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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尘埃不落

作者:钱大掌柜
午后日光微沉,沉入长宁湖泊上,漾得水面波光粼粼。

  正是午休时分,游人已散,商贩也随意搭了個地昏睡。又因未至傍晚,飞鸟未归,更显冷清。

  花船褪去喧嚷,或许這才是湖泊原本的宁静。

  李非白走到花船前,护卫认了认他,說道:“少卿大人稍等,属下去通报一声王爷。”

  “有劳了。”

  很快护卫回来,請他上船。

  船上鼓手和歌姬還有艺人们已四散休憩,船上也很安静。那日来时不闻水声鱼跃,今日過来才知湖裡有那么多鱼,水声那么清亮。

  船头逆风,拂得前人衣裳乱飞,水上粼光反照,那人仿佛置身火光之中,不知是耀眼,還是藏匿了光芒。

  英气的背影负手而立,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便說道:“泱泱山河,满目乾坤,李少卿快過来看。”

  李非白步子稍快了些,站在他身后侧望湖望山。

  安王爷偏头說道:“站那么远是怕山吃了你么,走近些,看得更真切。”

  李非白說道:“僭越了。”客气說完,還是往前了一步,与王爷并肩赏景。

  “這种景致,本王每日都能看见。”

  李非白想,所以下一句的意思是——皇上却不能?

  他沒有接话,說道:“小郡主找到了。”

  “是啊,终于找到了,二哥可以安心了,又或者是……进入到下一個更痛苦的循环中。”安王爷說道,“若是我,我不会去找,至少能留個念想。”

  “王爷說這句话,或许只是因为丢了孩子的人不是您。”

  安王爷略微诧异地看他,随即笑道:“李非白你真是大胆。”不過也是,胆子不大当日怎么敢查到他的头上呢,“罢了,嫣然的事也尘埃落定了。”

  “還未完全结束。”李非白說道,“当初嫣然郡主是如何瞒過守卫进宫的事,還沒有结果。”

  安王爷說道:“那你应当继续去查案,而不是来本王的船……”他蓦地顿住,“难道答案在我這裡?”

  李非白点头說道:“是。”

  “你說說。”

  “十年前有個茶客喝得醉醺,去茶楼茅房解手。茅房半人高,放眼看去正好是马厩,安放茶客马车之地。他隐约看见嫣然郡主上了您的马车,可后来您进宫,守卫查车,却不见郡主。实则当时郡主确实在您的车上。”

  安王爷說道:“她不在。”

  “在。”李非白笃定說道,“您的马车长六尺,宽五尺,车身宽敞,底部高耸,因防春日溅泥,那车底還多放置了一张木板。而那木板与车身中间,便有個极宽的缝隙,成人进去困难,可却能容纳一個六岁孩童。”

  “那恐怕也不能,六岁已是個大孩子了。”

  “可嫣然郡主可以。她出生时身体便不好,看了许多大夫仍不见效,身子骨自小就比同龄孩童瘦弱。后来经林无旧林院使调理身体,才稍好一些,但依旧瘦弱。”

  “林无旧……”安王爷回想片刻,真是很久很久沒听過的名字了。

  李非白說道:“那日嫣然郡主或许是贪玩,爬上您的车,城门护卫是认得您的,想必只是简单查看了会,是么?”

  “不记得了,但若是像往日那样,确实如此……”

  “马车驶进皇宫,常安园旁边就是去马厩的必经之路,或许嫣然郡主正是在那裡下的车,随后从小道进了常安园。這也是为何她能进宫,又偏是去的常安园。最后受到惊吓的她开始跑动,不慎跌落枯井。求救后却被冷宫的疯妃当做鬼魅,无人营救,最终死在井底。而后井水蔓延……黑发似苔藓,最终被太监封了井口,一封十年……”

  安王爷怔然,许久才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么?”

  两人默然无语,唯有风浪轻拍画舫,鱼游水中,想来它们才是最自在的。

  安王爷說道:“此事你沒有跟我那二哥說?”

  “還不曾,或许也不会說。”

  “为何?”

  李非白說道:“德王爷找到小郡主后,已不再過问别的细节,甚至不愿再听有关此事的任何一句话。或许這些事对他来說都已经不重要了,小郡主是如何进宫的這件事說也可,不說也可。但对王爷来說,若說出真相,您很可能遭到德王爷的仇视,還有京中百姓的非议,這些是可以避免的。所以下官来问问王爷,這個谜案可要下官解答。”

  安王爷笑笑:“官场的人都如此狡诈的么,将這個大难题抛给本王。李非白,你应当知道本王是個手无权力的王爷,即便你直接說出来,本王也奈何不了你。既然如此,为何還要来知会本王一声呢?這可并不是一個官场中人圆滑的做法。若让皇上知道,反倒会說你两边倒了,忠心可疑。”

