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
“半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
燕泽道:“肝癌晚期。”
郝萌怔住,他還想问点什么,方大海一行人已经走過来,对他们道:“打完了,庆功宴走一趟,燕老板今天請客,咱们去洪祥楼吃顿好!”
燕阳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這么寒酸以后别說是小燕子俱乐部的人,太丢人了。”
人都過来了,郝萌只得暂时按捺下心裡的問題,和大伙儿一起往外走。
庆功宴還是很热闹的,不過郝萌心裡有事,整個過程都有点心不在焉。快到尾声的时候,他借口不能喝酒提前先走了,燕泽走的早,郝萌打算回俱乐部看看燕泽在不在,好问一问關於之前的問題。
俱乐部裡灯還是亮着的,窦豆正在整理资料,這段時間大家也辛苦了,第二轮比赛告一段落,可以给放两天假休息一下。古学红也帮着窦豆一起收拾,老年人晚上不好熬夜,得早点回去休息。郝萌看了一圈,沒看到燕泽的影子,看窦豆和古学红還在忙,就過去帮他们一起收拾。
窦豆正蹲在地上往箱子裡放资料和光盘,都是有关這一轮其他赛队的资料。他一边放一边问古学红:“三爷爷,這一次常规赛如果我們能坚持到最后,是不是就不用解散赛队了?”
古学红笑眯眯的回答:“队长的决定,我也左右不了,当然了,首先你们要坚持到最后。”
“那有什么問題。”窦豆這些天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自信多了,闻言想也沒想的就回答,“有萌哥在,我們肯定能走到最后。”
郝萌冷不防被点名,马上谦虚的摆手:“和我无关。”
“你也不用谦虚。”古学红看向郝萌,意味深长道:“你的本事,在职业圈裡都要数一数二。這一次夕阳红能走到這裡,全赖你在裡头指导。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不過,你能选夕阳红,也是你有眼光,如果你选的是红鹰或是极光青羽之类,今天你的成绩,又会不一样。”
郝萌有点好奇,就问:“为什么?”
“本来职业圈,就是打比赛的事。不過到了现在,掺杂的东西太多了。”古学红道:“仅仅会打比赛,就会很吃亏。如果不想和别人一样同流合污,就要付出更多的东西。”他說到這裡,显得很怅然似的。
窦豆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說法,小心翼翼的问:“二爷爷,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路太难走了,”古学红沒有回答窦豆的话,只是对郝萌道:“你确定要走下去?”
“我有非走這條路不可的理由。”郝萌道:“但是您說的……”
“进了雀坛,有了名气,名气达到一定地步,你就不再是你了。你的身上关系着许多人的利益,你的人生可能会被一张表规划。”古学红道:“所做的一举一动,都会因为关系到别人的利益而被左右,不然,你以为燕泽为什么会退役?”
燕泽?
郝萌问:“他不是因为已经无敌了沒意思才退役?”至少燕泽是這么告诉郝萌的,虽然无敌最寂寞這种话听着是很狂,但也不是沒可能。
古学红把最后一本资料放进箱子,把箱子合起来,捡了個胶带,让窦豆按着箱子口,一边拿胶带封箱一边道:“你這小子,看着挺聪明,怎么有时候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再怎么狂,平常人能在這时候退役嗎?别說打一场比赛,就算他自己的個人形象商业价值,那也是在职业圈一天,就金光闪闪一天好不?”
“那燕大哥为什么要退役?”窦豆不解,“這时候退役不是很不划算嗎?”
古学红摇头:“当时燕泽都封神了,虽說是個噱头,但是燕泽的实力,我和队长副队都承认确实有资格在当时的职业圈称第一。他是雪岩队主力,闫昆英和连国臻也想挖他過去,其实不止是闫昆英,很多明星赛队都给他开了价。燕泽倒是沒转队,燕泽不還有個弟弟燕阳嗎?听說燕阳也想进雀坛打比赛,当时很多赛队就把主意打到燕阳身上了。”
窦豆和郝萌面面相觑,燕阳之前想进入雀坛的事他们也知道,正是因为那一次燕阳和耿云才结下梁子,但他们都不知道這其中還有燕泽的关系。
“燕阳要是进雀坛,对雀坛内部什么情况两眼一抹黑,我和队长当时還說過,如果燕阳进雀坛,肯定会被捆绑上燕泽,到时候被利用起来,连燕泽都会受到影响。”說到這裡,古学红停了一下,面色浮起了一個感慨的神情,道:“但是谁都沒想到,燕泽竟然会突然宣布退役。”
“他和雪岩队的合约本来也快到期了,闫昆英他们本来還想用燕阳来挖燕泽過去,沒想到燕泽做事這么痛快,干脆利落的退役。這些人再从燕阳身上打主意也收不到成效了。”古学红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雀坛裡的年轻人都看的差不多了,就服燕泽。换做是我,要我干出這么急流勇退事儿,我做不到。就算不为了名利,单单就为了四年走到顶尖這個位置,我也舍不得放下。”
古学红拿剪刀把胶带的末尾剪断,用手把胶带封在纸箱上的褶子抚平,道:“所以說,燕泽是個聪明人,不過,对自己也够狠。”
郝萌還在沉思,就听到古学红问他,“你要走下去,走到一定地步,肯定也会遇到這些事情,你够不够聪明,也能不能对自己狠下心,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就一個人,”郝萌浑不在意,“沒有亲戚也沒有姐妹,就只有一群朋友,這群朋友自己還在打比赛,我不聪明不要紧,有人聪明就行了,不能对自己狠下心,有别人帮我狠心,实在不行,就对别人狠心。路再难走,总有一條走得通。”
古学红放下剪刀,想了想:“你真這么觉得?”
