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澄清流言 作者:未知 邓丽莎点点头:“一定一定。其实沈先生的演讲我是听過许多了,原本今天有一场画展要去参观的。不過听报界的朋友說,临时会有一個募捐活动,我是专程为這個而来的。” 昨日,王校长约了几個摄影记者,已经去医院看過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了。看到她们面黄肌瘦的样子,自然比只是听說有此一事,更添了许多的同情和不忍。连声谢過了邓丽莎的谢意,又与她详细說了些自己所见的情况。 两人交谈得很认真,不觉已到了后台。 沈初云手捧鲜花,正被一班崇拜者围在中央,踮着脚挥手招呼了一声“丽莎妹妹”。 過来献花的学生,看到校长也来了,无端有些畏惧,就想着要溜。都微红着脸庞,礼貌地告辞了。 沈初云将手裡的花向邓丽莎怀裡一塞,又给了她一個大大的拥抱:“听学生们說,外头的募捐很成功,已经写满了一個账簿子。我随手一翻,就看见你捐了两百元整,你可真是個大大的善人呀。要知道,虽然福利院已经联系了一些教堂收容灾民,但即使地方腾了出来,這么多的孩子,吃穿和教育還是成問題的。沒有钱,真不知道她们该怎么好。” 這個数目也让王校长惊喜,自是也添了些感激之言。 邓丽莎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笑道:“公益事业,何谈一個谢字。而且,我猜沈先生的捐助只会多不会少。” 這话果然不错,三個人俱笑了起来。 外头又有人找王校长处理一些事情,她就先行离开了。 邓丽莎和沈初云早前因梁绣珍的关系,是有過交谈的,因此相处起来并不尴尬。邓丽莎忧心忡忡地說:“我放弃专业,就是为了我們国家的妇女工作能够更全面地展开,所以這也算是我的分内事了。想想也替這些孩子难過得很,虽然天灾无情,可偏偏是女孩子被遗弃的多。” 沈初云也收了笑意,点头同意道:“是啊,听說了這個情况,我昨夜一直睡不好。” 邓丽莎酒窝一旋,一双眸子仿佛藏有星辰:“方才听大嫂說的那一句,让女子有机会接受教育,把平等的种子一代一代地播撒下去,我心裡很震撼。女子当然可以自由選擇工作或者不工作,但即便是一心相夫教子,也不该再让她们教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应该让我們的下一代,女子都自信,男子都尊重女子。” 沈初云觉得這样聊下去,怕是不能去帮忙募捐了,便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我看我們還有好些话要說的,不如找個地方坐坐吧。不過要劳驾你多等一会儿,我還有些事情要忙。等做完了事,也要和王校长,以及儿童医院的几位董事打過招呼之后才能走。” 邓丽莎此来,本就有些私事非要說清楚不可的,自是点头不迭。 事毕,韩家的汽车在第四女中附近的咖啡馆停下。 二人择了角落裡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各自点了咖啡和点心。 邓丽莎抿了一小口咖啡,口中觉得醇香,便不由微微点头,然后抬眸道:“很可惜大嫂還要兼顾家庭,不然可以全国各個城市都去走一走,把你的想法都传播出去。” 沈初云倒不觉得是遗憾,笑答:“足不出户也是可以办到這一点的。” 邓丽莎眼有疑惑地望着她。 沈初云将嘴朝柱子边一努,原来那边的架子上,正摆着一份报纸,摊开在面上的正是邓丽莎的译文。 邓丽莎了然地弯唇一笑,道:“看来我們的沈先生是准备在报纸上开设专栏了。” 谈到工作,沈初云的笑意溢出眼眶,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比這個想法還要来得大一些哦!我在许多会议上也提過這样一個主张,我們有许多男性视角的报刊杂志,但女性方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份罢了,未免還是声势太弱。” 邓丽莎认为好极了,不住地点着头,又主动要求也要加入其中。 沈初云却想,一旦开办這样一份报纸,是一定要向邓丽莎约稿的,如果能在前期就得到她的帮助自然更好。可是,有了先时两家联姻問題的失败,只怕這样的来往,对邓丽莎也是一种伤害。因有此顾虑,对于帮忙一事模棱两可起来,只說约稿是一定的。 