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皇后不能是你
我點了點頭,「可以,那我要做女帝。」
他與我大眼瞪小眼,「姜壹,你特麼瘋了吧?」
「來人,把貴妃打入冷宮!」
我一拍大腿,答應得非常爽快:「行,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季青臨罵完我,就把我丟到冷宮裏去了。
作爲皇帝,他確實有這個權利。
至於被打入冷宮的準確過程。
是我先回了景仁宮施施然收拾完東西,再跟幾個玩得好的小姐妹告別之後,才帶着大包小包圓潤自覺地滾到了冷宮裏。
京城中傳,莊貴妃因失言被打入冷宮。
她的兄長信國公接連上書爲其求情,反被皇帝斥責,甚至處置了不少信國公一派的官員。
聽聞莊貴妃整日以淚洗面,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
偌大的冷宮裏只有她一個人。
料峭春寒三月,若有人經過冷宮,還能聽見莊貴妃的淒厲哭喊,令人毛骨悚然。
皇帝仍不解氣,連着嚴懲了幾個犯事嬪妃,一時間整個後宮人人自危。
而誰都不知道,事件的主人公就是我,莊貴妃。
但我不是真的莊貴妃。
我是一個穿越來的現代人,成爲了這個莊貴妃。
註定是要活出原來那莊貴妃沒有活出來的精彩人生!
臨去冷宮前,我拉着季青臨的手淚眼朦朧:「給我帶把鋤頭。」
我嫁與季青臨兩年有餘,從一開始的皇子妃,到如今的莊貴妃。
與他琴瑟和鳴、恩愛有加,縱然我因種種緣故未能入主中宮,卻依舊是唯一寵妃。
竟也被打入冷宮,真是人心薄涼。
打住。
emo時間結束,現在季青臨應該比我更痛不欲生。
因爲,他也是穿越來的現代人。
我倆在穿越前,是一對人人豔羨的模範情侶。
「我開玩笑的,真的,我開玩笑的。」
「我就隨便說一句,你怎麼就當真了呢?」他哭得比我更梨花帶雨可憐兮兮,「你別去冷宮,你回來好不好?」
我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季青臨噘嘴,皺着張俊臉:「……幹嘛非要去冷宮啊?」
「我都說了,要扳倒姜雲諫,不一定非要怎麼你。」
季青臨仍然堅持,耐心地給我講解。
「隨便找個由頭把你禁足了就行。」
「只要讓姜雲諫有點危機感,覺得我要處理信國公一派就好了,你非要去冷宮幹嘛呀?」
姜雲諫就是我的兄長信國公。
他與季青臨的關係就好比熱戀期的情侶,曾有一段甜蜜的蜜月期,但很快又分道揚鑣。
他們曾爲了權勢而勾結在一起,現在又爲了權勢而彼此廝殺。
互相都想對方死。
而我,作爲季青臨前世今生的命中註定。
自然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爲他與敵人鬥智鬥勇,爲他的雄才大略,偉岸大計隱忍身份,低調蟄伏。
就比如這一次打入冷宮。
「因爲我想去玩……不是,是想換個環境換個心情。」
我冷酷地鬆開他的手,無情重複:「給我帶把鋤頭。」
「……你醒醒吧,你真的覺得冷宮能種田嗎?」季青臨帥哥無語。
「我總得找個事幹吧?那麼大一片地不種菜可惜了。」
我正氣凜然。
「再說了,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要發揮華夏民族熱愛勞動的優良美德,『鐵人』王進喜的事件告訴我們……」
「打住!」
季青臨立刻痛苦地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我是理科生聽不懂你這些話的,我之前就說過了不要給我講歷史,一天到晚處理政務我已經很煩……」
我湊過去快速「啾咪」了一下堵住他所有話語。
就論皇帝與妃嬪的相處關係,我跟季青臨應該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只是,我們兩個現代人穿過來,並不是享福來的。
四面八方的危機,讓我們兩人苦中作樂,笑着面對一切……
我穿越時正值六皇子與留信侯嫡女大婚。
剛穿過來頭腦還不清醒,很是高興地聽外面講八卦。
什麼「留信侯逝前牽掛嫡女,求了賜婚」;
什麼「六皇子不得皇帝寵愛怕是要離京」;
悠閒地就差拿個瓜子磕磕了。
然後花轎一抖,隨之落地,一個男聲傳來:「小阿壹,該下轎了。」
我:「……」
看到那邊有房子塌了,就過去看看熱鬧,但過去發現居然是我家房子塌了。
合着我就是留信侯嫡女啊?