郝萌点头:“燕泽选的這個办法,最简单最有效,我选的办法,可能比這曲折难搞一点,但最后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傻人有傻人的办法。”
“你可不傻。”古学红笑起来,他說:“你精得很。”
“三爷爷,你们說话可不可以明白一点?”窦豆迷糊的问:“一句沒听懂。”
“沒听懂就算了。”古学红拍了拍窦豆的头,“沒听见這位說的,傻人有傻人的办法,你就安心做個傻孩子吧。”他又看向郝萌,道:“既然你要走,就让夕阳红看看你的本事,如果常规赛最后一轮你能进入,我会說服队长不解散夕阳红,而且,让你来做這個队长。”
“三爷爷……”窦豆惊喜极了。
郝萌這回沒有推辞了,大大方方的接受,他說:“好。”
窦豆和古学红走了后,郝萌坐在沙发上,正准备给燕泽打個电话,就听见脚步声,往门口一看,燕阳进来了。
燕阳酒量還不错,至少比方大海靠谱,今天大概也喝多了,走路稍微有点不稳。
郝萌问:“你怎么這么早就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燕阳:“从‘你以为燕泽为什么会退役’那一句回来的。”
郝萌:……
他說:“……你全听到了?”
燕阳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說:“劳驾给倒杯水,嗓子疼。”
郝萌倒了杯热水给他,估摸着燕阳突然得知了燕泽对他做出的巨大牺牲而心情复杂,就好心劝他:“其实你也不用太愧疚,你也不知道……”
燕阳一口气把热水“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净,才看向郝萌:“你在說什么鬼话?”
郝萌看他的表情,想了想,问:“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啊!那老头儿說的话不全对,当初虽然也是有我的原因吧,不過我顶多就是個引子,雪岩内部自己也出了問題,他们那個赛队的负责人彭三春,好像私底下和闫昆英有点交情,大概是想给燕泽下個套。具体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不過他们也太小看我們燕家人了,燕泽是那么容易就给人摆布的角色嗎?搞笑呢!”他把空杯子在郝萌面前晃了晃,郝萌想听八卦,就又给他倒了杯水。
燕阳打了個酒嗝,叹了口气:“不過再怎么說,我也是给燕泽添了麻烦,就算是個引子,也都是让燕泽下定决心的人。我們燕家的人不能给人這么欺负啊!我后来一直鼓动燕泽再回去,他都嫌麻烦不肯,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凭什么我哥就這么退役了他们還在蹦跶?我不服。”燕阳說着說着激动起来,“我就假装不知道燕泽为什么退役,开了個俱乐部,专门搜集民间高手。他们学院派不就是自命清高假惺惺嗎?我偏要用民间派的路子打翻他们,给他们添堵。”
“啊,”郝萌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鼓动我去红鹰和雪岩极光之类的赛队,就是知道他们赛队不喜歡民间派,故意气死他们?”
“可以這么說吧。”燕阳点头,“我以为你也想要出名嘛。虽然最后证实不是了,不過现在這样也挺好,”他长长舒了口气,“夕阳红本来就建立自民间,直接用民间派的赛队和他们干上好像更出气。如果能把他们踩在脚底下就更好了。”
郝萌问:“你做這些为的是什么啊?就是为了给燕泽出气?”
“当然!”燕阳說的理所当然,“燕泽自己不在乎,我可看不下去。我燕阳的兄弟,那必须沒有吃了亏往肚子裡咽的。”
可是燕泽也不见得有吃亏吧,郝萌心想,他道:“燕泽放弃麻雀這條路放弃的這么利落,沒一点舍不得,那你知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进职业圈?”
“我怎么知道?”燕阳說:“你看我們俩也知道,我們兄弟的关系绝对沒有到可以谈心的亲密程度。燕泽這人做事本来就挺随心所欲的,可能是突然有兴趣了。别說那些,”燕阳突然抬头看着郝萌,难得的正经了一回,他說:“我知道你的实力很强,我就把宝全都押在你身上了,要是你带着夕阳红最后把职业圈那批顶尖赛队全都踩在脚下,你就是我燕阳的恩人,不,你還是燕泽的恩人,大仇得报,燕泽一定好好报答你。”
他這话也分不清是醉话還是真话,郝萌有点无奈,十五年前他就是燕泽的恩人了?這有什么稀罕的。
郝萌问:“燕泽呢?回去了?”
