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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作者:郁南石新
宫丞如遭雷击,站在原地。

  他出身显赫,少年得志,自负是刻在骨子裡的。正值壮年的男人一向俾睨天下,给予宠爱与善意都是带着施舍姿态,从未有一天会被如此打击。

  可是比起怒意,郁南的說法更让他心惊,因为不得不說這分析不是沒有道理。

  几乎是才刚开始接触,郁南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崇拜。

  用那种仰视的、带着爱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他,自以为他沒有察觉,实际上他早就尽收眼底,并享受着這种感觉。在两人交往时也是,浓情蜜意起来,郁南就特别黏人,喜歡赖在他身上,喜歡对他撒娇,也喜歡得到他的褒奖。

  全身心的托付加上依恋,那不是一個孩子对长辈的表现是什么。

  郁南甚至让他扮成“爸爸”来哄他。

  郁南還在說“所以說,如果我当初不是遇到你,遇到的是另一個比我年长的男人,我也很有能产生這种错乱的情感。对你有過的那些,对别人一样的会有。”

  一样的和别人接吻、一样的和别人上床,一样的展现种种天真的、妩媚的、热烈的情态,毫无保留。

  四周的气压迅速降低。

  宫丞被惹起了薄怒。

  他甚至分辨不清郁南是为了气他,還是真的事实就是這样郁南会对任何年长的符合他审美的男性产生好感。

  “好在我還小。”郁南清澈的眸子裡清清楚楚映着宫丞的影子,“看医生看得及时,這种問題发现得早,我還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改正。”

  宫丞听到這裡,已经忍无可忍“南南,不要讲這些让我忍受不了的话。”

  宫丞不愿意相信。

  即使是又怎么样,他不会任事态按照他不喜歡的方式发展。

  他试图改变郁南的想法“南南,心理医生不能随便看。如果你心理上真的不舒服,我們应该去找一些信得過的专家,我会陪着你去。”

  “可是宫先生。”郁南自顾自道,“您都這么大了,怎么還不明白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情人你這么有钱,再去找一個比我更乖的不是难事。”

  “這段過去太不堪,我已经朝前看了,您走吧。”說完這一句,郁南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宿舍楼裡走去了。

  宫丞被他留在原地,连背影都是阴沉的。

  保镖们隐匿着并未现身。

  小周见状也更不敢上前。

  宫丞回到家中,并未开灯。

  屋裡一片黑暗。

  他静坐在静谧的黑暗中,郁南的声音似乎還在耳旁。

  “我自幼丧父,很容易对年纪比较大的男性产生崇拜感与依赖感,但是因为缺乏感情经历,我也很容易将這种感觉与爱情混淆,将它当成爱情的投影。”

  “你比我大這么多,整整十八岁,我大概是是因为這個才会以为自己喜歡你。”

  “好在我還小,看医生看得及时,這种問題发现得早,我還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改正。”

  “科学地說,我其实根本沒有爱過你。”

  沒有爱過你。

  宫丞心痛难忍。

  找不到人,他忍耐足足半個月。

  在他原本的计划裡,今天是一定能把郁南带回来的。

  错了就补偿,這是他最直观的想法。

  郁南是要继续生气也好,是要继续骑在他头上也好,总之他哄就是了。一天哄不好就两天,两天哄不好就一個星期,直到哄好为止。

  郁南今天的表现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害怕了。

  少年人热烈地来過,又决绝地退场。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场泡影。

  可是所有的這些,又怎么可以仅仅用给一個“恋父情结”来概括呢

  宫丞摸到口袋裡那支手机,它被装在那裡,已经带了体温。

  上次郁南离开的第二天,小周打探到郁南的行踪,他们一行人匆匆赶過去,被酒店告知郁南全家人已经退房走了,不過打扫客房的时候,清洁人员捡到一支還算新的手机,以为是客人误扔的,還等着他们来领取。

