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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弦一柱思华年

作者:爱默丁
那一年,锦瑟带来了她的琴。

  我与她去了那片花海,她說她去年看见花海的时候就很想弹琴。“我学過很多的曲子,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醉渔唱晚,都是很美的风景。”

  她的手指在琴上抚過,两指一合勾起悠悠的声响,又按下,“可其实我都沒有见過。”她低头笑了笑,看向我,“我家挺大的,但迈再大的步子一百八十二步也就从东走到西了。你看這裡多好。”

  她看着花海伸展着胳膊,“如果想走,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都走不到头。”

  “南边是海。”我說。

  锦瑟噗嗤一声笑了,眄了我一眼,“好煞风景,我就是說那個意思。闵风哥哥见過海?”

  “沒有,我很少离开悯峰山。”

  “有机会我想去看看。”她又重新将手放在琴上,滑出一串调子来,掩住了她后面的那句话。她說的很轻,但我還是能听见。

  她說,不会有机会的。

  這是一句非常遗憾的话,但她的语气却并不遗憾。不管是她的身份,還是她的身体,都不会让她有机会的。毕竟海那么远,连我都不曾去過。

  蒋熙元說我這人无趣,“你說你每天都干什么呢?来莳花馆坐坐吧,闵风,茶酒我都不收你钱。”

  他把扇子在掌心掂了掂,“哪怕听听曲也好,姑娘们的琴技可都是一等一的。”他陶醉般地晃了晃头,“美人好酒配佳音,你总得体会体会。”

  他怎么知道我沒体会過?

  那年的一片花海,锦瑟在南坡上弹了一首曲子,比冰水滴落山涧的声音還要清幽,比晨鸟鸣叫松林的声音還要婉转,比微风拂過花海的声音還要温柔。

  后来蒋熙元爱上了一個姑娘,于是在他的眼裡,這世上的姑娘就都不能称之为姑娘了。我也一样,我听過了锦瑟的那首曲子,這世上的曲子也就都不叫曲子了,只能叫做声音。

  那天我很认真地看着她弹琴,听着从她手中缓缓流淌出来的音调。认真到,直至今日我仍能记得她纤细的手指在琴上勾捻的动作,我甚至可以根据记忆在琴上把這首曲子弹出来,虽然我一点技法都不会。

  “這是什么曲子?”锦瑟弹完之后我问她。

  她笑,“不知道啊,随意弹的。要不……,叫它‘悯峰山上的花海’?或者叫它‘锦瑟弹给闵风哥哥的曲子’?”

  她笑得愈发开怀,“再让我弹我可弹不出来了,不记得了。不過我觉得很好听。”她把琴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在家弹琴的时候要焚香,可再好的香又哪裡比的過這片花海!”

  我看着她往花丛中走进去,惊起几只花蝶,她伸手捞了一下却捞了個空。我点地起身,在半空中捏了一只蝴蝶,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展着手并未握起,只說了一声好漂亮,那蝴蝶便又飞走了。我想再抓一只给她,却被她拽住了,“還是飞着好。”

  這是她来這裡的第三年。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她就像树上的芽,草中的叶,每年的春天都会出现在悯峰山。一抹鹅黄娇俏的身影,带着我這一整年的盼望,融化我一冬天的等待。

  但是景德十三年的春天她沒有来。

  我等到树叶挂满枝头,等到花海绽放南坡,等到冰雪消融成溪,她還是沒有来。我日复一日的在那块石头上往山下看,看到星斗满天。

  师兄促狭地說:“闵风,等萧姑娘呢?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我恍然大悟。我曾经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导致我成熟的太晚了。到明白什么叫做喜歡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心有所属。

  那种喜悦,那种顾盼,那种等待,终于有了一個词可以概括。我为此感到高兴,于是我又顺理成章地翻出了另一個词,叫做两情相悦。

  那是我新的盼望。于是我对师父說,我要下山。

  “也是,你也该去外面看看了。”师父听我說完就点了点头。其实话到此为止就够了,可我那时候特别傻。

  我說:“我要去找萧姑娘。”

  师父打量了我几眼,觉得我莫名其妙,“你找她干什么?”

