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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帐暖 第43节

作者:施黛
恨意难抒,当年之事的蹊跷,他隐匿暗处数年深查,如今终于算得有些眉目。

  大梁朝堂表面谐和,可其内裡却是暗涌流动,污浊诡谲。

  激浊扬清,是他为大梁臣的使命,而弑父之仇,他更势必会报!

  第42章

  在小厨房避着人煎完中药,阿降仔细端着瓷碗,进内室给施霓递上。

  看着周围沒人,她俯身小声提醒說,“姑娘,這药快喝完了,可按份数好像不足一個疗程,是不是我們落了一些在营中啊?”

  阿降并不知晓這药是霍厌后面特意送进来的,只還以为她们从军营出离时,就已经把药装进包袱裡。

  施霓抬眼,“還有多少?”

  “只還有最后三日的。姑娘近来一日三餐都不曾落下,這药自然下去得快。”

  說来也奇怪,這药甚苦,若照往常的情况,姑娘向来都是避之不及,能拖就拖,可這回却沒叫人怎么费心地去劝。

  看着施霓慢慢的也知道要对自己的身子上心,阿降是直觉欣慰。

  想了想,阿降又說道:“我們进了宫,如今不方便也沒渠道能和霍将军联系上,可若是断了药,就怕姑娘先前的调养失了效。”

  施霓默了默,不由将眼睫掩饰地低垂。

  除了第一次,其实后面霍厌又送過一回,他将药包谨慎藏在怀裡,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带的份数自不会太多,可距离上次似乎還沒過去多久,施霓本以为還有很多的。

  霍厌叮嘱得勤,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提醒一句,同时還送了不少上京知名手艺人做的蜜饯果点,叫她吃药不必十分痛苦,過程不复艰难,她竟沒觉自己已吃了很多。

  “我看何时能寻個机会,再向将军讨药就是。”施霓轻声說。

  阿降点点头,当下更是感慨:“那是最好了。之前在军营之时,总觉得将军威凛不好接近,可现在看来,倒真的觉得将军是個面冷心热的善人。”

  以前阿降很怕他,可自从他私下避开人,特意带着施霓去寻名医看病,她对霍厌的惧怕,便慢慢转变成了敬意。

  闻言,施霓扬起唇角,多少有些忍俊不禁,“面冷心热?将军若知你如此說他,可能不会太高兴。”

  “为何呀?”

  施霓温声作解,“若是如此,将军何来对敌的威慑?”

  霍厌从不是心热之人。

  他的倨傲漠然刻在骨子裡,刀尖舔血,杀伐果决之人自该生有一副冷硬心肠。

  只是对她……

  忽的想起什么,施霓不自在地轻吐出一口气,那日在雨桐轩的隐秘会面,将军大概是把心头余存不多的暖意和热情,尽数都给了她。

  阿降在旁恍然轻“哦”一声,之后看着施霓把汤药喝尽,她便在心间默默算了算日子,当下又问。

  “姑娘,這汤药也快喝了月余,如今月事已近,可還有胸胀的迹象?”

  阿降对此事一直都很上心,自她跟在施霓身边起,便亲眼见着施霓长久受着這份罪,明明還未出阁,却如乳妇一般,之前两人虽也避着云娘娘和嬷嬷私下向医女寻過助,可却都未有实际的效果,阿降心疼施霓受苦,实在不想這次也是空欢喜一场。

  而施霓闻言后,却一瞬面露微窘,接着眼神掩避地摇了摇头,“沒,沒有异样。”

  阿降眨眨眼,当下不解姑娘在脸热着羞什么。

  她们主仆二人自少时便相依为命,彼此间几乎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至于這些女儿家的私密话,她们以前也不是沒明面谈论過,想想应也不至于這么羞涩避讳才是啊。

  可阿降却不知,此刻施霓的难为情,并不是因为话题本身,而是因为想起了某人对她說的话。

  阿降记挂的事,将军同样在惦牵。

  可一样的問題,从他口中问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他手還在覆,开口口吻却认真,询问她何姑的药自觉效用如何,施霓指尖抓紧被衾,只好缩着点了点头。

  他面上一本正经,再问,“姑姑当时如何教的手法,你上心都一一记牢了沒?”

