回潭州,日后你们再也不要回来了!记住,我许祖光沒有与林淡结過婚,更未曾生過什么儿女,你们是四叔的儿女,名叫许翠花和许大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老家,我会定时给你们送银子,养着你们。” “爹,您要送我們走?你不是說過会把我們接回来一起住嗎?”许玉玲還沒搞清楚状况,许微白已心神巨震,几近崩溃。 许祖光叹息道:“我忽然冒出来两個儿女,有心人看在眼裡能不查嗎?若是查到些什么,我又会像上辈子那般被流放,你们依然是犯官之后。所以,如果你们想過好日子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老家,别惹事儿,過几年我再以抚养堂兄遗孤的名义把你们接回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定然不忍心看我再被官府抓去吧?只要我們同舟共济、互相扶持,好日子总会来的。” 许玉玲明明觉得事情不对,却又說不出反驳的话。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再受上辈子的苦。 许微白垂头缄默,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 许祖光继续道:“你们四叔已经死了,他那一双儿女也不知被洪水冲到何方,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你们顶替了他们的身份,回去之后定要小心行事,莫要露了痕迹。” 许微白直到此时方开口:“我們再小心,娘在老家名气那么大,旁人也是认得我們的。” “无事,我会把你们送到更偏僻的地方去,還会为你们更改户籍。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回老家打点了,只要你们谨慎一些,不要与外人接触,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如今我不過是個六品官,如何敢得罪万家?過個几年,待我升上去了,我便把你们接回来,收为义子义女,我們一家照样齐齐整整的。” 這番话唬住了许玉玲,却唬不住许微白,但他却完全不敢露出异样,只能强笑点头。 许祖光早就知道這两人好摆布,沒有多想便走了。家丁立刻把门关紧,又挂了锁。 听见锁链撞击门栓的哐当声,许微白摇摇头,低笑一声,然后眼眶就红了,瞳孔裡迸射出滔天的悔恨。 “玉玲,上辈子我們两個都被许祖光和万秀儿蒙蔽了。我們大约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你知道嗎?”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說道。 许玉玲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又道:“你可知道许祖光为我們选了一條什么样的路?他把我們的户籍挂在四叔名下,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介村妇,而我则成了一個目不识丁的农人。我的功名沒了,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入仕。许祖光若是想爬到能够与万御史抗衡的位置,就得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時間,你想想,到时候我們会是何等模样?我們被他困在一個偏远的小山村,不与外人来往,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等他想起我們的时候,你或许已经嫁给了当地的贫户,整日为生计发愁,而我则娶了农妇,背朝黄土面朝天,這一辈子就這样蹉跎了!” 许玉玲终于露出惊骇的神色。 许微白惨笑道:“你可曾记得上辈子的這时候,我俩是個什么境况?许祖光虽然被流放了,可我們是许家堂堂正正的嫡子嫡女,所有的仆役都得看我們的脸色行事,不敢有半点忤逆。我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未曾被禁锢自由;我們要什么便有什么,未曾受苛待。我入了本朝最为出名的寒山书院,结交了许多朋友,后来参加科考,成了年龄最小的秀才,一举成名。而你有享用不完的锦衣玉食和绫罗绸缎。你還记得嗎?” 许玉玲被他說愣了,過了很久才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落下两行泪。她记起来了,上辈子的這时候,他们虽然是犯官之后,但是除了偶尔被人非议,当真未曾受過半点委屈…… 许微白咬牙道:“你還沒想明白嗎?上辈子和這辈子最大的不同便是万秀儿還占着正妻的位置,而且肚子裡還怀了嫡子。她自己能生,又怎么会把我們认回去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她恨不得我們永远不出现才好呢!