  小周想办法将手机带了回来。

  郁南是個少年人,他像许多第一次恋爱的同龄人一样热衷于保存许多无关紧要的、甜蜜的、有意义的瞬间。

  宫丞叫人破解密碼,翻看到有关他们之间的许多琐碎小事。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廊、第一次点赞的朋友圈状态、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去骑马无数個在宫丞眼中要不起眼的日常都清晰被郁南记录,几乎能叫人一眼就从哪些照片与tag裡感受到他当时涌发的爱意。

  那些可一点都做不得假。

  這些东西他都反复看過很多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在郁南的手机裡存的名字是“宫丞大老爷”。第一次看的时候他一不留神看成了“宫丞老大爷”,气得想敲小家伙的头,后来看清楚了,才回忆起郁南可能是在那种情况下存的這個名字。

  在那次去参加s穿着暴露被打了屁股之后。

  床上,两人相拥着聊天。

  郁南闷声闷气道“你就是個一言堂,独断霸道的地主大老爷”

  宫丞還笑问“那你是什么被奴役回来做工的小奴隶”

  說着,他還恶意用大手去揉搓湿哒哒的地方,让郁南一下子浑身通红,气得咬了他一口。

  沒想到郁南会這样改他的名字。

  宫丞苦笑。

  照片裡,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合照。

  都是睡觉时、趁他不注意时,郁南伸出手指比個“v”字,将他拍进画面裡。而照片上的郁南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调皮地扮着鬼脸,就是甜蜜的露出笑容。

  除了這些,還有画画时拍的教室、余深的画室,也有杂乱的工作台。

  以前做的树脂画、王冠,bjd娃娃,上次做的木雕灯,郁南都拍了過程。

  郁南是一個很有天赋的人,余深不止一次這么对他說過。宫丞也知道郁南在這些方面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艺术嗅觉,郁南总是能变出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可宫丞還是第一次看见它们是怎么在那双纤细的手指中完成的。

  其中一张照片上,郁南的指尖有伤痕,伤痕上画了一個笑脸,旁边打了一個tag,写“今天宫丞亲我的伤口了羞涩”。

  “如果我当初不是遇到你,遇到的是另一個比我年长的男人,我也很有能产生這种错乱的情感。对你有過的那些,对别人一样的会有。”

  宫丞点燃一支烟,将手机扔到一旁。

  慢慢地,任屏幕暗下去,房间裡再次恢复黑暗。

  只余一点腥红火星。

  二月底,郁南去余深画室上课。

  开学一周以来,他的状态恢复得還不错,老师布置的作业能完成,也能正常拿起画笔了。

  其实不太容易,可是郁南是一個特别容易振作的人。

  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强迫自己去临摹,所以即使一开始画得很浮躁、甚至画不下去,他還是坚持一点一点地画下去。渐渐地,他果真开始战胜心魔。

  不過這天一去画室,他就察觉画室裡有些不同寻常。

  一些老师和哥哥姐姐们比平常话少一些,大家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郁南一边取下书包一边走向他和余深的小隔间,那裡是给他开小灶的地方,采光明亮,窗外的风景也不错。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轨,回到了本就该是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见那個男人的话。

  郁南站在了画架后。

  這裡和许多画室并沒有什么不同,满地的颜料、乱七八糟的道具,還有前一天用過沒来得及倒掉的洗笔水。人们想象中的艺术家工作环境算不上很干净,其实說得上是邋遢的。

  因此那個男人才不入。

  男人正与余深讲话,表情严肃。

  前一天他曾出现在微博新闻财经版,上面說他杀伐果断,刚将他名下的私人企业树与天承股权全部转让。

  因为宫家大哥去世那段時間,郁南在微博搜索過宫丞的近况,所以這條信息推送给他。

  当时他正在上课。

  看到這條新闻,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些远去的歇斯底裡与撕心裂肺重新袭来,即使最精美的谎言也无法骗過自己。

  他猛地关掉頁面。

  片刻后,他又点开那條微博上的小叉。

  不再推送有关“宫丞”的微博

  他点了是。

  他努力对自己洗脑。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是你前进途中遇到的nc,你做了任务,完成历练,就会得到升级。

