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解除女禁 作者:未知 两人唉声叹气地挂了电话,沈老爷独自一個人静心一想,這才涌出一股父亲对女儿天然的忧心来。于是,就把沈云鹏叫到跟前說:“你那個妹子真是叫人头疼,我的意思,這一阵儿呢還是算了,免得人家說咱们闲话。等哪天风头過去了,你上北京瞧瞧去,让她安分些,别弄得在北京混不下去。” 因为沈云鹏刚收過沈初云的一笔救济,這一次也就沒有往常那样刻薄,嘴裡很是留情,并不批评她什么不对,只管顺着父亲的话答应。 但是,据贺忆安的调查,似乎沈云鹏需要救济的原因并不简单。 按照从海关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沈云鹏是上了别人的套子,說是让他帮着捎一箱东西回来,他以为是朋友就不疑心。结果,查出了一箱劣等的印度烟土,還跟一桩倾销烟土案牵扯上了关系。因为那船上的大部分货物都是沈家的商贸公司从国外购来的,若要耽误了生意,家裡那几個虎视眈眈的弟弟又都沒什么大局观念,甚至巴不得大哥在父亲跟前失去信任。沈云鹏就只得打落牙齿往肚裡咽,自己掏了好几万去疏通关系,把沒問題的那一部分东西先给赎了出来。 不過后来,不知为什么,又被警察厅叫去问了话,說是烟土的事情沒那么容易打发。求了好几处的情分之后,答应交十万块钱销案。這样折腾两次,几乎是掏光了沈云鹏夫妻两個的小金库,所以才会连沈初云的主意都打。 贺忆安沒有继续追问,不過依着他的猜测,只怕沈云鹏也是故意装傻。以他的阅历,還不至于傻到被人骗着去运烟土,或许他在中间是有好处的。不過是一出事,就很老道地一问摇头三不知罢了。 ### 這日,孟盼晴下了学,照旧在路上买了一份报。 粗粗浏览了一下版面,当看到一個二号字的标题时,整個人如同被過了电,浑身汗毛根根竖直,连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有一股气由丹田提上来,不顾场合地高声一喊,在大街上又蹦又跳,甚至尖叫不止。 巡警以为這又是疯了一個喊口号的女学生,吹着哨過来拉她。 孟盼晴自然沒有疯,只是過于激动,眼睛尽管笑成两道缝,满脸却挂满了泪珠子。看见巡警拉住自己的胳膊,她居然展开臂膀,大大地拥抱了对方,一边转圈一边欢呼一边赔礼:“警察先生我太高兴了,对不起,我……我……我马上回家去,我不跳了不喊了,不给您添麻烦了。”說罢,纵身向后一跃,稍稍站定便来了個九十度鞠躬。還不等人反应過来,跐溜一下就跑了。 那個巡警简直是被转晕了,趔趔趄趄稳住步子,拿起哨子再要吹,声音却发不出来,只管呼呼地出气。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似乎有些眩晕到缺氧的地步。這倒让孟盼晴,轻轻松松躲過了侦查。 一路飞奔回家,她就从大门口喊到自己住的小跨院裡去:“考上了,考上了……” 事有不巧,孟太太刚去管家的二太太屋裡要了這個月的月钱,在那边吃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哪裡有心情听女儿說什么新闻呢。因就皱了皱眉,沒好气地问道:“什么考上了,谁考上什么了?你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疯!” “去年……”孟盼晴抱着肚子跑进了屋,刚說了两個字,便觉得嗓子眼上被凉凉的风吹得发干发痒,根本发不出声音,就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灌了两大口,才喘着粗气把话勉强說完,“就是……北大去年招的那,那九位女旁听生……今年的考试都通過了。成,成了正式学生了……” 孟太太摇了摇头,从纽扣上抽出手绢,往孟盼晴的校服上擦了擦,口内道:“嗨,人家考上了,你就這么高兴。我還以为是你自己考上了呢,乐得跟失心疯了似的。” “怎么会是我呀,我還有一年才高中毕业呢。”孟盼晴沒发现母亲的眼圈有些微红,還以为她犯糊涂了,噘着嘴道,“不過,沒准儿明年就有我了呢。” 關於女儿上北大的痴念,孟太太哪裡会不知道。只是,孟盼晴的父亲早早過世,留下孤儿寡母的两個人住在孟家的一角小跨院裡,平时還要听当家二太太的吩咐,做這做那,才勉强维持生活。虽然常听人說北大的学费比燕大一类容易负担,但再容易也是一笔好几年的支出。因此,孟太太就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北大就那么好嗎,非得考北大不可?