一來就hellmode(地獄模式)是吧。
這個世界對我真的太不友好了。
我扶着伸過來的手下了轎,隔着紅罩頭視野如蒙了一層胭脂。
只隱約見扶我的男人星眸劍眉,高挑秀雅,聲音如鳴環佩:「阿壹以後,便是爲人妻了,萬不可像府中一般任性。」
如今想來,卻是意有所指。
只是我這個顏控當時立刻就淪陷了。
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好……」
不知爲何,成親過程中我人都是懵的。
只感覺頭暈目眩,強撐着完成了整個流程,最終在衆人的起鬨下,被我的夫君季青臨橫抱起入了洞房。
迷迷糊糊我竟想:我都還沒跟秦越結婚呢。
秦越是我穿越前的男朋友。
他是比我大一歲的學長,我們在社團活動上相識。
那是由民俗學社舉辦的剪紙活動,我們倆很有默契地坐在了最後一排。
都挑選了最簡單的剪紙圖案,然後快速剪完直接開始玩手機等結束。
嗯,如果不是爲了蹭分,誰會來參加活動呢。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他學醫,我學文。
我曾笑着調侃說我們這是魯迅組合。
秦越問我爲什麼。
魯迅曾棄醫從文,我答:你最終要棄醫從我的。
而一切都是過去式了,作爲姜壹(莊貴妃)的人生,纔是現在時。
季青臨抱着我徑直走到洞房,將我放在牀榻上。
然後很沒有風度地自顧自給自己倒茶,頗爲豪邁地一飲而盡。
我頭昏眼花,躺了好一會兒,自己把紅罩頭扯了下來好透氣。
又感覺有人扯我的衣袖,「……你是不是很暈?」
「有點……」我虛弱地回答。
身旁光影暗了些許,季青臨把我扶起來,茶盞就懟在我嘴邊:「喝吧,喝了就不暈了。」
他的動作好似很熟練,既不急躁又不緩慢,應該很會照顧人。
我又想到秦越。
其實我跟秦越都堪稱十級傷殘人士,生活自理能力爲負。
在一起之後才手忙腳亂地學着做飯、打理等生活技能。
不過這個時候想念前男友是不是有點……
哎,不管了。
「你被下藥了。」
季青臨低聲解釋道。
「你不願嫁給我,所以,你的兄長姜雲諫纔給你下了藥。」
他這樣一說,原主的記憶便如漲潮一般泛起。
姜雲諫是姜壹的兄長,留信侯世子。
也正是那個在喚我下花轎之人。
他雖不是嫡子,卻是長子,也是留信侯唯一的兒子,所以是世子。
原主大婚前留信侯已撒手人寰,姜雲諫決定先置辦完大婚再繼位,故而依舊是世子,而非侯爺。
聞言我只感嘆道:「真狠啊。」
真狠啊,對自己妹妹都這麼狠,此子竟恐怖如斯。
「你怎麼知道的?」
季青臨稍微移開了眼:「他告訴我了,我身上有解藥。」
「他憑什麼告訴你?」
「因爲我跟他……算是同盟。」
「你倆密謀什麼?」
「呃,就是……皇位啊、權勢啊之類的……」季青臨有些遲疑,但還是如實盤出。
我點點頭,據我所知季青臨並不是太子。
「懂了,狼狽爲奸是吧。」
「……」季青臨悶聲道,「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吧。」
此時頭暈已經緩解了不少,我便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我名義上的夫君。
他生得極爲俊朗,比之姜雲諫還更勝一籌
貌若潘安,爽朗清舉。
完全是一個能靠臉喫飯的男人。
季青臨一臉嚴肅,擡手稍稍擋住我的目光。
我覺得無趣,撇了撇嘴又躺了回去。
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地方……暫且翻了一遍原主的記憶。
發現竟是個從未存在過華夏曆史上的朝代,難怪這些侯爵我一個都沒聽過。
穿越的原因很俗套,前世實習結束我與秦越相約旅遊。
誰知飛機失事……
我最後的記憶是秦越護着我抱頭,對我說「別怕」。
只是看來最後我們還是死了。
思緒逐漸收回,我看向季青臨:「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是。」或許是覺得自己答得太過乾脆,他又補充道,「你不是也不想嫁我?」
「少女懷春,另有情郎,情有可原。」我笑,「你如此叛逆,卻也能接受現實,反倒稀奇。」
季青臨很是尷尬地扭開頭。
雙手不住地在褲子上擦汗,看起來倒是沒有六皇子的架子。
我望着天花板發呆。
突然想起前世的一個段子。
講的是男主角爲了找跟自己一同穿越的好基友而鬧出來的一系列糗事。
若是秦越也在就好了。
他跟我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
既然我穿越了,他是不是也會在這個世界呢?
這個幻想太美好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無意義地如段子所寫般喃喃道:「奇變偶不變?」
季青臨脫口而出:「符號看象限?」
我:?
季青臨:?
「??????」
我的腦門上冒出無數個問號,連忙爬起來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青臨。
他應該也懵了,面上露出一股子無措與驚慌。
「學挖掘機技術哪家強?」
「……中國山東找藍翔。」季青臨說得很是艱難。
我雙眼發光,繼續問他:「宮廷玉液酒?」
季青臨看我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暴退三尺表示與我劃清界限。
mua的,忘了他是南方人了!
這個不行!
我搖搖頭把一些魔性的小品甩出腦海,換了個方式:「howareyou?」
季青臨的表情愈加扭曲詭異:「……iamfine,thankyou,andyou?」
我都聊到這個份上了,季青臨居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脫口怒罵:「秦越你是個傻子吧,飛機上都說了『永遠愛我的』!扭頭就娶了別人了!?」
季青臨瞪大了雙眼,足足愣了十秒後才如夢初醒一般無辜大喊:「這也能怪我??你不是也嫁人了嗎???」
於是大婚當日,洞房花燭夜。
春宵一夜千金之時。
我跟季青臨不講風情地大吵了一架。
「貴妃娘娘吉祥,給貴妃娘娘請安。」
看着一堆美人整齊地給我請安,真是賞心悅目。
我心裏頗爲舒坦,笑眯眯地道:「起罷,都坐。」
我們誰都沒想到,穿越過來之前,六皇子季青臨居然反了。
而且,還登基成了皇帝。
原來六皇子跟姜雲諫密謀的是這件事!
看來我們對身體原主的記憶還是接收得太少了啊,竟然錯過了這麼一件大事。
二人反得極其隱蔽。
隱蔽到太子驟然薨斃、從乾清宮牌匾裏翻出新聖旨、一羣人已經準備好了登基大典就等季青臨即位時,我們才恍若從懵逼中驚醒。
季青臨的反應是:「……我什麼時候反的??」
我的反應是:「謝謝cctv,謝謝mtv頒給我這個獎,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待季青臨即位後,迫於形勢只冊封我爲「莊貴妃」。
而這時,百官又上書要求及時選秀。
甚至每個人都摩拳擦掌,只等自家閨女入宮得寵誕下皇嗣出任皇后走上人生巔峯。
季青臨苦不堪言,躲了好幾天。
反被丞相堵到養心殿,被迫接受了一個時辰的思想教育。
聽得三魂丟了兩魂,差點原地昇天。
回來他趴我懷裏哭唧唧:「……我不想選秀……」
我拍着他背安慰他:「皇帝就是要這樣的,沒事,我不介意。」
季青臨猛地擡起頭質問我:「你爲什麼不介意啊?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我就是太愛你了纔會放手的。」我輕撫他的臉頰,含情脈脈,語氣愉悅,「你要是真的愛上了別人,我只會閹了你,再去找真正的幸福。」
季青臨冷汗直冒,「你崩人設了知道嗎……」
於是他乾脆把這件事都推給了我。
我欣然接受,雷厲風行地挑了十數位美人入宮,連帶封號位分一應操辦。
下了朝,季青臨來我宮裏過目名錄,很是疑惑地問我:「這個入宮標準,是按什麼來的啊?」
我道:「我的喜好。」
他茫然擡頭,「可是這不是我的後宮……」
「不,」我堅定地打斷他,「是我的後宮!」
誰不想看美女啊,就你們這些臭男人愛看美女嗎?