邓丽莎却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冷笑道:“說起来,自从你府上四爷的婚姻問題公开以来,大嫂就很少与我联系了。” “這個……”沈初云不料她主动谈及此事,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其实,我早就想說开的,但是我父亲不允许,他认为我的一些话不過是年轻气盛,随口說說的。大嫂,你是個彻底的新派人物,应该认同人既然有婚姻的自由,也就该有不婚的自由。”原本就是为了澄清爱情問題而来的,邓丽莎早已坐正了身子,语速急迫,越說越激动,大有渴望今日的一番话能从這小小的咖啡厅,广泛流传出去的意思。 “你?”沈初云不免惊诧地张大了嘴。 不過再一想,留了洋的人,接触些前卫的思想也不算稀奇,况且社会上抱持這种人生态度的先锋学者也是日益增多了。 邓丽莎又坚定地表态道:“对,我就是抱着這個态度。我并不拒绝爱情,但是现阶段我還是更喜歡自由。即使将来改变了,我也认为人与人之间可以尝试一下,不靠婚书仅凭道德来维护爱情。” 沈初云不由笑了起来:“你知道嗎,你的表姐一直认为我是理想派。但是如今看来,你這只谈爱不讲约束的观念,才更是缥缈呢。不過,你說的对,人有選擇权的。现在你選擇這样的生活方式,未必将来不会变,一切都该顺其自然才对。” 說罢,心生一问,既然是邓丽莎也沒看上韩仲坤,为什么梁绣珍又要把她說成是感情的失败者呢? 不消问出口,邓丽莎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我父亲看似开明,送我留洋,又主张我自由恋爱。可一到婚姻問題上,他却认为人一定要有婚姻。這個主张,不是半吊子的自由嗎?有几次我听得厌烦了,就在饭店裡住了几夜。他也知道我是有收入的,生活上是不能逼迫到我的,就连番地让家裡亲戚来劝我。”說到這裡,轻蔑一笑,嘴角带着些不屑,又开口解答了沈初云流露在眼中的困惑,“我表姐不单是其中之一,還是馊主意最多的那個。刚开始只是设计陷阱,不断地让我在各种场合跟家裡中意的年轻男子见面。不過,通常我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后来,她又說我总這样不给人面子,将来就沒人肯替我牵红线了,她還认为我的婚姻态度绝对不可以公开的,传出去会成为人家的笑柄。甚至向我父母建议,不如就吃個亏,让人以为我是被贵府四爷甩了,還沒缓過来,所以這一向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些失态。” 沈初云方才觉得大惑得解,直呼难怪。 在一众强迫邓丽莎必须结婚的亲戚眼裡,对外宣称失恋并不丢人,不想结婚才是丢人。因为现在的人,還停留在不结婚就是沒人要的观点上。 可是,沈初云又不能助着邓丽莎的火气,万一今天回去凭空又是一场大闹,倒是沈初云之故。便劝她看开些:“你也不要過分苛求,我认为伯父能放心你,由着自己的心意去選擇伴侣,已经是很多家长所办不到的了。你看,我的家庭就……” 邓丽莎闻言,也生了好奇心:“一直不敢冒昧相问,不過既然我把自己的秘密都說了,大嫂也该跟我交换才对。大嫂的思想這样新派,怎么……” 沈初云看她不好意思明說,便自己点破道:“怎么能忍得了,是吧?要知道我是旧式家庭出身,父亲是科甲进士,可以說我从小都是保守派。至于为什么进入妇女促进会,那也是嫁了人之后,听了我公公的安排。他老人家做的外交工作,需要很良好的個人形象,当然也就包括了家庭形象。他需要一些外国人的支持,而国外又都主张妇女独立,认为這样才是人权的体现,既然是内阁的要员,就需要有這种高度的文明精神。那时,我才刚嫁過来,家裡的三小姐正在国外念书,五妹妹還小。至于我婆婆呢,如果她出来支持女性独立,未免会让人联想到我公公也是有妾室的。所以,才决定由我来做這件事。我娘家之所以同意我抛头露面,并不是真的开明,而是认同夫为妻纲。這样的两重大山压着我,我不忍,又能如何?况且,這几年下来,我也认同了這份工作,也自以为是有所贡献的人。所以,更不想因为家庭矛盾,让大家对我的注意力,从我的思想转移到我的生活上来。” “听来听去,怎么都是金玉其外呢?”邓丽莎扶额,不由将心裡话宣之于口。 沈初云并不介意她的直接,苦笑着自我安慰起来:“也不能這样去看待,其实我倒是觉得沒什么。不管如何,阴差阳错地還是让我成了一個对社会多少有些贡献的人,不算是白吃干饭了。” 两人叹息一回,只得重說些工作上的事,借以翻過生活的苦恼。 沈初云送了邓丽莎回家,下车告别时,已成为朋友的二人,彼此都开始亲昵地称呼对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