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暂别 過渡章節
小婵在出口处已经恭候多时了,率先看到她,绕過栏杆迎上。
“你怎么……”春蕊楞是沒敢相认:“晒得這么黑?”
小婵翻個白眼:“你到海边躺一個星期试试,肯定也白不到哪裡去。”
春蕊慈祥一笑,摸摸她的头:“玩得开心嗎?”
“還成吧。”小婵反问:“你呢?”
春蕊开始想念严文征了,回味着,意犹未尽地說:“也不错。”
她眉目含着柔情,嘴角翘起,什么都挂在脸上了,小婵根本不用猜,惊恐地质问:“你谈恋爱了吧?”
春蕊沒回答,只笑。
“我当你默认了。”小婵头皮一麻,焦急地探听:“谁啊?”
春蕊嘴巴绷得紧。
“姐,你给我透個底吧。”小婵拧巴着一张脸,苦苦哀求,“男方几线?粉丝多少?公司什么情况?事业上升期嗎?有過情史嗎?”
一连串的問題砸来,快把春蕊敲晕了,春蕊安抚她:“你淡定点。”
“我淡定不了!”小婵怕的手心淌汗。
艺人谈恋爱哪有那么简单,都背着合约,与各個合作方的,与影视平台的,平时闹個绯闻,還得一一打电话澄清道歉呢,万一恋情曝光,男方是個糊咖還好,如果是個大热偶像,又在镜头前立单身人设,小婵估摸着春蕊会被他的粉丝集火攻击喷死。
“姐,你别搞我。”小婵想着那些画面,都要窒息了,“我就是個窝囊废,成不了什么事。”
春蕊被她的情绪感染,心知她的两难,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心气,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戛然止住,想法在嘴边酝酿一遭,改为:“我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說得认真,小婵受蛊惑,暂且相信了。
直到坐上车,小婵的应激反应减退,才觉得不管怎么样,应该祝福春蕊,真诚地說为她开心。
春蕊瞄她一眼,乐了:“得了吧,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像我逼你似的。”
小婵揉揉僵硬的腮帮子,解释:“不是故意這样的。”
春蕊叹口气,略显无奈道:“理解。”
擦着天黑回到酒店。
在小婵的帮助下春蕊洗了個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吹干头发,苏媚领着制片人和统筹前来拜访。
目的有两個,一是确定春蕊的身体状况,二是来送新的剧本,主创团队针对她的戏份做了一定程度的删减和替换。
春蕊快速浏览一番,看得出来,匆忙修改之下,她的人物言行举止产生了割裂感。但沒办法,吃的是闷亏,无处申诉。
交代清楚工作事宜,制片人和统筹很快离开,统筹走时,叫小婵跟着去会议室,协调春蕊接下来的日程。
房间剩下春蕊和苏媚。
安静一阵,苏媚开口:“小婵說你回家了?”
春蕊怔了怔,心知那是小婵找的托词,防止露出马脚,“嗯”一声,编瞎话:“父母比较担心。”
“难免。”苏媚体谅道:“为人父母的,看到自家孩子摔车,怎么会不心疼。”
春蕊垂下眼帘,掩饰眉宇间一闪而過的失落。
苏媚瞥着她,判断一下,声调冷了几分,像诉苦:“李俊霖這孩子這回真是给我惹了一個大麻烦,单单安抚录音老师就花了一大笔钱。”
批评李俊霖,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求情,春蕊熟悉苏媚的路数,不接话茬,转而问:“這一個星期你都留在片场给他善后嗎?”
“可不是么。”苏媚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春蕊面无表情地评价:“费心了。”
苏媚打個激灵,立马听懂了她是在拐弯抹角地埋怨她做事偏颇,略显讨好地找补:“也是为了等你回来,沒见你一面,看看你的状况,总归安不下心。”
春蕊一扯脸皮,敷衍地笑。
苏媚說:“帮你狠狠地骂過他了。”
“确实该骂。”春蕊恢复到惯常的平静状态,犯着半死不活的懒劲儿,“长個教训,对他以后有好处。”
“人的经验和阅历到底是重要的,像你,看問題长远些。”苏媚变着法儿地夸赞她,随即提议道:“一起吃個饭吧,我做东,也让李俊霖当面给你致個歉。”
“沒必要。”春蕊不给面子,但也沒有针锋相对,开玩笑的语气:“你還怕我记仇不成。”
苏媚顺着說:“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拍戏吧。”春蕊顾全大局,“是我俩在剧组相处,有問題我們自行解决,成年人懂分寸,你掺和一脚,反而弄得尴尬。”
“好吧。”苏媚不强求,她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明天辛苦。”
春蕊下意识点头,可点着点着,眸光闪了闪,倏地喊住转身的苏媚:“媚姐,我的合约還剩两年七個月吧?”