折騰完這個幺蛾子,百官又上書說「後位高懸,不利社稷」。
我聽聞凡是上書要求立皇后的官員都被拉去打板子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伴着官員的慘叫聲生活的。
沒有辦法,景仁宮離乾清宮真的太近了。
在我多次強烈譴責下,季青臨終於不情不願地暫停了杖責官員的行爲。
並在我的建議下,轉而開始罰他們寫檢討。
官員不作爲?寫兩千字檢討!
有親戚狐假虎威?寫五千字檢討!
貪了錢財?寫一萬字檢討!
少一個字再加寫一百五十字!
以及凡是要求上書立皇后的統統先寫十萬字。
聽聞京城府尹辦事不力,被罰三千字檢討。
誰知只能憋出六百來字,然後就被罰再寫三十六萬字的檢討。
據說當天就辭官不幹了。
一時間京城官員人人自危、哭天喊地。
生怕自己犯了錯被罰寫檢討。
更有甚者脾氣暴躁的,揚言要找出提出此建議的人揍一頓。
又被季青臨罰寫一萬字的檢討。
當然也有才華橫溢者如魚得水,洋洋灑灑寫幾萬字都不虛的,更是字字珠璣、情真意切。
我有幾次去養心殿閒得無聊就翻這些人的摺子,興致勃勃地拿給季青臨看。
「你看,這個人寫得多好,說不準千年後就要印到語文課本上,當做背誦課文。」
「這樣對後世的學生是不是不太好啊……」季青臨憂心忡忡。
我詫異地看着他,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那又怎樣?又不是我背。」
那麼季青臨爲什麼不立皇后呢?
「我當上皇帝背後有留信侯的推動,他姜雲諫之後又被升爲信國公,權勢滔天。」
「若你再當了皇后,百官都不會同意的。」
「太后也擔心信國公一手遮天,給我施壓,所以我只能暫且不立皇后。」
他如是說。
我認同地點點頭:「在我歷史專業高材生面前就別掉書袋子了罷。」
季青臨一秒低頭:「對不起。」
我當然懂他的處境,年過弱冠繼承皇位,背後是權臣輔佐,理應嚴加防範;
再加上太后更希望她的侄女嫁給季青臨當皇后,自然不願我入主中宮。
太后那時候還不是太后。
是先帝嫺妃,生得如花似玉,風韻猶存。
成親第二天我與季青臨入宮敬茶,特意帶了我從留信侯府帶的禮物。
季青臨還提醒我說:「你再帶一個吧,我有個表妹,叫聞人珏。」
「最近在宮裏陪伴母妃。」
「母妃很是喜歡她,你也注意着點。」
嫺妃是先帝寵妃,破例讓一個侄女入宮陪伴也是榮幸。
不過表妹這種生物不是大多數都是反派角色嗎?
「長什麼樣?」
「跟你母妃關係好嗎?」
「跟你關係好嗎?」
「她怎麼看我的?」
我來了興致,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冒。
季青臨被我這一連串的問題砸蒙了:「就……就那樣?」
末了補充一句,「你自己見了就知道了。」
六皇子原主是什麼樣,我不清楚。
但是秦越是什麼樣我知道,鐵血直男。
說是「就那樣」那就是「就那樣」。
我放下心來,帶了套紅翡翠金嵌纏絲頭面作見面禮,高高興興地入宮去了。
「給母妃請安。」
好歹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我差強人意地行了禮,又老實地敬了茶。
嫺妃笑道:「倒是個可人的,臨兒有你爲妻,本宮也就放心了。」
「只求你二人之後夫妻和睦,切勿多起紛爭。」
我低眉順眼地應道:「是,臣妾謹記母妃教誨。」
待入了座,憑藉前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我使出全力逗樂嫺妃。
季青臨時不時跟上幾句,氣氛倒也算和氣融融。
聊到一半,有宮女傳,說是聞人小姐回來了。
嫺妃笑着跟我解釋:「是本宮的侄女來了,她常常喊着要見你,如今算是如願以償了。」
我賠着笑,心想這姑嫂關係可不要太差勁了。
可問題是等了大半天,也沒見傳說中的聞人小姐到來。
我嘴都要說幹了,偏偏見不到還不能走,心中叫苦連天。
就在這時,一個身着鵝黃銀邊羅裙的小姑娘跑了進來。
約莫豆蔻之年,頭上耳上帶着精美不凡的飾品。
烏髮亮麗,面如滿月,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看着甚是可愛。
更重要的是,她看起來小小一個,身長大約四尺多,也就一米四左右。
她見到人先沒有請安,反倒脆生生地問我:「你就是姜壹嗎?」
「哎,這小玩意兒挺可愛的。」我高興地捏了捏她的臉,「你是誰家的小朋友呀?」
誰知她當場紅了眼眶,大哭着向嫺妃跑去:「嗚嗚嗚姑母有人欺負我嗚嗚嗚……」
我:……
季青臨:……
季青臨痛苦地捂臉:「她就是聞人珏……」
毒奶啊!