而爹爹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更是不可能认我們。我們已经无路可走了!” 许玉玲這才想明白,然后如遭雷击。 “难道,难道只有娘走的那條路,才是最正确的嗎?” “你說呢?” “我們還能像上辈子那般嗎?我不想当农妇,我要嫁给黄郎!我不要去乡下。”许玉玲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吵什么吵,都给我老实点!”守在外面的家丁用力敲打门板,语气凶神恶煞。 许玉玲哽咽着捂住嘴,却听后窗有人小声嘀咕:“她似乎很不情愿,若是去了乡下不老实,指不定会闹出天大的乱子。不行,我們得跟夫人說一声。” “夫人差点落胎,莫要烦她。不過两個杂种,老爷都不在乎,我們私下处置便好……”說着說着,這两道声音就远去了。 许玉玲和许微白不是普通的十二三岁的小孩,自然明白這仆妇口中的私下处置是什么意思。倘若他们不老实,轻则被灌哑药、挑断手筋,自此再也不能道破许祖光的丑事;重则在回乡的途中遇见“盗匪”,落得個尸首两处的下场。总之,万秀儿自己能生,又占着正妻的位置,用不着仰仗他们对付林淡,也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两個野种碍眼。 凭万家的权势,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抹除他们存在的痕迹。 许玉玲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兄长的境况有多么糟糕,說话的时候嗓音都在打颤:“哥哥,我們现在该怎么办呀!爹爹不会那么狠心的对不对?他会护着我們的对不对?” 许微白苦笑道:“他若是想护着我們,就不会把我們的户籍挂在四叔头上,更不会把我們远远打发走。许家全是万秀儿的人,去了外面我們会被如何对待,他能想不到嗎?” 许玉玲绝望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哭也不敢大声哭,唯恐惹得万秀儿厌烦,提早对他们下手。 许微白看着妹妹的头顶,终于露出一抹绝望的表情。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唯有娘亲才是他们的依靠,唯有娘亲才会全心全意为他们谋划。但可悲的是,他们早已与她断绝了关系,竟亲手把自己送上了一條不归路。 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林淡临走时說過的话清晰地浮现在许微白的脑海。是呀,娘为了让孩子吃饱可以去讨饭,爹会干什么呢?孩子和母亲之间的纽带是唯一的,也是割不断的,爹却可以有很多個孩子和很多個女人,又岂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上辈子,這個家全是娘支撑起来的,根本沒有爹什么事儿,他们怎么就看不见也听不到呢?真是瞎了眼,迷了心,活该這辈子遭报应! 许微白狠狠揪扯自己的头发,心中又悔又恨。然而悔了恨了又能如何?他如今已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 林淡一直知道许祖光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绝不会让许微白和许玉玲以嫡子嫡女的身份回到许家,却沒料他能這么狠,竟直接把两人的身份抹除,送去了荒僻山村。他难道不知道這样做是在毁了两個孩子的前途嗎?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不過這些都跟林淡沒有关系,她如今已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几乎每天都会有贵妇来到玄清观,却不是为了悟道,而是看她的笑话。背地裡,他们還管她叫妖道,又言她如此猖狂,早晚会被整治。 在蔡国公的授意下,陆续有几拨人来找玄清观的麻烦,想让林淡以超低的价格把山头卖给含光寺。眼看官府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這节骨眼上,蔡国公府挂出白幡,发出讣告,精神矍铄的蔡老太君竟然死了! 消息一出,整個贵族圈都轰动了,小皇帝更是砸了手裡的茶盏,心中又惊又骇,不知该如何是好。 “這才過了几天,怎么說死就死了?朕派去给老太君和蔡夫人請平安脉的太医是怎么回复的?” “回皇上,陈太医說老太君脉象强健,是长命百岁之相。蔡夫人虽有亏损,却无大碍,静养几月就能痊愈。她们二人短時間内绝对不会出事。” “那老太君又是怎么死的?” “国公爷說是猝死,睡了一觉人就沒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朕想不通!朕定要去找林娘子问一问!难不成她果真是活神仙?!”小皇帝一边呢喃一边疾步往殿外走,竟是被好奇心折磨得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