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泽(二更)
方大海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了,拿回了他的随身听。不仅如此,不知道他从哪裡搞到了郝萌的地址,非常友爱的帮郝萌也回去了一趟,還真帮他找出了点东西,一张身份证。
這下郝萌看清楚了,原来這個萌萌今年才二十岁,比他自己還小了六岁。枯木逢春,重返青春,郝萌并不觉得多高兴,因为丁垣死了。
他试图联系上蒋桦,可是蒋桦的手机关机,倒是从網上找了点關於蒋桦的行程,据說是出国了。好像因为丁垣的关系,身为好友的蒋桦也饱受媒体骚扰,這么出国大概是为了散心躲避。
联系不上蒋桦,自己的状态又太過诡异。郝萌靠墙蹲着,心裡有点烦。人死了,罪名几乎就给定了。沒了翻盘的机会,莫名其妙背了個杀人犯的罪名,就算先在换了個身份,還是不能轻松释怀,纠结!
方大海正从外面提着個口袋进来,看郝萌蹲在墙角边,也跟着過来蹲下,从口袋裡拿出一块西瓜递给他,道:“给。”
郝萌接過来啃了一口,方大海找回了他的随身听,揣在口袋裡,這会儿又开始大放老掉牙的歌:“祝你百尺竿头高起——”
郝萌:“能不能关了?”
“关了干嘛?多喜庆。”方大海不愧是自带背景音乐的奇男子,他兴致勃勃的问:“你之前不是說我放歌让你想起你师父?怎么?咱师父也喜歡听歌?”
郝萌吐了口西瓜籽:“差不多吧。”
其实毛一胡并不喜歡听歌,他有個巴掌大的收音机,沒事儿除了打麻将以外,更多的时候就听评书。总是摇头晃脑跟着哼:“說书唱戏劝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人间正道是沧桑,他一不作妖二不犯事,勤勤恳恳遵纪守法活到二十六岁,就变成杀人犯死了,死了后還要被人說恶有恶报活该倒霉,人间正道确实挺沧桑的。
想到這裡,嘴裡甜甜的西瓜都变得苦涩,郝萌沒什么心情吃了。
正蹲着,前台那個客气的女经理走了過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他们两人,松了口气道:“郝先生,老板让你過去一趟。”
“什么事?”郝萌把西瓜皮递给方大海,擦了擦手站起身。
“我也不太清楚。”女经理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等郝萌和方大海到了茶室的时候,发现茶室裡郑宏义坐着,郑太也在。
郑太看着郝萌,表情仍然不佳,郑宏义开门见山道:“郝先生,应该知道下月中华雀神新秀挑战赛报名的事吧。”
郝萌立刻看向方大海,方大海忙摆手:“我可沒說!”
郑宏义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郝萌问:“郑老板希望我报名参加嗎?”
“你?”郑宏义愣了愣,摇头道:“不。”
“是我。”郑太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要参加。”
“你?”
“郝先生,”郑宏义道:“事实上,在你之前,教郑太的老师们都已经辞退了。你是最新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我打算让你陪郑太去市裡,参加麻雀新秀挑战赛,”顿了顿,他继续道:“少年组。”
新秀挑战赛有特别设少年组,专门为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们准备的。许多年轻选手们在比赛中大放异彩的,会被一些赛队看中,培养为预备选手。等成年之后,加入职业选手的队伍。
郝萌不可思议的问:“我?陪郑太小朋友?咳,”他正色道:“郑老板也实在太放心把孩子交给了我吧。”他留下来当郑太老师当然不是认真的,只是缓兵之计,郝萌对教养小孩完全沒有兴趣。
“你一個人我确实不放心,所以我让保姆跟着一起去。”郑宏义以不容商量的语气决定:“下月开始报名,现在也到月中了,所以明天动身去市裡,你收拾一下行李。到了那边其他事交给保姆,你要做的,就是负责指点训练郑太。”
郑太从鼻子裡哼了一声,表示对郝萌的不屑。
方大海立刻问:“我也不放心我們家萌萌,郑老板,我也要去。”
郑宏义道:“无所谓。”
郝萌:“???”