  前进。他得前进。

  不過此时郁南的表情应该要镇定许多,因为逃避是懦弱的表现。

  “老师早。”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

  宫丞脸上是什么表情,郁南连余光都沒给他,只看见余深对他点点头,颇有深意地說“不要受旁人影响,你先把昨天那個画完。”

  郁南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刘海都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的五官因此更为突出,看起来挺拔精神。

  今天是他的生日。

  二月二十五日,是他真正的生日。

  两家人已经說好了,郁南一次過两次生日,一次属于严家,一次属于郁家。

  爷爷要给他大办,還要宴請家中所有的亲戚,郁南连忙拒绝了。现在他对严家已经完全沒了敌意,可是渐渐熟悉起来的也就只有爷爷和严思危,他连父亲都還沒见過,怎么去见另一群更为陌生的人。

  再說了,今天也是严思尼的生日,严思危說他每年都会大肆庆祝,郁南并不想和他一起過生日。

  于是经過商量,决定今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即可。

  晚上严思危会来接他。

  郁南并不想再這裡见到宫丞。

  他找到自己的画架坐下,将书包随意扔在地上,又系上一條满是油彩的围裙。

  调色、下笔,他的侧面线條认真美好。

  余深察觉到宫丞的视线,有些不满地扯回正题“你意思你卖给他之后,我就不要和他们合作了”

  宫丞沉着道“以后要不要和他们合作,都和我无关了。”

  宫丞收回视线,对余深說“以后我和树与天承再无瓜葛,和他也再无瓜葛。他是一個商人,你不必为合作烦恼。事关你的前程,我不希望影响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把与他扯上关系。他不是一個心胸宽阔的人。”

  余深有点生气地說“這些用不着你說,你就不该管這些事。”

  郁南听见他们的谈话,顿住了笔。

  他们在說什么似乎和自己有关,他不敢确定。

  郁南不想听见宫丞的声音,于是拿起书包,从中拿出了耳机来戴。

  他以为不会再见到宫丞了,却忘了宫丞是余深的赞助人,只要他還是余深的学生,他们就還剩下千丝万缕关系中最后的那一缕。

  郁南无法集中精神。

  他总觉得如芒在背,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即使耳朵裡灌满了摇滚乐,也难以忽视那种感觉。

  两條由高级西装布料包裹的长腿出现在他的身边,出现在他余光裡。

  郁南停了下动作,心中猛然一跳,抬起了头。

  宫丞双手插在裤兜裡,低着头看他。

  又或者在看他的画。

  郁南很不喜歡這样。

  他摘下耳机,嘈杂的音乐声大到不戴耳机也能听见。

  “宫先生,你不要”

  “音乐关小声一点,对耳朵不好。”宫丞打断了他,“心情不好可以听一点轻音乐,也更有利于注意力集中。”

  原来是注意到他的画进度缓慢,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进度。

  郁南蹙起好看的眉,把耳朵重新塞上。

  他不应该搭理這种人。

  宫丞伸手想要去摘下郁南的耳机,可是郁南反应很快,凭直觉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气很大,郁南丝毫沒有留情。

  “請你不要随便碰我。”曾经软糯黏人,大胆奔放得敢直接要求“摸摸我”的少年扔开宫丞的手,看着他說,“有点恶心。”

  宫丞脸色微沉。

  “恶心”两個字算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他還不得不忍。

  他沒注意到郁南笔下乱了一画,眼尾在发红。

  就這样過了几個小时,两人共处一室,郁南再沒理過他,专心“复健”,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快要结束时郁南接了电话。

  只见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出手机,神色一下子变得温和,甚至唇角带上了微笑。

  不知道是谁的来电让他這么开心。

  “哥哥。”郁南乖巧喊道。

  宫丞坐在一旁处理文件,闻言停住了敲键盘的手。

  他這一天,原本就是想来陪郁南的。

  等到郁南画完画,他再和他說几句话,情况好的话,或许郁南会愿意和他交流。

  宫丞从未這样做過,甚至作为赞助人,从未来過這间画室,這也是为什么除了余深意外的所有人都很严厉的原因。他们听說宫丞严厉敏锐,說一不二,最不喜歡聒噪,吓得天都不敢聊。