事後我才知道,聞人珏竟然對季青臨頗爲依賴。
對我就有些敵意了。
本想威風凜凜地給我一個下馬威,誰承想我直接捏了人臉。
這小孩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當場淚奔。
一世英名就此崩塌。
這下連頭面也沒送出去,我跟季青臨差點被連人帶物扔出鍾粹宮。
離開後我看着季青臨揶揄道:「這哪裏是『很喜歡她』,你說她是嫺妃的私生女我都信。」
「還真不是。」季青臨無奈,有些忸怩,「母妃膝下沒有女兒,所以偏愛她多點。」
「而且母妃一直想讓我娶了她……」
「她只是個十三歲孩子啊?」我大驚失色,一拍大腿如此評價,「真刑,很可拷,未來十年牢飯不用愁了。」
季青臨沒好氣地給我了一個彈腦崩:「醒醒吧你!」
「你怎麼就住這樣的地方?」
我詫異:「這裏是冷宮,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
聞人珏四處打量了幾下。
她雖然未被季青臨納入爲妃,卻一直養在慈寧宮。
從未來過冷宮,如今倒也頗爲新奇。
趁此機會我給她洗腦:「看到了吧?你的皇帝哥哥就是個大豬蹄子,玩膩了扔掉,你還是早點放棄吧。」
「纔不是呢!」她立刻張牙舞爪地對我喊道,「皇帝哥哥他纔不會這樣做呢!」
我笑了:「我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嘛。」
聞人珏一下子泄了氣,蔫巴巴地看着我洗菜做飯,「今天喫什麼?」
「西紅柿炒雞蛋。」
真稀奇這麼個朝代居然也有西紅柿。
她又喊:「你怎麼就給皇帝哥哥喫這個?!」
光從門外灑進來,季青臨一步步走進,道:「我就愛喫這個,你不愛喫別喫。」
「我偏要喫!」聞人珏果真上當,做了個鬼臉賭氣道。
季青臨不理她,走過來從背後環住我的腰,我順勢倚上去扭頭與他交換了一個吻。
聞人珏捂住自己的臉,雙眼卻從指縫裏露出來:「羞羞羞!」
「你又不是第一次見了,」季青臨頭也不轉,「再不出去可還有更過分的。」
聞人珏大喊着跑出去了。
我哈哈大笑。
她只是個孩子。
如今也不過十五歲,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對兄長的憧憬。
目睹我與季青臨的親密舉止也不會惱羞成怒。
我隨口逗她幾句她也不會懷恨在心。
旁人都看得明白,聞人珏其實並不喜歡季青臨。
只是太后一直給她灌輸的理念讓她迷失了感情。
我對她沒有太大的敵意。
反倒覺得有這麼一個小傢伙很有趣。
季青臨與我溫存了一會兒,便趴在我的肩上不動了。
我先盛了菜,轉過身捧起他的臉:「前朝的事?」
「嗯。」他悶悶不樂地回答,「充會電。」
我並沒有回話,只是摸着他的頭,任他充電。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與我額頭相碰,說話時氣息糾纏,只聞得一絲清香:「是姜雲諫。」
我一怔。
在我們穿越過來之前,六皇子跟姜雲諫勾結在一起,密謀謀害太子以登帝位。
等我們雙雙穿越後,此事已大功告成、覆水難收。
內裏是秦越的季青臨便迷迷糊糊地被推上了帝位,並按照原六皇子的意思升姜雲諫爲信國公。
待塵埃落定之後。
季青臨不願意受姜雲諫束縛。
姜雲諫希望自己權勢更上一層樓。
這兩人便撕破臉了。
明裏暗裏地給對方使絆子。
今天我斥責你的奏摺,明天你反駁我的決策,打得好不熱鬧。
而我,慚愧,其實是姜雲諫派的間諜。
「我都忘了,姜雲諫還讓我給他傳你的消息來着。」我有些尷尬。
季青臨噘着嘴巴,「你不是我的碟中諜嘛。」
我親親他的眉眼:「我肯定向着你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與季青臨是唯一不會,也不能背叛對方的人。
「我覺得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季青臨道,「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日,他肯定會來找你,我也不會阻他。」
我警惕起來:「過幾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在七月!」
季青臨:「……我是說姜壹的生日。」
我:「……哦。」
nmsl(那沒事了)。
其實後宮也沒什麼好玩的,也不像宮鬥劇裏面有看不見的血雨腥風。
我一開始還蠻興奮的。
覺得以我21世紀新時代女性的能力把這些小東西玩弄在股掌之間還不是手到擒來?
後來發現還真是手到擒來。
這些新入宮的妃子一個個見我如若蛇蠍,戰戰兢兢。
好像我多跟她們說一句話她們就要原地昇仙一般。
哪怕我現在名義上被打入冷宮,可是竟然也沒有哪位嬪妃來落井下石。
虧我前世看了那麼多「怎樣對付綠茶」和「怎樣對付渣男」的攻略,全用不上了。
無敵,是多麼寂寞。
於是閒得沒事我就寫日記,記一些流水賬而已。
入冷宮前的日記摘錄如下
八月十五,中秋。宮裏月餅好難喫。我要喫五仁餡的!