有人能跟他商量一下嗎?
显然沒有,不管郝萌愿不愿意,他都在第二天搭上了海桥市的飞机。
方大海和郝萌上飞机的时候,還跟他嘀咕:“郑宏义也太不够意思了,找這么個人来,摆明了就是监视我們,去他個小饼干,就這体格還好意思叫斯文?”
郑宏义给郑太找的保姆叫斯文,是一個身高一米九的黑脸大汉,沉默寡言不爱說话,大块头浑身上下都是肌肉,连方大海跟他站在一起都显得软绵绵的,更不用提弱鸡一样的郝萌了。
郝萌:“說不定人家真的很斯文。”话沒說完,就看见斯文转過头,瞪着牛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二人立刻噤声。
郝萌:“当我沒說。”
……
海桥市作为赌博行业为特色产业的一個市,接头上处处可见麻将馆,麻将中心,麻将俱乐部。近年来竞技麻将飞速发展,国内重大的麻雀赛事基本都在海桥市举办,一到海桥市,麻将馆比饭店都更常见。
下飞机后得先去找酒店,郝萌就道:“你们先去找吧,我有点事要处理,回头你们找好了联系我,我直接過来。”
方大海狐疑:“萌萌,你不是第一次来海桥市嗎?”
“有個朋友得见见。”郝萌道。
“你该不会跑了留我一個人收拾摊子吧?”方大海有点不相信。
“跑就跑了,”郑太一如既往的看郝萌不顺眼:“多一個少一個也沒区别。”
“我真有事。”郝萌解释:“我有什么可跑的,钱都在斯文大哥手裡,我不怕饿死啊。有事打电话。”他扬了扬郑宏义给他新买的手机:“等会儿联系。”
方大海這才作罢,等方大海他们走后,郝萌摸了摸裤兜,他的现金不多,钱卡都在斯文手裡,肯定是郑宏义的安排。他打了個出租车,直接去了公墓。
时隔三個月,毛一胡的墓地前面,供果盘子裡都积满了雨水,香灰也倒得乱七八糟。一束枯了的菊花散在墓碑前面——還是上一次郝萌来上坟的时候买的。自从他进大牢摔死后,也沒個人来看看毛一胡。
他拿纸把墓碑擦了一遍,总算能看了,才拍了拍地上的土,席地坐下来。
蒋桦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把丁垣葬在哪裡了。生前除了蒋桦和毛一胡外,郝萌沒什么朋友,除了蒋桦,還真想不出有哪個会替他收尸。
“早知道当初就告诉桦子你墓地地址了,”郝萌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咱们师徒還能埋在一处。”
照片上的老头翘着长长的胡子,眉飞色舞笑的得意,一如既往的疯癫。
他是在失去小手指的半年后遇见毛一胡的。
失去了小手指的丁垣,孤僻、寡言,叔父不再让他上场,他除了打扫收拾屋子以外,平时也不做别的事。但即便這样,還是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都知道他是因为出千才被人砍了小指的。
有一天,寺裡来了個怪人,穿着绿衣服,红裤子,胡子特别长,头戴一顶花帽,滑稽又奇怪,长得跟阿凡提似的。他把丁垣拉到角落,神经兮兮的道:“小子,你的這双手太完美了,天生就是用来抓麻雀牌的,祖师爷赏你碗饭吃,要不要拜我当师父?”
丁垣冷漠以对,只觉得這個人有病。就不說其他了,他右手都不完整,說什么完美?