  “记,记得的。”

  “姑姑那时說,叫我也虚心学会。”

  闻言,施霓眼睛倏忽睁大了些,水光漉漉的无措,“姑姑当时不明情况,将军别在意。”

  “不学,怎么疏通……气血?”

  這短短一句话,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出声语速很慢,语调也异样得发沉。

  施霓坚持着不教,任霍厌如何哄,她都抿嘴执拗地不肯。

  实在沒辙,霍厌眯眸喘了下,而后捏住她的下巴,勾唇說:“行,那就换個方式通。”

  ……

  “姑娘?在想什么呢突然愣了神。”

  阿降再唤一声,终于将施霓出离的思绪唤了回来,而后者却是心惊未定,半响沒平复回话。

  阿降又困疑看過来,目光打量了两眼,又道:“這屋子沒开窗,姑娘是不是热了,怎脸忽的红得這样厉害,阿降這就去开窗透透气。”

  施霓沒拦,见人绕過悬屏走出内室,她這才松了松绷紧的脊背,而后伸手按住胸口,意欲压住杂乱无章的心率脉冲。

  阖眼见,她脑海裡依旧是那重闪而過的画面。

  将军埋头践行另外的方式,直至很久很久,他终于抬头,施霓恍惚地看清在他唇角上,竟沾带有明显的晶莹。

  他眸底浓鸷成一片,幽幽吐出两字,“通了。”

  ……

  伶贵人费了番心思,终于打通了北宸殿外的值守太监,叫其把她自己亲自做的芋泥酥,不着痕迹地摆到圣上午间歇神的茶案上。

  這糕点曾得過梁帝的亲口夸誉,如今食点一入口,轻易便能辨出是谁的手艺来。

  当下,梁帝咀嚼动作一顿,后又眯眸垂下眼来,带着审视。

  见状,候在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半步,伏身恭声开口。

  “陛下,香云堂的娘娘日日来送這茶点,先前奴才们怕惹陛下不喜,次次都回拒不敢收,却不想今日在门口当差的是個不懂事的新手,他沒经過什么事,一时受不住娘娘的求,糊涂着就把点心给收下了,我发现后本想着撤下来,可還未来得及动作,陛下就下朝回来了……”

  說完,他脑袋静默低垂,候等着梁帝的反应。

  却见梁帝将手裡的半块糕点继续慢條斯理地吃完,而后沒什么语气起伏地开口,“她日日都来?”

  “日日都来。宫中人人都知,娘娘为了讨陛下欢心近日正在苦习舞蹈,一日不曾有過耽误,饶是如此,娘娘這点心也未曾怠慢地落下過一日,就盼着能在陛下案牍劳形的间隙,叫陛下手边就能寻到添腹的茶点。”

  說完,半响沒见梁帝表态,小太监忙恭敬垂下头,生怕自己话多有失。

  正忐忑着,梁帝终是出了声,“阵仗摆得這么大,若寡人不去看,倒显得是不近人情了。”

  闻言,小太监忙回說:“陛下向来宽厚,和娘娘又素有情分在,娘娘這般也是对陛下的在意,更何况娘娘生辰宴下的請帖,半月前便已派给后宫的诸位小主和京中的夫人贵女们了,這盛大场面,到时定是需陛下去露露面的。”

  话落,梁帝定睛打量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忽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倒是眼生。”

  小太监并未抬头,当下答话道,“回禀陛下,奴才常生。”

  “常生,可是张公公的新徒弟?”

  对方恭敬更甚,“正是。”

  “倒是长得個机灵活泛样,以后你常来御前当差吧。”

  闻听此话,常生眸光立刻闪了下亮,而后立即跪地谢恩,前额更是实实磕在栎木地板上发出咣咣声响。

  “多谢圣上!”

