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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作者:南方赤火
好一场大风雪!

  北风从傍晚就开始呼啸,吹闭了家家户户的门窗。开始是扑扑簌簌的、灰蒙蒙的雪片,過不多时,那雪片聚集成堆,成团,化成有形的猛兽,在狂风的推动下,寻找着脆弱的房屋,一间一间地推搡撼动。

  约莫午夜时分,终于有房屋不敌风雪,轰隆一声,不是塌了屋顶,便是垮了墙。北风摧枯拉朽,一株断树砸下,头顶的瓦片哗啦啦溅落,露出黑灰色的天。席卷进来的恶风堵住了屋子裡一片尖叫。

  惊恐的村民们四散而奔,身上裹着被褥,胳膊裡胡乱抱着孩子和牲畜,不约而同地聚在干枯的道旁树下,一双双冻干的眼,望着村裡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似乎在渴求什么。

  沒了遮风挡雪之处,在如此的寒冷中,每呼吸一口,便是往鬼门关近了一步。

  老人很快叹口气:“大伙去将军府避一避罢!”

  有那么两三個人,眼中闪過瞬间的犹豫。但更多的村民则像是得到了许可,呼啦啦一齐转身,扶老携幼地奔向土坡上那一片森然矗立的大宅院。

  “将军府”這個名称是当地人的叫法。传說数十年前——也许是数百年——這裡是村子裡一户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那家主颇有才干,趁乱世出外闯荡,一去就沒回来。多年過去,一家老小死的死,搬的搬,改嫁的改嫁,偌大的宅子竟而空了。

  那位失踪的男主人,多有人传說他早就死了。但也有外乡人的零星言语,說他离开大夏,在别国打仗立功,被封为什么大将军,早就扎根异乡,不回来了。

  村民们当然愿意相信后者,于是“将军府”這個名字便叫开了。

  后来忽然又有了闹鬼的传說,什么红衣女子,白发老妪……多半出自乡民们那過于丰沛的想象。虽然无凭无据,但从此也沒人敢霸住此处。总之,這老宅算是空了。

  屋院裡头早就沒了值钱物件。轻便木石之类的建房原料,也早让村民们拆搬了個七七八八。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凭天气如何作妖,這栋缺牙豁嘴的宅基岿然不动。看来就算再猛烈十倍的风雪,也别想把它吹倒压垮。

  此刻活命要紧,大家也忘记什么闹鬼了,顶着刀子似的北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到了中庭主屋裡,搓着耳朵,长吁一口气。

  老人感叹:“在大夏活了一辈子,沒见過這么厉害的雪!”

  立刻有眼尖的发现了什么,叫道:“咦,這裡怎么還有柴火!”

  那声音不知是惊喜還是惊吓。陈年旧宅,蛛網鼠洞,光秃秃的硬地面上,居然整整齐齐地堆着不少现成的枯枝柴杆!

  沒等众人脑海裡出现個“鬼”字,另一個墙角已然响起一声惊叫。

  “谁——?”

  那声音像是小孩,又像是個中气不足的少女。大伙本来心裡忐忑,這一下轰然大乱,妇人尖叫,婴儿啼哭,几個胆大的后生抄起柴禾,借着房顶漏下来的光线一看——

  “你是谁?”

  蜷缩在墙角的不是鬼,而是個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全身消瘦,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格外大。身上只穿了一身满是补丁的单衫,洗得看不出颜色。外面罩着一個修补得裡出外进的兽皮斗篷,倒還算干净。這衣裳在几個月前也许還合身,但眼下捉襟见肘,袖管和裤管绷得紧紧的,露出细长的手腕和脚踝来。

  男孩显然刚从浅浅的睡梦中惊醒,猛看到一群浑身冒寒气的男女老少围着自己干瞪眼,也吓一大跳。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上看下看,不知该看谁。

  “我……”

  一個性急的壮汉抢了他的话:“喂,小孩,看你脸生,不是本村的?”

  “我……”男孩怯怯道,“行路的。路過贵地,借……借住一夜……”

  话是這么說。但大伙心知肚明,世道艰辛,安分种田的大人尚且未必能吃饱饭,哪有小孩子随便“行路”的?說不好听,流浪罢了。而且是個经验丰富的流浪儿。看他模样,不知捱了多少天荒郊野外。今天寻着個废宅子過夜,算他运气好。

  大伙想明白了,戒备之心也就放下了。又一個村汉朝着那堆柴禾努了努嘴。

  “這些柴,是你捡来打算過夜的?正好,我們大伙房屋都被吹塌了,来這儿避一避。小兄弟,你让一让。”

  又一人弯腰抱起一捆柴,自言自语:“天這么冷,不生火怎么行?喂,谁有打火的物事?”

  村民们七手八脚,找了些粗重家什抵住破烂的门。须臾,一堆火生了起来,黄光融融,满室生温,与外面的风霜分庭抗礼。

  屋子裡一亮,眼尖的马上又发现了什么:“哎,這是什么?——嘿,這裡有肉!”

  墙角暗处,居然摞着一條一條的新鲜野味,看样子是新猎来的野兔、野鸡之类,已经被洗剖干净,冻得硬邦邦。冬季万物眠藏,狩猎不易,捕来這么些個鸡兔,想必也颇花了一番功夫。然而野兽们为了過冬,又吃得格外膘肥体壮。這一批肉,看起来就红润肥美,可想而知入口的滋味。

  有孩童在大哭,哭声在空屋裡回响。一個跛脚妇人弯下腰,挑了块最肥的肉,袖子擦擦,找枝柴禾串了起来,抬头赔了個笑,语气却理直气壮:“孩子饿了,烧点肉吃。”

  流浪的小男孩眼都红了,鼓起勇气叫道:“柴是我拾的!肉是我猎的!你们——你们——”

  跛脚妇人眼一瞪,“怎么了,肉不就是给人吃的嗎?你一個人又吃不了這么多,给我娃儿分点又怎么了?這儿是你家嗎?”