但是這個阿凡提就像铁了心一样,非要收丁垣当徒弟不可,甚至找到了丁垣的叔父。丁垣的叔父那时候已经有了把丁垣送出去的心思,丁垣作为一個出千的人留在茶馆裡,多少对茶馆名声有影响。而且现在丁垣又不能上场做牌搭子,家裡多张吃饭的嘴,怎么都不划算。
叔父和阿凡提打了一场麻将,赌注是丁垣。丁垣第一次看见人還能這么打麻将的,精彩、华丽、动人心魄,不像是比赛,像是表演。
毫无疑问,叔父输了,其实就算阿凡提的牌技很差,叔父也不会赢,這個赌注,是累赘。
就這样,他跟了這個叫做毛一胡的阿凡提做徒弟,一晃就是十几年。
从抗拒学麻雀到最后麻雀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从讨厌這個师父到最后成为相依为命的亲人,時間是條漫长的大河,湍急又和缓,不紧不慢的改变着人和事。
郝萌道:“早知道进职业圈打比赛会得罪這么多人,当初就不该去报名。得了奖金最后也沒治好你的病,還莫名其妙变成了杀人犯。我說,”他认真的看着照片:“你要是沒事儿,就帮我跟田老头儿說說,凶手是谁能不能托個梦给我?這個锅背的很心酸啊。”
照片上的人只是顽皮笑笑,并不回答。
“欲成巅峰,先把自己搞成疯癫,這可是你說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现在差不多也快疯癫了。”
夏日的墓地绿树成荫,還是很清凉。回答他的只有风刮的松柏林沙沙作响的声音,望過去,一片翠浪蜿蜒起伏,心情也会渐渐平静下来。
一直到了太阳西下,墓地的阳光都变成昏黄,郝萌才站起身,他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自语道:“怎么還不打电话?”
去找個酒店不至于找這么久吧?
他拨了方大海的电话過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很嘈杂,似乎還有什么人争吵的声音。
“喂?”郝萌问:“海哥,你们酒店找好了嗎?”
方大海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他道:“找好了,不過兄弟這边有点麻烦。那個,你到济华医院来吧!”
坐上出租车的郝萌,只觉得脑袋生疼。方大海他们可真行,来海桥的第一天就能跟人打架,還把人打到医院去了?
好容易找到病房,就看见走廊尽头的病房外围着一群人,都是西服板正,郝萌心底就懵了,這么严重?
他刚到门口,方大海看到他,喊了一声:“萌萌,你来了!”
“怎么回事?”郝萌看到他就问:“不是有保姆嗎?让斯文解决不就行了,怎么弄得這么大阵仗?”
“因为不是斯文打的。”郑太靠着门,幸灾乐祸道:“你的人打的,当然你来负责。”
郝萌看向方大海,方大海恼羞成怒,对郑太怒吼道:“我還不是为了救你!”
“到底谁才是监护人?商量好了沒有?”从裡面传来一個声音,郝萌定睛一看,看见病床上正躺着一個吃苹果的年轻人,這個人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露出一簇微卷的头发,长得挺俊秀的,声音甚至称得上亲切。
郝萌觉得這個年轻人长的有点面熟,但他的记忆力不错,又确实是第一次见這人。
“哟,新来了個。”绷带年轻人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坐起来看着郝萌道:“你就是那小孩的监护人?我不管你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们惹到大/麻烦了。”這年轻人浮夸极了,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你知道我是谁嗎?我告诉你,我哥……”
“听說你被人打了?”话沒說完,病房门一开,又一個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几人回头一看,见有人从外面进来。
這個人和病床上的绷带青年长得有点相似,不過更加白净英俊,大概是热,白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漂亮的线條。他微笑清爽,看起来人畜无害,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白脸。
“哥……”床上的年轻人道。
郝萌在看到小白脸的第一眼时,脑子裡就炸开了花。
“燕燕燕燕泽?”方大海惊呼出声。
郝萌眼前一黑。
冤家路窄,劲敌情深,他是沒想到,会在這么個地方遇到死对头,已经退役的前任雀神,燕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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