  ……

  這一盒芋头糕送過去,伶娘娘和梁帝微僵的关系,也暂得和缓余地。

  伶贵人不似皇后那般端持,也放得下面子去主动,于是在得许进入北宸殿后,她又是示弱又是嗔怨的,還沒過去一個中午,便把梁帝哄得身心都尽数舒畅。

  而梁帝,近日被皇后不咸不淡的态度冷落得太久,于是有了眼下的香软温存,实在叫他无比得受用。

  伶娘娘跪坐在软榻上,轻动手腕给梁帝捶着肩膀,当下示好地主动提议說。

  “陛下,如今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见了好,臣妾办這生辰宴,不如到时也叫太后她老人家過来沾沾热闹?正好,除了宫中姐妹们能聚一聚,宫外的朝臣眷属也可来进宫走动,探望太后。”

  伶贵人這话說得实在精明,表面上是懂事地记挂太后初愈,可实际却是处处为着她自己的尊面着想。

  本来她位份不高,大办生辰宴席已是违了宫制,加之她和皇后娘娘僵滞的关系,不少京中贵眷即便收下了礼贴,最后也可能因顾着皇后娘娘的颜面,借口婉拒不来赴宴。

  所以,她适时提议叫太后娘娘過来,如此帮她压住了阵面,到时别說那些朝臣贵妇,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也要忍着不愿,亲自過来露個面。

  她的這点机灵心思自然是瞒不過梁帝的,可其沉吟片刻,却并未当即拆穿。

  如今這個节骨眼,叫太后出出屋,沾沾朝气,也不失为一個去降头的好法子。

  先前太后急症发得无兆,后又任凭太医如何诊治都沒能探寻出個究竟来,眼下這困倦疲症又忽的病愈,前后過程看着实在不像是寻常病疾发作,反而更像是触了什么秽物一般。

  思及此,梁帝点头应了下来,“就照你說得办吧。最近這宫裡邪事生得不少,摆宴那天提前請来普西寺的大师,叫其沿着宫苑围落诵经趋趋邪,好叫大家都能安生些。”

  伶贵人面露喜色,“是,此事放心交由臣妾便好。”

  ……

  很快到了生辰宴,那天一大清早,施霓早膳還未来得及吃,就被伶贵人叫去了香云堂。

  她便只好在那裡陪着娘娘用了膳,趁着丫鬟们收拾餐桌的间隙,伶贵人拉着她的手腕,不忍紧张地开口。

  “沒有你在身边,我還真是心头难安。”

  施霓沒想到伶贵人這样张扬的人物,竟也会生出如常人般怯场的情绪,于是忙出言劝慰道:“娘娘不必過多忧思,這雪衣舞的每节动作要领,娘娘皆已掌握熟练,上了台面自是不会出现疏漏。”

  “有你在這统筹着,我方能安心。”

  此话刚落,偏是凑巧,下一刻就闻殿门外传来脚步急促的动响,抬眼望過去,原是伶娘娘的贴身侍女玲儿冒冒失失从外奔进门来。

  待走近些,才看清她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不好了娘娘!”

  当下,伶贵人大概最听不得的就是這几個字。

  她拉着施霓的手当下一松,立刻拧眉站起身来回,“何事惊慌?”

  玲儿心焦着伏在地上,背脊发着抖,回话道:“姑娘昨日吩咐說,要在台幕四周细致围合上几圈红绸,我們怕今日要看顾的地方太多,恐分不开身,于是便想着提前把背景布上。却不想方才有人去查看,就见那些稠幔皆是在夜间被露水染湿,眼下粘合在一起迎风也飘逸不起来了,這,這可该如何是好……”

  闻此言,施霓面色也不太好,语气也重了些,“我不是說過了,那些红纱幔要在今早布设,你们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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