八月十六,月亮還是好圓。
八月十七,稍微小了一點點。其實我看不出來,純猜的。
八月十八,季青臨跟我吐槽說想喫西方糕點,於是我倆討論了一宿該如何開闢絲綢之路,然後發現他mua的這個架空世界根本就沒有提過什麼西方啊!還不如自己研究怎麼搞出烤箱簡單呢。遂放棄。
八月十九,我也想喫蛋撻小蛋糕了。吸溜。
八月二十,康才人來拜見我,長得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臉很好rua。
八月二十一,跟季青臨、康才人、婉婕妤一起打麻將,贏了七兩,輸了三十三兩。再也不打了。季青臨把他贏的錢都交給我了。
八月二十二,昨晚打麻將打太晚了,早上起不來,一口氣睡到日上三竿,爽。
八月二十三,聞人珏來蹭飯。
八月二十四,聞人珏來蹭飯。
八月二十五。聞人珏跟季青臨一起來蹭飯。季青臨跟我說他是我的夫君,怎麼能叫蹭飯。我說好夫君幫我盛一下菜,一會兒要是炒得老了我把你頭擰下來。八月二十六。聞人珏來蹭飯。她可真能喫。
八月二十七,日記被聞人珏看到了。無語,她居然只注意到了我吐槽她能喫的那一條,吵着要喫多多的,喫到我沒錢。由着她去了。(小聲)她可真能喫。
八月二十八,這次聞人珏沒看到日記。(大聲)她可真能喫。
入冷宮後的日記摘錄如下
三月二十五,有一點點冷,不過我被子拿挺厚的,還能接受。想念地龍。
三月二十六,晚上做夢夢到一條哈士奇壓在我身上,做了一夜噩夢,結果醒來發現是季青臨趴我身上呼呼大睡,造孽啊。
三月二十七,給季青臨打了個地鋪,早上醒來發現我也在地上。那我吭哧吭哧弄了個地鋪是圖什麼?
三月二十八,聞人珏來蹭飯。(超大聲)她可真能喫。
三月二十九,聞人珏來蹭飯,這次帶了一些羊肉,算她有點良心。給她做了簡易羊排,反正我隨便做,她都能喫。我感覺我也好久沒喫肉了,想到季青臨一天天在宮裏喫香的喝辣的就來氣,把他揍了一頓,舒坦了。
三月三十,百無聊賴,睡不着,數了三萬多頭羊,天亮了,我餓了。
三月三十一,想了半天三月到底有沒有三十一,在拳頭上數到把自己搞暈了,隨便吧就當它有了。
四月一,三月還真有三十一,開心,我真牛逼。今天早上特意跟季青臨說我不愛你了,季青臨瞪大了眼睛抱着我哭了兩個小時,我跟他說騙你的,愚人節快樂。
四月二,聞人珏來蹭飯,未果。應該是喫飽了我跟季青臨撒的狗糧。季青臨說他跟姜雲諫的爭鬥愈發激烈了。我說那你把我放出去吧,他說不行要保護我,我說你要是趁此機會變心了我就閹了你,他說放心吧永遠不會的。姑且信他。
四月三,覺得不能這樣了,我文學院高材生怎能虛度光陰?遂叫人送來了一堆詩書古籍,打算先讀完手邊的《墨子》。
四月四,康才人帶了一副牌來找我!!她真是天使!!!(等回去了就升她的位分。)
四月五,打牌。
四月六,打牌。
四月七,打牌。
四月八,姜壹啊姜壹啊!你怎麼能如此墮落!先前訂下的學習計劃你都忘了嗎?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四月九,打牌。
四月十,姜雲諫入宮了,帶着一個女人。
「最近在景陽宮裏怎麼樣?」
我乾笑,「挺好的。」
姜雲諫看看四周一應俱全的日用品。
又看看牀榻上的纏金絲被。
再看看梳妝檯上堆得滿滿的首飾盒。
再看看我。
眼睛裏寫着「還真是挺好的」。
我尷尬地摳了摳腦殼,裝傻。
「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好嗎?阿壹。」所幸姜雲諫只是如此說道。
「嗯。」
一個嫵媚多嬌的女子嫋嫋婷婷地靠到姜雲諫身上,柔聲道:「見到小姑子過得還好,我跟雲諫也能放心許多。」
沈秋娘,兩年前名聲鵲起的花魁,最近才被姜雲諫贖身帶回。
因爲不是原住民,我對這些稱謂其實不算太敏銳。
平日裏也總不記得要自稱什麼「本宮」、「臣妾」。
也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戰戰兢兢。
久而久之便傳我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可是這也不代表沈秋娘這個青樓女子,可以自比嫂子高高在上地稱呼我爲「小姑子」。
跟這個極low的小婊砸沒什麼好說的。
我只是笑了笑:「把兄長交給你,本宮也很放心。」
「他把你從青樓贖出來,又待你如此之好,想必你也定會用心對待兄長。」
「……」沈秋娘哆嗦着跪地行禮,「是,謹遵娘娘教誨。」
我沒有漏過她眼裏一閃而過的狠戾。
移開了視線,我低頭抿茶,以茶盞掩去面上表情。
「兄長今日怎地入宮了?季……皇上竟也放你來冷宮。」
姜雲諫道:「你莫不是忘了,四月初十是你的生辰。」
「你嫁人之前,都是我與你同過的。」
季青臨還真料事如神。
不過他所說的同過生辰之事,我努力翻了翻記憶才尋到蹤跡。
原主姜壹深深愛慕着自己的哥哥姜雲諫。
並且不是如聞人珏對季青臨的兄妹之情,而是男女情愛。
奇怪,她是不知道姜雲諫是自己的哥哥嗎?
而原主對姜雲諫言聽計從,說東不往西,一門心思放在他身上。
可姜雲諫卻若即若離,從不直面原主的感情。
有需要了就去找原主。
沒需要了就能一個月都不見。
之後留信侯逝前向皇帝求了原主與六皇子的親事,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被姜雲諫幾句話騙走了。
姜雲諫如是道:「阿壹不是最喜歡兄長了嗎?」
「若你不嫁過去,我會生氣的。」
「而哪怕你嫁人了,兄長也最喜歡你。」
「好阿壹,你乖乖的,好不好?」
原主就迷迷糊糊地答應了。
而姜雲諫居然還不放心,大婚之時給她下藥,生怕她跑掉,壞了自己跟六皇子的好事。
媽的,pua渣男!
我一笑,語氣愈加不耐,「是嗎?在宮中待了這麼久,我都要忘了。」
姜雲諫頓了一刻,這才扶起沈秋娘,道:「你出去罷,我有些家話要跟小妹談。」
「……是。」
沈秋娘柔柔應道,擡眼起身皆楚楚可憐,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而她看向姜雲諫的眼神含情脈脈,看向我的眼神又立刻轉向陰狠仇視。
我歎爲觀止。
這不拿個奧斯卡、金馬獎真的可惜了。
此刻殿內只留我和姜雲諫兩人。
姜雲諫並未第一時間開口,只是擡眸看我,餘下一聲輕嘆。
我虎軀一震,考驗演技的時刻到了!