“這几点了?”燕阳看了一眼手机,“早回去睡觉了,你干嘛?”
“找他有点事。”郝萌道,說着就要打电话。
“他手机关机,你打不通的。”燕阳說,郝萌不相信,打了一遍,果然关机。
燕阳看他脸色,就道:“他睡觉就关机,早上十点以后也才开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跟我說說,我来帮你解决。”
這事儿燕阳能解决嗎?郝萌道:“不用了,谢谢。”
燕阳讨了個沒趣:“随便你,我反正跟你說,你要是有要紧事,就去他家找人。這几天燕泽不知道每天搞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好几次都沒找着人。”
难道是在帮自己找那两個证人所以很忙嗎?郝萌心想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真要去找他啊?”燕阳瞪大眼睛,随即道:“看来你是真有要紧事,行,我先提醒你,燕泽不是那种喜歡管闲事的人,你要找他约会,得预约,要排号,還得看他心情。”他乱七八糟的說着,一手抱着桌上的水杯,摇摇晃晃的往三楼走,“太惨啦!”
郝萌看着他上了三楼,不知道打开了哪件房,“咚”的一声大概是栽倒在床上,不多时,就沒了动静。
郝萌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原来燕泽退役還有這么一出?看来职业圈的水也不浅,他当初进职业圈的时候一心扑在毛一胡和奖金身上,倒是沒注意這么多,這样看来,会不会当初他的举动也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最后才惹了麻烦?
想来想去也沒想出個头绪,郝萌决定先去洗漱,第二天早起,去燕泽家找燕泽再问问這件事。
虽然常规赛第二轮的這场比赛赢了,郝萌這一晚睡得也并不怎么踏实,因为心裡揣着疑问,一直到了半夜才睡着,结果第二天又起晚了,生怕燕泽已经不在家,胡乱洗漱了一下就打车去了燕泽家。
上一次来燕泽家裡還是他新秀赛比赛后喝醉的时候,還差点被燕泽发现了秘密,這回再来,又被门卫保安打听了好半天才放行。
等到了燕泽家门口按了门铃,過了好一会儿燕泽才来开门。
燕泽脖子上搭着块毛巾,应该是晨跑完刚洗完澡,看见郝萌,他也愣了愣。
“昨天那两個人证,我来跟你讨论一下。”郝萌說。
燕泽打量了他一下,打开门道:“进来吧。”
猫妮卡卧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起眼皮子瞅了郝萌一眼,尾巴都沒摇一下,看起来不大欢迎郝萌。
“我擦头发,你自己倒茶。”燕泽去了洗手间。
郝萌上次来的时候太慌张了,生怕被戳穿身份,也沒观察燕泽住的地方,這会儿有点无聊,就站起身,在客厅随便走了走。
燕泽的屋子其实挺单调的,就是单身男人公寓的配置,装修风格比较简约,却因为燕泽本身的东西比较少,显得有点冷清。
就连当初郝萌和毛一胡住破屋的时候,毛一胡還知道从山上采点花啊叶子什么的插在瓶裡当個装饰,燕泽這屋都沒啥装饰,郝萌想,這也就是缺個女主人,家裡一点都不温馨。
客厅旁边有一面照片墙這应该算是燕泽屋裡唯一的装饰了,郝萌走過去看,照片墙上的照片倒是很多,应该是燕泽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有燕家一家人的全家福,爸妈都是俊男美女,难怪基因遗传的好,看着家庭关系很不错。也有和燕阳四五岁拿着毛绒熊的照片,两個人小时候长得還挺像,气质也沒分开,都一样乖巧。
還有燕泽少年时候的照片,大概就是郝萌第一次遇到燕泽那個年纪差不多,抿着嘴唇,眉眼十分秀气漂亮,比现在更软更无辜一点。后来就一路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嗯,還有拿奖的照片。
人长得好,照片墙都能做摆设,這要是换了個长得不大好看的,照片墙也不能让人驻足這么久,真是天生令人妒忌。
郝萌正想走,突然被照片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眼光。
他停下脚步,发现這一张相框裡,并沒有人的照片,乍一看像是個艺术图或是风景图之类,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白纸的底板,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了上去,压得十分平整,這個粘上去的东西,不到巴掌的一半大,像是几张纸,显眼粗糙的红蓝相间的颜色,已经褪色很多了,模模糊糊能看清楚有個“囍”字。
什么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郝萌盯着這张照片看了足足一分钟,脑海中突然闪過一個念头。
這是糖纸!
当初他背燕泽下山,随手给燕泽一包糖,那包喜糖的糖纸!
燕泽居然還留着,留着就算了,還粘的這么平整用相框裱起来?天哪!他该不会给自己立了個长生牌位,天天在家烧香参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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