  谁知道這位一来,余深就亲自给了坏脸色,现在還留在余老师的小画室一整個下午。

  传說中的大佬,遥不可及的人物,不是应该很忙才对嗎

  沒人敢进来一探究竟。

  “我差不多可以收拾了。”郁南又說,“你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說完,郁南挂断电话,很快速地收拾好东西,似乎迫不及待地走了。

  宫丞合上电脑,跟在他的身后“南南,你去哪裡”

  郁南回過头“你明天還来嗎”

  他问得很认真。

  宫丞心中一松,眼神不自觉含了笑意“我明天会来。”

  郁南說“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宫丞“”

  郁南一路出门,经過大画室、走廊,和各位遇到的学生老师道别,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歡他,气氛活跃。

  郁南一直是受很多人喜歡的。他不缺乏爱他的家人,不缺乏朋友,有很好的人缘,连小周、任叔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歡他。

  因为這個,小周才沒被炒。

  宫丞沒见過郁南下楼梯的背影。

  他背着双肩包,跑起来的步伐轻快,踩得楼梯噔噔响,完全不像以前因为宫丞在身边,他都舍不得离开半步,去哪儿都要挽着宫丞的胳膊。

  他现在只是他自己。

  街道对面停着一辆a8,很商务的车型。

  车旁站着一個年轻男人,看上去比郁南大好几岁,身上有一股带着精英感的书卷气。

  郁南左右看了车辆来的方向,小跑着冲了過去。

  天气還有些冷,那個年轻男人拿出一杯热奶茶塞到郁南手中,笑容温柔。

  郁南似乎愣了下,也笑着說了谢谢。

  “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严思危问,“爷爷一会儿看见又会說你。”

  郁南和严思危虽然還算不上太熟,只是哥哥两個字一旦能顺利地喊出来,亲兄弟之间的隔阂也消融了不少。面对兄长,郁南其实不自觉地已经开始依赖。

  “妈妈昨天說让我要穿精神点,最好不要花裡胡哨的,要稳重。”郁南吐舌头,“我看天气预报以为今天会升温。看来天气预报真的准确率很低,我不该完全相信。”

  严思危揉他头“阿姨可不是让你穿少点的意思,快上车。”

  正說着,严思危收起了笑容。

  他认出了走到郁南身后的宫丞。

  “你想干什么。”严思危先开口。

  宫丞并沒有要搭理他的意向,只喊“南南。”

  郁南回头看见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见他看上去十分不满,像是马上就要把他抓走了。

  他见過宫丞這种表情,和那次在漫展抓到他一模一样。

  郁南“哥哥我們走吧。”

  严思危问“你确定”

  郁南伸手去拉严思危的手“嗯。”

  严思危察觉郁南手心冰凉,有些发抖,便反手握着郁南,還轻轻捏了下“不用担心,你先上车。”

  小周跑了過来,紧张道“宫先生”

  宫丞面色不佳,郁南此时的行为触及了他最担心的一点郁南会对任何年长的符合他审美的男性产生好感。

  所以他尽量放下一切事物,不愿看到他与旁人接触。

  可是郁南已经在宫丞的注视下关上了车门,完全看不到了。

  严思危朝宫丞走近了些。

  宫丞足有近一米九,盛气凌人,严思危在气场上完全沒有胜算。

  若是打起来,严思危作为拿手术刀的医生,更加占不了好处。打架不是严家的强项,可严家人也不虚任何胆敢伤害他们的人。

  严思危看着他“宫丞。”

  宫丞冷冷道“阁下是哪位”

  严思危却不答,直接說“你比郁南大整整十八岁,作为一個成熟的、应该有基本道德感的知名人物,却蓄意诱拐他。郁南秉性单纯容易受骗,他已经成年了,我沒有办法告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次试图染指他,欺骗他,我不会对你客气。”

  宫丞眸色闪了闪,似乎被戳中痛处。

  半晌,他启唇道“似乎不关你的事。”

  严思危不欲与他多說“郁南的事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不信你就试试看。”

  他說完便转身上车,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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