「阿壹」姜雲諫輕聲道,「你是不是怨我?」
「……兄長何出此言。」
我勉強笑着,卻是舌尖竟略嘗酸澀。
他慢慢靠近我,摸了摸我的頭髮,我低頭掩去眸中翻滾的情緒。
他道:「你受苦了。」
「又有何苦?又有何怨?」聞言我猛然站起,扭頭不願看他,「又有何用?」
我鼻子酸脹,略有哽咽,「季青臨他、強辱於我……」
季青臨這個狗男人哄着老子跟他玩春宮圖,要不是活不錯早把他閹了。
「又處處留情,後位空懸卻視我這個結髮之妻如無物……」
而事實上,後宮那一批絕色美人,都是我想要的。
我喜歡看美人兒。
之前經常對季青臨吆喝。
季青臨總是一臉嫌棄。
我體諒他,他也懂我。
但此刻在姜雲諫的面前,我卻要表現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更是不斷地打壓兄長你……」
姜雲諫你()怎麼還不()啊?
「此仇不報,我何以爲人!?」
媽的,越說越氣,季青臨等老子回去就neng死你!
「阿壹……」姜雲諫顫抖着站起來,聲音低沉,「我竟不知你心中痛苦至此……」
你怎麼會不知道啊?
若是原主嫁給了季青臨,她會怎樣痛苦你怎麼會不知道啊?
可你不還是親手把她推向了深淵,現在卻想要懺悔?
不,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懺悔。
直到現在,他也只是想利用姜壹替他拿到皇位而已!
我忍不住淚流滿面,「兄長……阿壹好想回到小時候……」
「別哭,別哭了好嗎……」姜雲諫忍不住從後抱住了我,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我們還會回去的,你既然如此恨他,那你會幫助我的對不對?」
我面上依舊是痛不欲生的樣子。
心中的感情卻在慢慢退去,眼神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恢復清明。
姜雲諫的話語如同蠱惑:「父親教你的武藝,你還記得嗎?」
之後的聲音猶如蚊吟。
「…………」
我漸漸握緊拳頭,簡直不敢相信我所聞。
「姜壹。」
殿門突然被打開了,季青臨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沈秋娘幾乎是癱軟在地。
他輕輕地朝我投了個眼神,我突然打了個寒顫。
「你一天到晚處處沾花惹草沒完了是吧?還懟到老……我面前來了?」
「今天是這個,明天是那個,後天又是這個,是不是還要我給你鼓鼓掌啊?」
「老……我一天到晚處理政務,還要被你那個長兄挑刺,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泥捏的啊?」
「你是貴妃很了不起嗎?啊??你信不信我讓紅色旗幟插滿大地??」
「……」
「……」
季青臨終於忍不住哭着撲到我懷裏:「嗚嗚嗚你平時就是這樣兇我的嗚嗚嗚啊啊……」
我沉默片刻:「真的嗎?」
他哭得更大聲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嗚嗚嗚嗚嗚……」
明月高懸。
兩道黑影快速穿梭於牆瓦之間,時不時停下躲避禁軍眼線。
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景仁宮附近。
「娘娘,可是要先去景仁宮看看?」
沈秋娘笑言,可是她說話的時候卻沒有溫度。
「不必了。」我冷聲道,「早點殺了季青臨,我也能早點回去見到兄長。」
言畢,我徑直離開,沈秋娘咬了咬牙才緊緊跟上。
誰也沒有發現,從我手裏漏下一小團紙,掉入景仁宮院內的漆黑之中。
而早就守在此處的人迅速接住紙團,無聲退去。
養心殿。
季青臨不在景仁宮待着的時候就在養心殿。
通常是我嫌他煩把他趕了出去。
這次也不例外。
漫漫長夜夜靜闌珊,養心殿外只有幾對侍衛守在門外。
我與沈秋娘悄然落於屋頂,輕輕揭開一片琉璃瓦,窺探其中情況。
殿內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沈秋娘大驚:「季青臨怎麼不在?不是說他今日獨寢,沒有翻牌子嗎?」
意外收穫啊,沒想到內務府也有他們的人。
「進。」
我言簡意賅,再掀開幾片琉璃瓦,率先跳了下去。
沈秋娘跟隨其後。
落地無聲,養心殿內寂寥無人,並無任何燭火,過堂風溫柔地拂過我的頭髮。
沈秋娘緊緊地皺着眉:「難道是出了什麼差錯……」
「你功夫挺好的。」我突然道,「小看你了。」
「……娘娘更勝一籌。」沈秋娘只道。
「我父留信侯,與先帝戎馬天下,培養的我自是武藝高強。」
我笑了,毫不掩飾的驕傲。
「可你不過一青樓女子,竟也有如此高超的技藝,實屬有趣。」
沈秋娘勉強笑着,「多謝娘娘誇讚……」
「我在誇你?你哪個耳朵聽出來我在誇你?」我詫異驚道,「直到現在你還跟我裝傻?」
「一個花魁,以色侍人,卻身懷武藝,你可不要告訴我青樓老鴇會教你這個!」
慣用的九節鞭被我握在手中,暴出凌厲破空聲。
「你到底是誰?你接近兄長究竟有什麼目的?」
聞言,沈秋娘居然放鬆了下來,看向我輕蔑一笑。
「我跟雲諫的關係,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我冷笑:「你算什麼東西,一個青樓女子罷了,被人玩爛了的玩意兒,竟敢與我相較?」
其實我並不願意說這種話。
我不認爲貞潔是評斷一個女人的標準。
只是爲了激怒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只能在心中對她道一句「對不起」。
「你!」
沈秋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那又怎樣?縱使我被千人騎,雲諫也只會愛我!」
我的笑,變得更冷了一些。
「他是高高在上的信國公,你只是卑微如塵土的風塵女,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愛你』?」
彷彿聽到了什麼絕世笑話,我瞪大了雙眼大笑出聲。
「就憑你?就憑你?你又能跟他有什麼關係?」
不待沈秋娘回話,我立刻冷靜下來,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哦對了,我忘了,姜雲諫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信國公。」
「一個被我父親撿回來的孤兒,竟也敢理直氣壯地佔據我姜家的東西?」
「一個孤兒,一個賤人,你倆倒是天生一對!」
我在心裏瘋狂道歉:沒有說孤兒不好的意思,沒有!劇情需要,劇情需要!
