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辞旧
年味随着四处张贴的红色灯笼与墙饰逐渐变得浓了起来。商场裡开始特价销售一些饮品组合,伴着喜气洋洋的歌曲,城市在一场小雪裡迎来了岁末。
宋景行今天早上来過。带白露回家的事他沒有再提起,陪她一起過年的提议也被白露再次拒绝。男人摸摸她的脑袋,只能說“過几天带好吃的来看你”。导师郝世文本来想叫她去他家過年的,白露也拒绝了,他便叫白露有空了去他家一趟,让她拿点他们家包的春卷去。
薄暮时分,白露拎着购物袋回了家。她买了许多食材,即使明天的年夜饭只有她一個人,她也准备将菜做得丰盛一点。
她看了眼時間。天色還早。
要不联系下郝老师先去一趟他家吧。白露摸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郝世文沒過多久就把地址发過来了,离得不远。白露看着那條路的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到了之后,白露才发现老师家住在那种老胡同裡。郝世文和他的妻子很热情地接待了她,還請白露吃了他们家的柿饼。白露和他们說了一会儿话后放下自己带来的东西,拿着春卷走了。
从院子裡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平房、狭窄的道路、玩纸牌的大妈们、四处摆着的盆栽和自行车、夜色裡零零星星亮着灯的房屋,生活的气息像是锅气一样扑面而来。
白露在這时也忽然想起为什么她觉得這條路有点熟悉了。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她将冷冻過的春卷放进自行车的篮子裡,凭着直觉绕了绕,几分钟后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栋气派的四合院。
大门紧闭,黑灯瞎火的。显得和周边更格格不入了。
孟道生......是回羊都了嗎?還是从這儿搬走了......毕竟连個守着的人都沒有。
被心裡的念头催动着,白露快步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半晌后,她站在“有良黑店”紧闭的门扉前,微微低下了头。
過年了,总归是不会再开着。
......沒什么好失落的。
“白小姐?”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你来找老板的嗎?怎么在這儿。”
白露回头看去,看见一個有点面熟的人。好像是孟道生的管家之一。
“他......在平城嗎?”
小周摸不着头脑:“我已经一個月沒见過老板了,他一直沒回過家,在不在平城我還真不知道。前阵子公司叫我們回去過年,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意思。”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這样。”白露点点头。
她也有一個多月沒见過孟道生了。這段時間两個人也从来沒有联系過。
就像那只总是沒事就来咬你裤脚的小动物某天不再愿意理会你了一样,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在的时候還偶尔觉得它太能闹腾,它一离开,你又觉得這個世界变得空荡荡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白露,這是你說的。你别后悔!】
是啊。她自己选的。她沒资格后悔,不是嗎。
白露原路返回。路過孟道生家的时候,忍不住久久伫立在那儿。
只是因为不习惯吧。可明明都過了這么久了。为什么,她還是会想孟道生?
可能是触景生情,回忆接踵而至。白露回想起他俯身时垂下来的后发、他逗弄她时的语调、他牵着她跳舞时手掌心的温度。在那些时刻,她心裡其实很清楚——她和孟道生的关系只会是、也只能是短暂的。那段日子裡,她确实因为他快乐過。但舞会会结束,花火也无法永远留在夜空,两個人终究渐行渐远。
远处犬吠。她回過头,万家灯火散发着暖光。矮墙后传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哄笑声。好热闹的场景。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和她一点也不相衬。
冷风从衣袖裡钻入,白露打了個寒颤,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低着头重新迈开步伐。
锅裡的花胶鸡汤咕噜噜冒着热气,白露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又加了点盐进去,把火关小了点。
凉拌牛肉已经做好了。算上可乐鸡翅和炸春卷,已经有四個菜了。呃,四是不是不太吉利?那再做個蒜蓉粉丝虾......唔,刚好五個菜。
白露心裡泛着嘀咕呢,手机铃声却在這时响起。
上面显示的备注是一個非常让她意外的名字。
年叁十的下午四点......黎莲找她干嘛?
回忆起上次见面时自己說的那些话,白露不禁一阵恶寒——年叁十好多收债的,不会是黎莲也看上這個時間节点,打电话要找她索命吧
她认命地洗了下手,接起:“您好?”
“白小姐。”黎莲听起来有点着急,“小朔在不在你那?”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啊?”白露一头雾水,“不在啊。他平时在魔都吧。”
黎莲那边顿了一下:“他都放假好几天了,电竞俱乐部那些人要回家過年的。”
“那应该在魏成那边吧。”白露随口說了句。
黎莲那边沉默了更久:“魏成......死了啊。”
手裡的纸巾无声地晃悠着掉到地上,白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小朔沒联系過你嗎?魏成去世也就他放假這阵子的事,他沒和你說過?”
“......沒有。”白露說,“您联系不上他嗎?”
“嗯。前几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忽然不接电话也找不着人了,我人在国外,找人去了他和魏成以前住的地方,也沒找着。我還以为在你這。”黎莲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平时一般去哪儿嗎?”
她其实不怎么了解黎朔,毕竟两個人相处的時間很短。但她的的确确猜到了黎朔会在哪儿。想起黎朔那时两眼放光尾巴仿佛在晃的样子,白露心裡微微一动,打消了把秘密基地的事告诉黎莲的念头。
“我来找吧。找到了会說和您一声的。”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行,麻烦你了。”
白露挂断电话,穿上外套出了门。
听路人们聊天,今年冬天平城的气温要比往年低一些,下雪的日子也更多。天空阴阴的,半黑不黑,似乎是又要飘雪了。
白露穿過桥洞的时候,一片雪花带着凉意落到她的脸颊上,缓缓融化。她看着在光秃秃的草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少年,心裡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她沒好气地开口叫他:“黎朔。”
“唔!”黎朔猛地坐起身子,看向她,“你怎么——”
“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不接电话?”
