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無晦番外(中)
而母后哄抱着弟弟,眼角眉梢都透着溫柔,對自己卻透着冷漠。
凌晦聽說過,自己生來不祥,王后難產了一天一夜,差點死在產牀上。
而且他出生在父母感情最不好的時候,是雙方猙獰面孔的見證,每次一見到他,都會讓夫妻倆想到一些不堪的過往。
於是他們厭棄地將他丟開,一刻都不想看見他。
他被生母不喜,被生父所厭。
而凌扈出生,是在兩人重修於好,最柔情蜜意的時候。
他擁有父母的愛,有要好的朋友,闔宮都親暱的喚他小王子、七殿下。
六歲的凌晦內心瘋狂翻涌,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不甘和憤怒。
我已經說服自己了,我已經接受了父母不愛我的事實,可爲什麼,你們愛他?
三歲的凌扈是個小肉墩,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自己推開撥浪鼓,從母親的懷抱中爬下來,十分親近地抱着他的腰,仰頭眸子亮晶晶地喊:“哥!”
後來他也總是這樣,不管自己走到哪裏,他總會邁着小短腿屁顛屁顛跟過來,然後探頭探腦:“哥?”
見到自己後,就會歡快地跑過來,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進他懷裏。
無晦臉上一如既往溫和地笑,心裏卻無動於衷,甚至冷漠譏誚。
後來,他在馬廄發現了一匹特殊的小馬駒,那匹馬有一點雜毛,所以不被重視,總是一匹馬孤零零地臥在馬廄角落。
他有時候走着走着就會過去,看着它莫名出神,偶爾也會餵它苜蓿草,馬有時候會喫,有時候不會。
他不敢表露出心意,只隱藏在心底,偶爾看一眼。
某一日,焉耆昆彌帶着凌扈去跑馬。
路過馬廄時,見自己兒子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隨手就將這匹小馬駒給了他。
不過在馬伕殷勤地牽出這匹馬,他看到這匹馬整體的樣子後,他心底涌現些不滿:“就是毛色和血統不純,與我兒不太相配。”
他的兒子扈,自是值得這天下最好的。
隨後,他將凌扈抱起,讓他坐在自己脖子上,朗笑道:“等你再長大些,阿父親自教你騎馬,再教你拉弓,到時候一箭射中狼眼睛!”
凌扈太小,還不明白拉弓射箭什麼意思,只是因爲視野乍然拔高而咯咯笑起來。
凌晦面無表情地聽着這段對話,指甲狠狠掐進肉裏,溢出鮮血。
那頭小馬駒,往日孤僻誰都不讓碰,鮮少有人能近身,他也就是有一次喂苜蓿草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
可在凌扈面前,那匹馬卻溫順的很,乖的甚至不像一頭烈馬的後裔。
有了這匹小馬駒後,小凌扈高興的不得了,經常摸着它的腦袋開開心心湊一起說話,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懂。
說完話後,一人一馬就會在馬僕的牽引下在夕陽下散步。
明明是無比溫馨和諧的畫面,凌晦看着這一幕,卻覺得刺眼極了。
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匹馬,渴望至極的一匹馬,他竟然很輕易就能得到。
爲什麼?爲什麼連一匹馬都那麼親近他?!
夜晚,四下無人時,凌晦偷偷潛進馬廄,把那匹馬毒殺了。
事後,他的指尖在抖,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興奮。
他知道,自己陰暗暴虐的性子已經初現端倪,同時也滋生了幽深陰暗的心理——
我竟然,會嫉妒自己的親弟弟?
小馬駒死後,凌扈一度十分難過。
馬伕也找不到那匹馬莫名死掉的原因,只能跪在下首六神無主的解釋:可能是因爲服用了不當的食物,也可能是近日天氣太熱,馬兒太小耐不住……
而往日那樣尊貴的一對夫妻,此時也只能放下身段手足無措地來哄人。
“一匹馬而已,血統也不算多純正……”
“是,莫再傷心了,當心哭裂了臉,阿父爲你尋更好的馬!”
凌扈搖搖頭。再好的馬,也比不上那匹了。
過了幾個月,他蔫蔫的勁才稍稍褪去,打起精神去了湖邊玩耍。
宮人去拿狐裘了,一隊巡邏的守衛剛好走過去,四下無人,他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
隨即,一雙手猛地從背後推了他一把,狠狠將他推入水中!
凌扈回頭看了一眼,卻沒看清是誰,他在水裏拼命撲騰,呼喊着救命,可直到意識沉淪都沒有人來。
凌晦躲在樹後,聽着他的聲音消失不見,知道他漸漸沉了下去,要溺死了。
眼前浮光掠影般閃過很多畫面,凌晦閉上眼睛,狠狠喘了兩口氣,忽地轉身,跳入湖中又將他救了上來。
他抱着昏迷過去的弟弟,渾身溼淋淋的淌着水,努力壓抑呼吸,卻不知道從哪裏涌出來一股子怒氣。
凌扈醒來後,正聽見父王大發雷霆。
偌大一個宮廷,竟然查不出是誰幹的!
凌扈仍有些驚魂未定,但聽到父王要將這天伺候的宮人和巡邏的守衛全部拖下去亂棍打死後,他還是下意識去求了情。
他脫口而出:“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讓她們回去拿狐裘的,要不加重守衛吧,多加一些守衛!”
最後,他搖着父王母后的手臂保證:“別殺他們,我以後再也不去湖邊玩就是了。”
凌晦在旁邊目睹全程,他看着這個於自己而言十分陌生的弟弟,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認知觀出現了裂變。
他一直都認爲「人之初,性本惡」纔是對的,並對性善論嗤之以鼻。
這還是他第一次驚覺,原來孟子說的「人之初,性本善」竟然也是對的!
竟然也是對的!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而這樣的人,竟然還是他的親兄弟?!
他終於讀懂了《鄭伯克段於鄢》這個春秋時期的故事,並且明白,凌扈並不是共叔段,自己那個名義上的父王也不是鄭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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