  一個村民附和:“就是!我們大伙快冻死啦,用点你的柴,不介意吧?”

  一边說,一边十分慷慨地把枯柴往火裡填,火头燃得旺旺的,“生了火,你不是一样跟着取暖?若是靠你一個人,怕是還生不起這么一大堆火哩。”

  更有人灵机一动,笑道:“再說,你的這些野味,還不是在我們村的地界上猎的?怎么就算是你的了?”

  都是同村乡亲,沾亲带故的,当然是优先优待自家熟人。谁在乎這個来历不明的陌生小孩,不把他赶出去就算厚道了。——很多人如此想。

  男孩气得眼眶涌出一层泪。几十個乡亲们把他当空气,围着火堆嘘寒问暖。仿佛看不见他,就不会理亏似的。

  他全身发抖,只有一双脚脖子沾光,感到一丝温意。

  “柴禾和吃食都是我……都是我备着好几天的!你们、你们不能這么用!”

  长期的风餐露宿,使他晓得了天气的规律,早料到了将会有持续多日的大风雪。他花了几天時間,拾柴、打猎、弄来厚衣裳,又找到這么一個遮风避雨的废宅子,原计划靠着這些东西捱過恶劣的天气。谁知平地涌来一群人,一下子把他辛苦准备的物资糟蹋了一半還多,能不气嗎!

  村民们平白得一顿饱足的夜宵,倒是兴高采烈。一边大嚼,一边烤火,一边抱怨天气,商量着等雪停了,怎么重新修葺房屋。

  小男孩流浪在外,被抢东西是家常便饭,打架更是在所难免。他瞪着那团忽明忽暗的火,气极之下,怀裡摸出块尖石头就想往上扑。

  只可惜,小狗再凶,就算炸起全身的毛,在大狗眼裡也只是個笑话。几個后生壮汉狠狠瞪他一眼。他胆怯了,后退几步。村民们大笑。

  還是那提议来将军府避难的老人有点看不下去。男孩的声音還是童声,面容尚且稚嫩,鼻腮轮廓都带着柔软孩子气。然而他的眉眼已经开始伸展,那眼裡映着火光,也一闪一闪的,清秀之余,显出些许不合年龄的锋利。

  老人捋须,朝那男孩招招手:“你也来取暖,也来吃点东西。——你叫什么?家裡大人在哪?”

  男孩反倒骄傲起来,咬着牙,狠狠盯着火堆前一张张忙碌的嘴,這几句话恍若沒听见。

  他只是背转身,用旁人听不清的音量自言自语:“若身边只留一日口粮,旁人也不好意思抢。你野心太大,能耐太小,护不住自己的东西,气有何用。”

  先前那個壮汉倒焦躁了:“臭小子,给你脸不要脸,鬼鬼祟祟的编排什么呢?是不是骂我們?”

  男孩不理会他,朝着黑暗的角落孤独地笑了一下,仿佛真的在和什么小伙伴对话。

  “……嗯,别赌气。饿死了,這儿也沒人给你买棺材。”

  他自己說服了自己,转過身,脚下拨开一只乱拱的小猪仔,默不作声地挤进烤火的圈子,拿起一块熟了的兔肉就咬。倒也沒人說话。

  忽然火光明灭,外面砰的一声响,堵门的家具应声而倒,裹进一股寒气。五六個壮汉兵丁闯了进来,他们身上的披着薄薄的雪,腰间刀剑叮当作响。

  男孩抬头,眉梢泛起警惕,三两口把剩下的兔肉塞嘴裡。

  兵丁们粗粗扫了一眼满屋子人,也有点惊讶,但随即扬起下巴大喝:“让一让,让一让!——呵,瞧這好吃好喝的!”

  刚生的火,屁股還沒烤热。村民们却也不敢抱怨,忙不迭挪动腿脚,腾出一大片空地。只有一個妇人行动略慢了些,张着嘴,有点迟钝地揉眼。

  一個肥头大耳的兵丁不耐烦,上去就要踹:“死老娘们,眼瞎啊?沒看到贵人驾到?让开让开!”

  這人真是胖,脸颊上两块沉甸甸的肉,把五官挤得无处容身。只有当他张开嘴大喊的时候,才能从□□裡看出几颗牙来。

  他那一條肥腿,也颤颤巍巍的全都是肉,偏偏灵活得很,抬得高高的,像张蓄满力量的弓。

  四周村民全都畏缩不言。眼看大肥腿就要踹到妇人身上,流浪的男孩却忽然开口,声音冷冷清清的:“她瘸了,你再把她另一條腿踢断,更走不动。”

  妇人大怒:“你……”

  胖脸兵丁一愣,定睛一看,妇人果然是跛子。啐骂一声,不跟无知乡民计较。

  然后回头招呼:“进来进来!地方腾出来了!這大雪天的闹的,将就一下罢!”

  外面几個人连声答应。透過半开的门,只见一辆小小马车停着,几個穿着华丽的婢女齐齐弯腰,在泥泞的雪地上铺了一层粗布,直通屋门口。

  车门裡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扶住了一個婢女的胳膊。接着,一袭白裙落地,轻盈得好像沒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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