“怎么突然提這個?”苏媚脸色难看起来,十分警惕,“是有什么打算嗎?”
春蕊抿抿嘴唇,像难以启齿。
苏媚端着刻意的笑:“你是不是……”
“沒有攀上新的东家,更沒有资本要捧我。”春蕊忙截断她的猜测,說:“太累了,人也拍疲倦了,想沉淀一年。”
“一年?”苏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女演员的時間那么宝贵,你在开玩笑嗎?”
春蕊淡淡地說:“认真的。”
苏媚问她:“一年后回来,你敢保证自己有戏可拍嗎?”
春蕊毫无底气道:“沒法保证。”
“那就别說傻话了。”苏媚瞪她一眼,关门离开。
春蕊叹口气,但为此情绪并沒有出现大的波动,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枯坐片刻,拎着剧本捋台词。
第二天开拍,在现场见到了李俊霖,李俊霖忸忸怩怩的,想和春蕊搭话,又拉不下脸来求,若无其事地围着她绕圈转。
春蕊简直要被他转晕了,索性一抬脚,拦住他,“有话你就說,不想說离我远点,耽误我背词。”
李俊霖憋红了脸,挤出一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春蕊问:“知道错了嗎?”
李俊霖点点头:“知道了。”
春蕊爽快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李俊霖难以置信,磕巴道:“這么容易嗎?”
“不然呢?”春蕊反问。
李俊霖說:“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搭理我了呢。”
春蕊一本正经道:“在片场,演员過分带入私人情绪而影响拍摄,很不专业。”
說教感强烈,李俊霖下意识发出感叹:“哇,你讲话好老派哦。”
春蕊:“……”
中午的时候,春蕊让小婵给剧组工作人员买了奶茶,直言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让大家挂记了,以后還得麻烦各位老师照顾。
挺会做人,考虑也周到,因为這样一来,免去了旁人看同公司艺人内斗的吃瓜心理。
圈子大,任何的传言经過他人的口舌,最后会编造成什么样子,又会对谁造成影响,說不准的。
所以,圆滑和世故向来不该是贬义词。
晚上收工,春蕊捧着手机,发语音给严文征,事无巨细地把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他,末了,求表扬道:“一切安排妥当,我厉害嗎?”
严文征稍晚与她通话:“做得好。”
春蕊趴枕头上,攥着机身,怔怔的。
严文征敏锐觉知出她的情绪,问:“是不是委屈了?”
“有点。”春蕊形容:“一截小指腹那么大点。”
严文征劝解:“工作中的忍让和妥协无法避免。”
春蕊顺坡說:“所以我来找你诉苦了。”
严文征装傻询问:“有效果嗎?”
春蕊直白地說:“感觉好多了。”
严文征轻轻搓捻着手指,谋划什么的样子,受宠若惊道:“這么依赖我啊。”
春蕊作威作福:“肩膀那么宽,给我靠靠不行啊。”
严文征“嘿”一声,诚心逗她:“借别人的东西用,還這么嚣张?”
“不是借。”春蕊着急强调所有权,“它们现在就是我的。”
严文征禁不住低声笑,“你的。”依着她,“沒人跟你争。”
异地恋最是折磨人,奈何两位又同时身在剧组,不是来去随心的自由身,隔着远远乡,只能借着口头腻歪,缓一缓那点看不到摸不着的心动难耐。
转眼到七月底,严文征结束了《西河大剧院》所有戏份的拍摄。
结束工作已是深夜,到家休整一天,翌日,机场与彭凯汇合,同一班飞机飞北京,赴全德泽费劲周旋的“家宴”。
彭凯随剧组去蒙特利尔取景,在加拿大待了半個月,刚回国两天,时差尚沒倒過来,一沾着座位拼命打哈欠。
许是因为白天,头等舱满员,有乘客偷瞄他和严文征,窃窃私语。
彭凯浑不在意,挨着严文征說话:“奖不奖项的都是扯淡,砸钱的游戏,团队公关跟上了,奥斯卡小金人都能捧一座回家,這些年在公关酒会上喝吐血的导演,耍出来的洋相還不够多么,都是文化人,不嫌寒碜。”
严文征平静地讽刺他:“你在席间推杯换盏,我看着玩的挺开心的。”
“无奈之举。”彭凯啧一声,岔开了话,“对了,最近有個电视剧的本子找我,价钱给的很高。”
严文征随口问:“多少?”