姜雲諫其實是被留信侯保養的孤兒。
這個消息是我從記憶最深處裏扒拉出來的。
是原主某次路過書房,無意間聽見留信侯與姜雲諫交談時聽到的。
奉朝並不是一直海清河晏。
先帝剛即位時西北爆發戰亂,留信侯曾去那裏平定。
回來時就帶着姜雲諫,對外稱是自己的私生子。
想起這一點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告訴了季青臨。
也終於明白了爲何原主會瘋狂愛上姜雲諫而不怕世俗阻撓了。
「你住口!」
「住口!」沈秋娘猛地朝我衝來,被我一鞭子無情抽了回去。
「雲諫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是他從戰火中救了我!」
沈秋娘身體顫抖着。
「是他,是他把我從廢墟里挖出來,揹着我離開了村子……」
她低聲呢喃,「我們是青梅竹馬,我們永遠不會放棄對方……」
「留信侯……本來是想要收養我的,因爲他想要一個女兒……」
我一驚,忍不住握緊了手中長鞭。
「但是,但是!」沈秋娘幾乎瘋了一般大喊,「只有雲諫配!只有他配做留信侯府的人……」
「所以我拒絕了,我求留信侯收留雲諫……他同意了,說可以一起收養我們……」她說話猶如夢囈,「我拒絕了,因爲雲諫肯定不會高興的,我根本就配不上留信侯府。」
我:「……」
「但是留信侯仍帶着我入京,將我安置在城外的宅子裏。」
「雲諫之後又來找我,帶了老師教我武功。」
「其實我好累啊,練武真的好難,可是雲諫說他會不高興的,我想要雲諫高興起來……」
姜雲諫……
你可真是一個pua高手。
後面的事我也能猜出來。
「後來,我父親死後,他掌握了留信侯府,便將你接走送入青樓,讓你作花魁,好幫他蒐集情報,對嗎?」
武俠小說都喜歡這麼寫,最方便收集情報的地方無非是茶館或青樓。
我繼續說道:「兩年後,他與季青臨的爭鬥愈發激烈,他便又想起了身懷武藝的你,將你拿出來做局……」
我忍不住讚歎:「好本事。」
「如此,你便清楚了?」沈秋娘終於冷靜了一些,雖然看向我的眼神還是依舊仇視。
「該去找季青臨殺了他了!」
「彆着急啊,」我微笑,「不想知道我爲什麼問這個嗎?」
「你其實還有一個任務吧,殺了我,對嗎?」
沈秋娘死死地盯着我,不再隱瞞,「你該死。」
「我爲什麼該死?」
這個時候我反倒放鬆了下來,笑道。
「因爲我喜歡姜雲諫?還是因爲我嫁給了季青臨?」
「還是說我作爲一個用完即可被丟棄的棋子,活該被你殺死?」
「……」沈秋娘的眼神波動了一瞬。
「你我先聯手殺了季青臨,然後你再殺了我。」
我一字一頓。
「而我,要作爲姜雲諫起兵的緣由。」
反正皇帝已經死了,姜雲諫大可稱是皇帝殺了我。
等到他入宮後,就可以說皇帝因爲殺了貴妃,已經痛苦不堪自裁殉情。
而國家羣龍無首之際,以信國公一手遮天的權勢。
他便可推上一位被他掌握在手裏的新皇,自己做攝政王掌控整個國家。
「你呢?」我問,「你不會覺得自己能活着吧。」
沈秋娘冷冷地道:「爲他而死,是我的榮幸。」
戀愛腦的女人真可怕。
「你爲什麼都知道?」
我道:「因爲他不清楚,這一切成功的基礎是兩個女人對他全心全意的愛慕。」
「他這個靠女人喫飯的廢物。」
他的計謀太過可笑,只要跳出來看看,就會清楚它是多麼隨意。
而無論是原主還是沈秋娘,都只是被姜雲諫的花言巧語和高超的pua技巧騙了的可憐女子罷了。
「你以爲你是誰!怎敢說這樣的話!?」沈秋娘大怒。
「我是你爹!」我也怒罵,「聽到了沒,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這古人的髒話詞彙就是貧瘠。
偏偏他們的自尊心還極強,一戳就爆。
短短一句「我是你爹」就能輕鬆讓他們破防。
沈秋娘瞬間抽劍出鞘與我廝殺在一起。
真不愧是名家教出來的,她直戳死穴,毫不留情,出劍速度之快令我咋舌。
我只是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在今天之前勉強練了幾招,充其量就是個三分之一半吊子,也就輕功好一點,沒幾招就撐不住了。
眼見要輸,我直接開始請求支援:「季青臨!!救命!!!」
沈秋娘聞言大驚欲逃。
可殿外陣陣整齊踏步聲讓她停下了腳步,轉而更加猛烈地進攻,想要與我同歸於盡。
我乾脆不再與她糾纏,開始繞着養心殿亂跑。
走位風騷,堪稱秦王繞柱走之集大成者。
「唰」一聲,沈秋娘手中長劍朝我刺來。
我閃身後撤,卻突然沒了支點,猝不及防失了平衡。
將將要墜地之時,從旁邊伸出來另一把長劍將其格擋開,一隻手攬住我的腰將我按入懷中,在空中轉了一個圈,輕盈落地。
我擡頭,季青臨含笑看我:「英雄救美。」
沈秋娘被五花大綁押在地上,對我怒目而視,此時她最恨的想必就是我了。
我提醒:「小心她牙裏毒藥。」
「放心吧,這不是小說。」季青臨道。
但還是讓人仔細檢查了沈秋娘的身體,確認她不會突然自殺。
這個過程中沈秋娘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盯着我。
「雲諫呢?」
「你們的陰謀已經敗露,從信國公府搜出來的證據俱已送至大理寺。」
「姜雲諫已被押入大牢聽候審判。」
季青臨蹲下來與她平視,「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句話都將成爲呈堂證供。」
她想要說些什麼,季青臨立刻打斷她:「你現在所說的都事關姜雲諫,要罵人的話還是省省罷。」
「……」