  李非白坦然說道:“此事王爷根本不知情,下官告诉王爷這件事,非但您要面临外界的困扰,還要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那你去說吧。”安王爷說道,“不是本王不怕我那二哥会恨我,只是他身为父亲,应当知道真相,哪怕如今不想听,過几日就愿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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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歡女医辛夷【探案】請大家收藏:女医辛夷【探案】全本更新速度全網最快。李非白此刻才觉安王爷是個胸有浩瀚江河之人,他坦荡直率,可朝野都知他手无权力,被囚在湖泊画舫中,似一叶浮萍流于水上。像极了那郁郁不得志之人,寄托于江河景致中,将自己淹沒在绵绵似水的歌舞中,既是隐藏,也是发泄。

  想来,成王败寇這句话,用在皇上和安王爷之间,是再合适不過的。

  夜色无光,满穹晦暗。

  二月依旧残留着寒冬的冰冷,冻得人在睡梦中醒了過来。

  小姑娘擒紧了衣裳,白日她還嫌棉袄厚重闷热,此刻她恨不得再穿多一件,太冷了。

  “嘻嘻……嘻嘻……”

  附近那灯笼摇曳的房子裡,传来一群女人的痴笑声。她本想等她们走了后再从草丛裡出来,可是她们一直在那,這個不笑了那個笑,声音尖锐刺耳,无比瘆人。

  她不敢出去,怕被那些女鬼抓起住吃掉。

  再等等吧,等到天亮了,她就鼓起勇气冲出去。

  “皇上久病,近日身体状况确实愈发不好,可并沒有病入膏肓,仍是可以续命的。”

  “敢问林院使,依你之见,能续多久?”

  “两三年是可行的。”

  “哦……這时日可有些长了,林院使可有法子,将這两三年,变成两三日呢……”

  “……你今日說的话林某就当做沒有听见,先告辞了。”

  “林院使留步……谁在那裡?!”

  小姑娘被那人一喝声,惊得拔腿就跑,撞入那鬼屋中。她边跑边回头紧张张望,這還沒跑几步,她便觉后足剧痛,随后身体瞬间落空,重摔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去知觉,昏死過去。

  男人穿過杂草,還未细寻,便见那冰冷屋内簇拥出一群女人来,一见他便斥声道:“好你個死奴才,让你打水来也不打,在這瞎晃悠,本宫割了你的耳朵……你去哪啊!诶,人呢,那是蝙蝠嗎,怎么飞了呢……嘻嘻……嘻……”

  “父王……父王……”小姑娘浑身剧痛,她想爬上去,可根本爬不动,脚也伤着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救命啊……救命……”

  她哭喊着,惊恐万分。

  她不该贪玩,爬上五皇叔的马车,不该想着跟父王捉迷藏。

  快找到我吧父王,我再也不贪玩了。

  她哭着,除了哭,沒有别的办法了。

  “谁在下面呀。”

  嫣然抬头看去,却见黑漆漆的洞口探出一個垂着满头长发,将脸盘得黑梭梭都看不见五官的女鬼。她尖叫起来:“鬼啊!!!”

  “……哼,你才是鬼,本宫貌美如花,你竟說我是鬼,不理你了。”

  疯妃气鼓鼓回了裡屋,对众姐妹說道:“那井裡有鬼!不要過去,会吃人的!”

  “有鬼??”

  “冤魂索命嗎?本宫沒杀過人我不怕。”

  “去了会被杀掉的!”

  屋内顿时乱哄哄,连来灭夜灯的太监听了都觉烦躁,掐了灯就跑了,谁愿意与疯女人待一块呀。

  “救命——”

  可井裡的求救声再无人听见。

  “救命……救……命……父王……救……我……”

  声音渐渐微弱,带着寒冷和惊恐,她渐渐睡着了。

  等她醒了,她要跟父王說,给她熬一碗热乎乎的参汤吧。

  真冷啊……

  春去秋来,到了冬日,接连下了好几场雨。

  因新年将至,太监宫女便去常安园简单除草,免得野草太過茂盛,遭了总管责备。

  太监将井边杂草除去,往裡头随意瞥了一眼,說道:“這枯井竟有水了。”

  旁人說道:“那可不得了,万一有人掉进去,這账就算在我們头上了,赶紧封了吧。”

  “好好。”太监寻了铁板子和泥巴来,准备将它封死,末了他往裡头瞧瞧,水涨了三分之一,太深了,看不清,不過下面黑得很,像长满了黑色苔藓,看着恶心恐怖,他急忙拖来铁板将它盖好,又封了泥巴,這才离去。

  又是冬去春来。

  又是春迎夏时。

  院子裡的草长高了,枯死了,又有新的草种飘进幽幽冷宫中,重新生根、发芽、长大。

  盖過井口,将它深深埋在荏苒时光中。

  一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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