“8700万。”彭凯甩甩头,二百五地感叹一句:“真看得起我。”
严文征說:“接嗎?”
“拒了。”彭凯翘起二郎腿,懒懒散散的,“烂俗古偶剧,剧情有硬伤,而且拍摄周期要八個月。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
口气听起来略有惋惜,严文征猜测:“你是不是有去拍剧的想法了?”
“新的尝试嘛。”彭凯有话直說。
严文征沒发表反对意见,反而挺支持的:“最近一批搞电影的团队跑去拍網剧了,出来的成品质量挺高的,你可以留意一下。”
“不急。”彭凯是個随心所欲的性格,“随缘吧,能等来好本子,也算是我修来的造化了。”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滑停,严文征和彭凯走贵宾通道出去。
全德泽的助理来接,直接载去全德泽家裡。
全德泽老北京人,享有一栋四合院,青瓦红门,装修相当古朴。
他這回請来小聚的,除了业内的三两好友,有一位重磅人物,多重身份,最与之休戚相关的一重是某电影节组委会的主席,叫葛长新,与全德泽年龄相仿,但比全德泽保养好,因为身形偏瘦,更显得年轻。
全德泽引荐。
严文征和彭凯与葛长新握手,彭凯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不用紧张。”葛长新慈爱地冲他說,“电影文娱会上你得奖,奖杯還是我给你颁发的呢。”
次级奖项沒想到会邀他坐镇,彭凯诚实地說:“就是看着您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過了。”
“活动人多,认不得正常。”葛长新丝毫不端架子,微微侧身,又转向严文征說:“我知道你,《窗外有片红树林》我当年在印度看過展映,裡面你的戏份虽然少,但长相太出众了,能让人记住,后来《西瓜树》报名电影节,我還沒进承办单位任职,被朋友拉去帮忙选片,分享会上三百号人一致认可你的表演质量。”
時間线拉得遥远了,严文征恍惚一下,谦虚道:“非常荣幸。”
院落有张八仙桌,全德泽招呼大家落座。
保姆添了茶水。
葛长新抿口茶,续着话头继续聊:“你今年又跟刘志峰合作了吧?”
“是。”严文征說,“沒想到能有第二次合作机会。”
葛长新:“他主动找你的?”
“算引荐。”严文征谨慎道:“我之前跟尚林庆导演仅有两面之缘。”
“强强联合啊。”葛长新熟悉业内行情,稍一转脑筋,差不多拼凑出他们剧组的班底,欣慰地說,“你们這次野心不小啊。”
严文征不否认。
“好的作品就应该被看见。”葛长新认同野心是好事,娓娓道来,“虽然现在都在追逐商业性的电影,为博眼球总在题材上投机取巧,但說难听的,它们只是影像,還称不上电影。一部影片要承载一定的艺术性,艺术性便是它的影响力。国内的电影人应该更有使命感一些,朝外输出我們的文化。”
严文征点点头,他不是趋炎附势的性格,這么多年先后跟一批优秀的导演合作,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和思想美学,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也看淡了什么,对于葛长新的展望,同意观点,但不强求做到。
拍电影从来都不是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事情。
葛长新转念又說,半开玩笑的语气:“你知道全老师在为你打抱不平嗎?因为在国内沒個像样的奖杯。”
严文征为全德泽开脱:“我和全老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多少护犊心切。”
“不必介怀。”葛长新淡淡宽慰:“国内的各個电影节现在還沒有形成相应的性格,更沒有因为奖项的颁发而良性的引导电影市场。它有时会像是一台联欢晚会,拉来一批演员和承作单位,叙叙闲话,左右被掣肘。”
分析的已经尽可能委婉了,严文征听懂了,真诚地道谢。
葛长新拍拍他的肩膀:“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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