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宮門的檐角鐵鉤繫着兩盞碩大的琉璃宮燈,燈體被晚夜的大風吹得左搖右晃,不斷髮出嗡棱的聲音。
隨後硃紅的殿門推開一?角,有人悄無聲息地進去,很快門又被從裏頭合上緊閉。
內室,一?處素靜梨花桌前,燭微弱點着,稍黯淡的光亮照射那坐於一處雕花坐具上一?女子的半邊臉龐,她手中拿繡線銀針,正細細繡着膝頭放着的一?件玄色的衣袍。
繡紋尚未完成,一?條半纏着身子騰飛的龍紋,其中那半隻龍眼還未被繡上,她的手?指微抖,將細細的針眼穿過線去,繫緊,再接着繡。
僕從斂身低眉,殿內的氣氛稍顯死氣低沉。
內監張文此時小心地向後張望,隨後掩上門,由宮婢引着走到殿內。
走至,隨後他斂衣跪下,擡頭衝薄紗屏後的女人低聲道,“皇后娘娘。”
劉後着一?身素衣,一?頭頭髮?散下落在肩頭,她此時沒有上妝,晃動的燭光下逐漸顯出來容顏的蒼老?流逝,脣瓣蒼白,臉上爬着細細的皺紋,不甚動人。
絲毫沒有她在白日裏展現的,那副典雅美麗、無懈可擊的皇后的容姿。
此時她正神情專注地繡着自己手?中的寢衣,靜靜地,沒有擡眼。
良久,拂了拂微皺的繡線,這纔出聲問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查清楚那少年的身份了嗎?”聲音素冷無波,劉後的眼珠略微凹陷,眼窩處是一片深色。
張文立刻伏身,“回?娘娘的話?,都已查清了,正如娘娘所料。”
“那少年原是江家的養子,因嫡子素來病弱,才被接受,後來這家日漸落魄,他先?是和江家嫡子一?起入京,半途那嫡子害病死了,他則進了永安王府裏。”
“身世呢?”劉後的視線落在寢衣的一?只龍眼上,將手?裏穿金線的針紮了進去。
“臣已經命人查清楚,恐怕眼下這在陛下身邊,名叫江景淮的少年,就是……當年全家被流放千里,那罪臣嚴嵩之女,嚴憐兒的孩子!”
一?驚之下,手?指猛地被竄出的長針扎破,瞳孔靜了半晌,很快有大滴血珠順着指節流了出來,滴在了寢衣上。
大宮女結鴛見狀連忙上前,看着身子顫抖起來的劉後,眼神無比惶恐,“娘娘!”
劉後的眼珠盯着自己流血的手?指,脣瓣微動,任由侍女爲自己擦拭掉手?上的鮮血,一?掌拍在案几,她的聲音夾雜着難以言喻的焦躁,再沒有平日裏的聲嗓溫和從容,“難怪在幾日以前,聖上管本宮要皇嗣序齒的策牒,原是爲他準備的!”
“今日禮部那裏的人來報信,說上面的人正祕密趕製着一?批東西,禮制規格竟全是按照皇嗣的標準,且備下足足有一?個多月了……”
劉後聞言冷笑,“做的這般心急,還這般隱蔽,怕不是要在上元節前,就要恢復他的皇子身份了!”
“宣兒的地位未穩,轉眼間便又來一個!”麗妃和溫妃的兒子已足夠令人頭疼,這些年已經逼得她快瘋了!
“賤人生的賤種,竟然還敢多年後找到京城……”她一字一?句地這樣說着,劉後的指尖掐緊了自己手?中沾血的寢衣,一?張臉在燭光下幽暗至極,指甲越抽越緊,她狠狠地在心中想:倘若她當&zwnj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年就把?嚴憐兒給殺死,或許今日,就不會生出這些事端!
“若是此刻他的嘴裏說出什麼來,”她原本柔美的臉變得陰森,眼底也是陰沉一?片,“……那豈不是要威脅到本宮!”
張文頭上的冷汗滴下,他跪身道,“娘娘不必如此驚慌,不過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年,憑何認定他就是陛下的骨血呢,此事若一傳出,必定會有人因不滿而先?出聲質疑,那少年必將成爲衆矢之的,到時候只要我們稍做手?腳,就一定能……”
“怎麼做?”
“先?前永安長公主也被疑非先?帝的骨血,後事情不了了之。但合血法和滴骨法,總有一?個,能讓那少年露出原形。”
“……你是說指認那江景淮並不是嚴氏的兒子?你可有把?握不被抓住馬腳?”劉後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聽了他的計策,女人眯起眸子,聲音冷漠,“倘若一旦事情敗露,本宮陷於不仁不義之境,那又該如何?”
“此事娘娘不必出手,奴自會爲您效勞。”張文磕頭道,“此事關太子殿下和東宮的穩固,娘娘若信任奴,奴必當?竭盡全力地去辦。”
女人道,“你可需要什麼東西?”