我看,隔壁杨家妈的两個女儿读完高中,嫁人的嫁人,找事的找事,也挺好的。” 孟盼晴就不乐意了:“妈,能上大学为什么不去呀。古人都說学无止境,哪有读了高中就挺好的话?” 孟太太便唉声叹气起来:“反正我是不懂,有书读就比我們那会儿强多了,還要挑什么门槛高低,真是矫情。” 孟盼晴将书包一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闹别扭:“那国外的女学生都能上大学,我們就不行了?高中毕业早几年挣钱虽然是不错,可有了大学文凭,能聘得上的岗位就更多了,挣回来的钱自然也多。况且,我本来就是家裡学习最好的,您就等着吧,等我和他们进了一個学校,一准儿把他们都给比下去。其实,要不是学费太贵,我還想上燕大呢!”說时,叉着腰,不服气地往门外头一哼声。 說到学习,孟太太心裡的坏情绪就慢慢下去了,觉得這话不错,果然是自己的女儿最有出息。便爱怜地拍拍她的脑袋:“得得得,就你道理多。正经的,你先考上了再說。真要是你考得上燕大,燕大又收你,要是你那些叔叔伯伯不肯付学费,哪怕我砸锅卖铁呢。” 孟盼晴就沒有她母亲那么好說话了,嘟着嘴冲着外头嚷:“真要事考上了,他们就应该供。我爸走得早,钱都让他们占了。拿着我們母女应得的钱大吃大喝的,也不害臊!” 孟太太生怕她嚷出事来,一把拽着她回屋。 孟盼晴扭了两下,跺着脚道:“我干嘛要跟您說這些呀,算了,我找王校长和沈先生說去。”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孟太太只得追到门口,喊了一声:“早点儿回来吃饭。” ### 至于沈初云,为了支持女工争取权益一事,着实往新闻界和实业界丢了一颗炸弹下去。自她的报道出炉,說什么话的都有。 底层劳工自然是愿意有人替他们說话,就不過企业家们手底下养着许多笔管,一家伙提出民族企业振兴之路必不平坦,這不免让社会上从沒下過工厂做活的中层人士开始摇摆了。多发展民族经济,从长远看来,于国于民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舶来品的冲击一直沒有间断過,還有租界上的洋工厂仗着這個條约那個法律,几乎要把民族产业给逼死了。這时候提出工人权益,无疑对实业家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 道理,各自都有。只是劳工们沒有文墨工夫,更沒有收买笔管的本事,有声望且愿意帮助工人的并不在多数。這就使得良言报社,顿时压力倍增了。 邓丽莎看见沈初云手裡拿着一個白底信封,便向她问道:“又是天津来的嗎,這是第几封了?” “总有十封了吧,這次的措辞比上次温和多了。說是愿意私下和解,只要我們能登报道歉、消除影响就可。”沈初云笑了一下,就将律师函递了過去。 邓丽莎拿起之后,只匆匆浏览了几行,便冷笑道:“谁要跟他和解,他爱告就去告,有本事证明我們的照片是假的,我就道歉。” “真是难缠……”沈初云喟然一叹,耷拉着眼,疲惫地揉揉太阳穴。過了一会儿,强撑起精神来,问道,“对了,妇女促进会的那篇报道,整理好了嗎?” “差不多吧。”邓丽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将明察暗访而来的一些情况做了個简略的概述。 沈初云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拿着笔,一面听着,一面写了几個关键字。最后,不停地用笔尖点着纸上的字,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关键是逻辑上不要有什么漏洞,措辞上也不能落下什么把柄。毕竟我們两個人身份特殊,报道中只要有半個字的不严谨,就要被扣上一個公报私仇的罪名。” 邓丽莎重重一点头,默默地在心裡把整篇报道的思路和调查结果,细细琢磨了一番,這才开腔答道:“放心,准备了這么久,不会出問題的。真要有問題,也该去担心背后的利益集团,会不会再用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报复咱们而已。” 沈初云耸了耸肩,自嘲道:“索性就一起来吧。反正有了罢工的事儿,暗地裡的许多人說好听了要推我們为‘幕后势力’,說白了,就是要把我們打成文丐。” 邓丽莎跟着噗嗤一笑:“真了不得,這下,我們是真的要扬名四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