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几個口袋確認一下,表情有点尴尬:“在车上的时候被偷了。”
“车上?”白露问,“你去哪儿了?”
“有点事,回了一趟之前的老家。”黎朔說得犹犹豫豫,随后想起什么般抬起了头,“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她和你說了我爸去世的事?”
“......嗯。”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少年耷拉下脑袋:“我還以为......”
“你现在住哪儿?赶紧回家去吧,要下雪了。晚上会很冷。”白露說。
“我沒有家了。”
几片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相交的视线间。
“你還有你姑姑。”白露别开了目光,“她很关心你。”
“我是說......那個物理意义上的家。”黎朔摇头,“之前的房子租期到了,我在平城确实沒有地方可以住了。”
“那你们放在那儿的东西和你的行李呢?”
“前几天我爸老家来人,有用的带走了,沒有用的都处理掉了。家裡我用得上的东西当时基本都带去了魔都,今年本来是打算在基地過年的,想着在平城办完事情就可以走,在老家的时候我就把行李寄去了魔都。沒想到来的路上手机被偷了,银行和营业厅的人都放年假了,沒办法补办手机卡,也取不出现金。”
“你找個路人借下手机打個电话给黎莲呀。”白露扶额,“怎么躺在這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她电话号码。”黎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只记得你的。”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那你怎么不打电话找我?”
“......不想。”黎朔满脸倔强,“我不想总是在你面前显得很沒用!”
這种熟悉的令人头疼的感觉把白露带回了刚认识的那個夏天。但考虑到黎朔這会儿可能受了些魏成去世的刺激才变成這样,白露只是說:“那我先帮你找酒店开個房间,先将就几天,等银行和手机店上班了再說。”
“不。”黎朔摇头,“我不想花你的钱。”
“這是借。”
“那也不要。”
白露被他气得怒火攻心:“你就倔去吧!我才不要管你了!”
腰被人环住,后背贴上一個温暖的胸膛。见她要走的少年连忙放软了语气:“对不起,我不是想惹你生气。是......魏成和我說了,当时那些他說中彩票弄来的钱其实是你给的。”
啊......当时明明商量好說不告诉黎朔的。可能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觉得现在黎朔也有能力還了,所以才告诉了他吧。
“别不要我!”黎朔狗狗似的用脸蹭她的头发,“你交男朋友了也沒关系,只要你還肯要我,我們可以偷偷在一起,我的钱也全都给你。”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你在說什么呀!”白露吓死了,“黎朔,快松手!”
刚送走一個說要当小叁的,现在来個又是当狗又是搞地下恋情的。一個個的,都怎么回事
“我只有你了。”黎朔抱得更紧,“白露......主人,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他贪恋着阔别已久的她身上的气息,但最终,拥着她的那双手還是听话地松开了。白露往前走了一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被烫過的头发乱七八糟,沾着几星雪,蓬松地遮住耳朵和一部分后颈。看着有点凶有点冷淡的俊脸上半是沮丧半是失落,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显得他真的像只恳求主人不抛弃自己的、孤零零的犬科动物。
到底是不忍心。
“......来我家吃個年夜饭吧。”白露說,“今晚你睡沙发。”
等等——
她饭是不是沒做完来着!
好不容易找到還在开门的商店后,白露催黎朔给自己买点换洗的衣服,就带他回了家。被她扔在沙发裡的少年沒過多久就小心翼翼进了厨房,提议:“我会做饭的。我来吧。”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你?”白露怀疑。
十几分钟后,拿起筷子尝尝味道的白露仿佛变成了漫画裡那种星星眼。
好家伙!黎朔做饭是真好吃!早知道之前去他家那次也让他来做了,這样岂不是显得她班门弄斧!
“你去休息吧。”黎朔挽起袖子,“告诉我做什么就好。”
“我来帮忙,你一天沒吃东西了吧,早点吃上更好。”
随着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桌,终于忙完的白露坐在桌边,给黎莲发去了一條說明状况的短信。一抬眼就看到把碗筷都摆好了的黎朔撑着脸,专注地看着她。
“吃、吃饭吧。”白露慌张地移开视线。
“哦,好。”黎朔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只虾,“给你。”
“你多吃一点,本来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么多。”
“......你怎么也一個人過年?”黎朔犹犹豫豫地问,“那個你說......想试着和他交往的人呢?他怎么不来陪你。”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我沒让他来,前几年我們都是一起在国外過的,今年不管怎么說也该回去陪陪家人了。”白露扒了一小口饭,“再說了,其实节日也只是普通的一天,只是人赋予了它们意义。一個人過也沒什么。”
黎朔看了眼她,又看看桌上的菜。
“......你做了远超一人份的菜。你心裡其实也期待有個人能来吧?”
“就你话多!”白露瞪他,“吃饭的时候能别說话嗎?”
“能。”黎朔立刻听话闭嘴。
可能是担心真的惹她生气,他真就一言不发了。帮忙洗了碗后,黎朔就拿着买来的衣服和毛巾去了浴室。白露接完了宋景行的电话后出了房间,看到黎朔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條毛巾,坐在她门口。
“你怎么不吹头发坐在這?会感冒的。”白露诧异。
“......你在和他打电话嗎。”黎朔答非所问,站起身来。
“是。”白露承认得非常干脆。
“哦,那我也不在乎。”黎朔又蹭過来抱她,“别和他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吧。你看,他還有家人,但是我只有你。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這裡都是第一位。他做不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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