沈秋娘沉默片刻,喃喃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傻子。」我對此類人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忿恨,不由得嗤之以鼻。
「你很愛他,可是他配得上你的愛嗎?」
「他可有迴應你的愛,可有把你當成珍寶對待?」
「你這種人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四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男人不遍地都是?」
「比姜雲諫長得帥的家世好的,你是沒有遇到過嗎?」
「問問你自己的內心,問問你自己,你真的覺得他愛你嗎?他到底是借愛的名義束縛你,還是單純就是利用你!」
「自欺欺人真的有意思嗎?你又何必執迷不悟、爲虎作倀呢!」
沈秋娘絕望地閉上了眼。
季青臨擺擺手:「證據確鑿,砍了她罷。」
我道:「放了她。」
季青臨又一秒改口:「聽不見嗎?放了她!」
馬上有人給沈秋娘鬆綁,她慢慢地站起來,失魂一般愣了一會兒,這纔開口,語氣複雜,「……爲什麼放了我。」
「你的眼裏已經沒有生機了。」
我看着她,又好似在看那個曾經的姜壹,「你自裁罷,算你的最後一份體面。」
沈秋娘乍然仰天大笑,淒厲非常,寒光一閃,長劍便已抵在頸間。
臨前,她突然茫然地問我:「……他真的不愛我嗎?」
我沒來得及回答。
她頸脖處噴涌而出的鮮血如寒冬怒放的紅梅。
「兄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我看着他,脣角勾起一個弧度,「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姜雲諫的目光逐漸轉冷,最後自嘲一笑,「沒想到,是你背叛了我。」
「從未依附,談何背叛?」我反問,「最近在大牢裏怎麼樣?」
他笑了,道:「挺好的。」
這模樣一如他來冷宮看我時的淡然。
「秋娘呢?」
「死了。」我道,「你不配提這個女人,至少她敢愛敢恨,比你要強得多。」
「玩弄人的感情會讓你很有優越感嗎?」
「玩弄嗎?」誰知姜雲諫竟若有所思,「你覺得我在玩弄你的感情,所以你不再愛我了。」
我莫名感覺接下來要聽到的信息可能會驚世駭俗,故而沉默。
他可能誤以爲是默認。
「我並不覺得我在玩弄誰的感情,沒有人要求必須要回應別人的愛慕。」
「她愛我,我不愛她。」
「但她希望我能與她親密,我照做了,也算我玩弄嗎?」
我無言:「這不是你利用她的理由。」
「利用嗎?我利用她和你嗎?」他居然反問我。
「不,我也不認爲我有利用誰,人是自私的,當然會希望別人做出利於自身的事。」
「我希望秋娘去爲我做事,她自己做了,也能算我利用嗎?」
這個人混淆概念真是有一手!
我簡直無法想象姜雲諫的三觀竟然如此之歪。
「你錯了,你用她的愛去束縛她,逼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這就已經不能稱之爲『愛』了。」
我問:「你就不會愛上某一個人嗎?」
「……動情是一種很痛苦的事。」姜雲諫想了想,徐徐說道,「但人是無法避免動情的,故而無法避免痛苦。」
「若不動情,便不痛苦。」
因爲怕失去所以不想擁有,典型的「習得性無助」。
但姜雲諫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明日市口問斬。
現在信國公府由我重新扶持了一個人上位,實際上已是我掌中之物。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臨到拐角,他突然喚我:「阿壹。」
我止步,卻不知該做什麼。
許久後才扭頭看去,姜雲諫竟看着我,目光溫柔。
他答:「會。」
我竟在這樣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封后大典比結婚典禮還麻煩。」
翻着手上內務府送來的冊子,我如此吐槽道。
季青臨沉迷批奏摺無法自拔,「嗯嗯嗯,你自己決定就好。」
敷衍!
我很不高興地捏住他的臉往兩邊扯。
「全拋給我了是吧?你當甩手掌櫃是吧?」
季青臨的臉被我折騰得亂七八糟,含糊地說話:「不敢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我馬上處理完摺子就過來看。」
我這才滿意地看冊子去了。
姜雲諫因謀逆罪被斬首。
整個信國公府落入我與季青臨手中。
季青臨跑到太后那裏磨了半個月,才終於讓她同意我入主中宮。
聞人珏這丫頭竟然十分高興,吵着要參合。
被太后拉去學了一個多月的二胡。
一天到晚彈《二泉映月》,有空就來我宮裏訴苦,我一律用喫的堵她的嘴。
事了後三月。
這三月我跟季青臨幾乎天天都在討論封后大典的事。
選得頭昏腦花的。
遂決定停一天歇息一下。
好不容易輕鬆一天,我與季青臨坐在窗邊賞月。
今夜月色很美,風也溫柔,吹得我們昏昏欲睡。
我們已經來到這個世界近三年,竟連前世的事都要記不清了。
恍惚想起飛機上秦越抱着我說「永遠愛你」。
我也是如此熱烈地迴應着他。
突然想起我的日記本,於是撈過來,踹了一腳快睡着的季青臨:「哎,幫我研墨。」
季青臨睡眼朦朧地接過墨錠,「……怎麼了?」
我偷笑,「沒什麼。」
墨已研好,我擡腕下筆——
七月十六。與季青臨賞月,想跟他永遠在一起。
——完——
文/難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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