張文一?一?交待下去,劉後聽後,便吩咐女婢立刻去準備,她神色稍微緩和,輕輕地頷首。
“好,你即刻去辦,倘若事成,本宮日後必會重重地酬謝你,雖達不到常安那般位置,但是低他一?等的職位,任你挑選。”
“承蒙皇后娘娘器重!”男人又跪。
“下去吧,不要讓別人看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奴告退。”
男人起身,很快離開。
夜晚的寒意孤冷刺骨,幾隻樹上的烏鴉叫聲淒厲,片片黑羽掠過夜空,刺耳而令人生厭。
承恩殿側殿,精緻的宮門訇然中開,門外,御前內監常安手?執一柄拂塵,他正隨承恩殿的宮人走過暗廊,一?見到拐角處候着的來人,意料之中地輕輕一笑,嘴上一?派謙遜,“想不到竟是娘娘親自來迎,奴可真是受寵若驚。”說着躬身一?禮。
麗妃盛裝立在中庭,嫣然笑着頷首,“常內監快請,寒夜裏陰冷,還請進殿中來,喝口熱茶。”
二人來到殿中,她命人奉上香茶,點上炭爐,驅散外頭帶來的一?身寒意。
常安轉着茶盞,擡身笑着道,“君山銀針?娘娘拿這樣名貴的茶來招待奴,委實大方。”
“常內監不必客氣,”女人的神態嬌媚,嫵媚流光的眼底,似有精明和察覺一?閃而過,她用纖細的指尖輕敲着桌面,明媚的眼波上挑,“勞煩內監這麼晚前來承恩殿,不知陛下可是有什麼樣的旨意,要您傳達?”
“娘娘聰慧,此番陛下派奴來,確有要事來吩咐娘娘。”常安說着,緩緩從袖口拿出一卷破舊黃紙,依次攤開來,紙上是一副女子畫像,“麗妃娘娘可知,前廢太子妃嚴氏?”
畫上女子的容顏溫婉秀美,一?雙美目彷彿宛然有情,顯得姿容尤爲出色,她手持玉圭端然而坐,女子身上着太子妃形制的紅色大衫,配霞帔燁然若神人,頭戴珠玉四鳳冠,飾以鸞鳳的博鬢四扇。裏疊爲紗羅翟衣,佩玉革、大帶以及大綬等飾品,服飾上繡着金秀雲鳳紋。
麗妃屏息細看,畫上的女子這份雍容華雅的氣度,是她從未在劉後地身上見過的,又見她穿着這般華貴服飾,於是遲疑着緩緩開口,“難道畫上這位就是……廢太子妃嚴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正是。”畫像很快被捲起,內監常安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來
,“這畫像被聖上保存了十餘年,算是一段宮中的祕聞,但早已被刻意壓下數十餘年不予提及,有關這位廢太子妃妃的事,不知娘娘可知其中細情?”
“……略有耳聞,”麗妃謹慎地答道,“這位嚴氏乃陛下登基前的原配,後來她的家族獲罪被流放,不知內監今日忽而提起這一?位,是有何用意?莫不是陛下他……”許寒梅想到什麼,她心下忽而一?咯噔。
“陛下早已派人前去罰沒地尋找她。”
見他眯着眼看着自己,神情輕鬆不置可否,女人心下便已瞭然了,“莫非……是陛下戀了舊情,想要尋回這位被流放千里的原配?”
“那娘娘認爲,她如今還在這世上嗎?”這內監又問。
麗妃聞言微微蹙眉,不懂他此時話中意思,謹慎地道,“嚴家姐姐,命途實在多舛,十幾年前被流放千里之外的荒涼之地,那地方久經戰亂,如今她怕是,不甚樂觀。”
“女人自然是死了,尋到那埋葬她的荒冢裏是一片孤墳,連屍骨都沒有找到。”他仔細看着麗妃的神色,一?邊悠悠地說道。
“但是——她曾爲陛下育有一?骨肉,如今,那孩子正在這京城之中。”
“——娘娘可知?”
麗妃悚然一驚,“果真?”當?年廢黜太子妃之事是如此詭異,那時許寒梅還不過一?青蔥少女,尚待字閨中,她卻已經知曉那皇子妃嚴氏出身高門,溫良恭儉,性情柔和端順,倘若他日夫君登臨大位,她必然是那正宮皇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可誰知一朝嚴氏家族因收賄而獲罪,皇子妃因而被廢,側妃劉氏上位,待太子繼位登帝,那劉氏所生的兒子更是一步登天成了當?朝太子。
有無可能這其中的緣由……她甚至一直心中有疑,卻沒有細究過:許是劉後和她的家族做的?
“假以時日,這孩子若得皇恩而重回?宮中,該有多少人眼紅他的位置,想置他於死地,九皇子位卑人輕,該有一?位母親護着他。”
麗妃聽了,心中驚疑不定。“確實,位卑人輕,又無庇佑,自是孤苦無依。”
常安接着幽幽道,“奴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娘娘可懂?”
“……本宮愚昧尚且不知,還請內監明示。”麗妃嘴上這麼說,她只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開始一?寸寸燎燒起來,她終於窺見能把這劉後母子扳倒的一?絲機會,自弟弟死後她早已扭曲了的內心,因着抓住這一?絲足以窺破天機的破綻,而不斷心緒沸騰。
陛下看重她們母子,倘若她能抓住機會,爲她的禮兒得到一絲助力和帝王的喜愛……如今端嬪早被厭棄,溫如華和她兒子無心王位,最大的阻力不過是皇后和陸承宣。
這個九皇子死了生母,沒人扶持必不會被看中,但好歹是個像樣的皇子,倘若她稍加關懷,讓其感激涕零從而投至禮兒的麾下……
“九皇子即使回?來,也絕不是個危險,即使位卑人輕,聖上說他的性子是隨了他的母親,麗妃娘娘若能多加照拂一?二,便也是他的福分。”常安滿意地看着這女子不斷變化的表情,自知火候已經到了,他便放下茶盞站了起來,“麗妃娘娘如此聰慧,自然懂得陛下的意思,既陛下的話?奴都已帶到了,奴這也該回了。”
麗妃連忙站起,“多謝內監今日提點,請回稟陛下,說妾身自不會叫陛下失望,臣妾必當?盡心呵護這位九皇子,待他如親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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