  “因为她沒来。”

  “哦。”师父又点了点头,继续烹他的茶,“她以后就不来了。”

  “哦。”我也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师父又揪着我把我揍了一顿。师父揍人的时候总是念念有词,也就是一边揍一边骂。上次我就是這样知道了锦瑟的身份,這次,我知道她要嫁人了。

  “闵风,我起错名字了是嗎!你還真是個疯的。”师父气哼哼地說。我福至心灵,诚恳地道:“那我不去找她,我下山了。”

  师父把我关了起来,但我觉得我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于是收拾包袱离开了悯峰山。那时日光熹微,我在山下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就在那块石头上站着。

  但他沒有追下来,我也就心安理得的走了。

  那年我十八岁。

  我得去找她。因为她可能還不知道我喜歡她,所以她会嫁人。也可能知道了以后她却并不喜歡我,仍旧会嫁人。但对我而言,至少沒有遗憾了。

  从悯峰山到西京的路程不算很远,但我那时可能绕了弯路,因为以后再回悯峰山的时候总是很快就到了。不過那时的我以为自己走的,就是锦瑟走的路。

  我一路往西京去,一路上见過许多的女子。她们也不同于那些村妇,但更不同于锦瑟。我见過很多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人,但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不是锦瑟。

  我私心裡把她叫做‘我的锦瑟’。牙关轻轻地合起,她的名字就念出来了,念的时候会弯起唇角,像是在笑。也许我真的在笑。

  进了西京之后,我找遍了所有挂着‘萧府’牌匾的宅子,后来才知道,锦瑟的家不叫萧府,而叫国公府。

  我叩了国公府的大门說要找锦瑟。一個男子上门就喊人家姑娘的闺名,還大大咧咧的要见她,结果只能是被轰出来。

  這宅子的院墙很高,但再高也高不過悯霞山。于是我上了屋顶。

  那时已经是夏末了。我坐在国公府的房顶上,看着锦瑟住的屋子,看着窗纸被烛光映成暖黄,那上面有她的影子,很淡。

  许多年后,我坐在屋顶上看過另外一個姑娘,那只是我的任务,但她让我想起锦瑟,想起我十八岁时那個仲夏的夜晚。

  那晚锦瑟在弹琴,我坐在屋顶上听。她弹的就是那首花海边的曲子,那首‘锦瑟弹给闵风哥哥的曲子’。她說她不记得了,但其实根本沒有忘。

  我无师自通的明白了這意味着什么,心便像花海绽放,朵朵都是喜悦。一直听到她收了琴,熄了灯,院子裡归于宁静,我才从屋顶上跳下去,推开了锦瑟的房门。她那时還沒有睡着,警惕的问了一声是谁。

  “闵风。”我回答她。

  “谁?”她又问了一句,不像是沒有听清,而像是不能相信。我站在门口沒有走近,再次清晰地說:“闵风。”

  很快,帐幔就被掀了起来。锦瑟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上,很仔细的看着我,小声地问:“闵风哥哥?”

  “嗯,是我。”我看她看得很清楚,于是心裡便塌实了下来,好像经過了无数次的练习,牙关轻合,微笑着叫了她的名字:“锦瑟。”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西京来?”

  “找你。我有话想說。”我道。

  “什么?”锦瑟一边穿好了衣服一边问我,趿上鞋走了出来。

  “我喜歡你。”

  锦瑟一下子就愣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地看着站在昏暗中的我,“什么?”她又這样问我。

  “我喜歡你。”我笑了。可她却哭了。

  有一個词叫喜歡,有一個词叫两情相悦,還有一個词叫无可奈何。

  我在之后的很长時間裡慢慢的发现,前两個词十分难得,而最后一個词却比比皆是。

  萧皇后在宫中的势力渐弱,虽然她贵为皇后,虽然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但她沒有恩宠,太子的资质又十分平庸,這让她以及她的家人都感到恐慌。皇上有很多的女人,儿子也不少,沒有谁是不能够被取代的。

  所以萧家需要一重保险,需要有人在宫裡帮衬着皇后,换而言之,萧家总得有一個人在皇上眼前,不管是谁。萧家适龄的能够入宫的,又有姿色的,只有锦瑟了。

  這是一件我当时所不能理解的事,虽然在以后的日子裡又见得太多,但我始终不能释怀這些。我看见那些生活在寂寂深宫中的女子,每一個好像都有锦瑟的影子,为了家族而困于囚笼,不管多么的荣华都是寂寞的。

  也有例外,比如现在的皇后,蒋熙元的妹妹。她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来。

  而爱情往往就是這世上的例外,驱使着人去做一些自己原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還甘之如饴。

  最贪享受的蒋熙元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却乐得嘴都合不拢;我也是为了爱情离开了悯峰山,可我沒有他那么幸运。

  虽然十八岁的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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