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好愛他
▌他也好愛我
005開着懸浮車掠過舊大陸的街道。
他們得定期巡邏,而每次他們的巡邏都會吸引舊大陸民衆的視線。舊大陸民衆喜歡戰鬥系仿生人，甚至還有小孩定時定點地按時蹲守，就爲了看一眼巡邏車。
005降下車窗,把腦袋伸了出去。
“是005！”立即有人喊。
005將胳膊肘撐在車窗邊，朝着底下人羣露牙微笑。他喜歡這種當偶像的感覺。
“最近003他們怎麼不過來了？”有人詢問，“他們換路線了嗎？”
005歪了下腦袋，他不理解爲什麼自己那些神祕的夥伴更受普通人類的歡迎：“他們沒有換路線,他們進研究院了。我本身的知識儲備也能進去,只是我不願意。”
“你爲什麼不願意？”
“因爲總有人得出來巡邏。”005理所當然道，“而且我如果不出來,你們會忘記我的長相的。”
下面的民衆笑了,他們已經習慣了005的自戀,也樂得和005聊天。
濃烈的情緒有些極強的感染力，而這樣鮮活的世界，005很喜歡。
005知道這羣人喜歡現在，因爲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裏，他從未看過這羣舊大陸人臉上有任何鮮活的表情。那時候的他們就連哭都是機械且麻木的。
“誒？！”衆人沒想到會聽到這麼個答案。
005把巡邏的車停下了：“你們想見他們嗎？回頭我去給他們說一聲,把他們趕出來遛一圈？”
“你怕他們？”005眨巴眨巴眼睛，“爲什麼？他們又不會揍普通人。”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法將這個詞與他們記憶中的002聯繫起來。
“等等，你，你是說……”
這羣人的過去隨着貴族的隕落而煙消雲散，而他們試圖摸索出一條明確的未來，能穩穩當當地踏上去“前路”，不至於重新落回暗無天光的永夜。
“不用不用。”一個小姑娘立刻擺手拒絕，“讓他們忙正事去吧。”
“那樣也好啊。”有人說，“那我以後的小孩能有未來，不必像我的父母一樣，到死都渾渾噩噩。”
“等把東西研究透了也就出來了。”005沒法給個準確的時間，“人類大概率能續命成功哦。”
“快要走出困局了，不過也沒那麼快。”005看着周遭的普通人類，“也許這個‘很快’是在一百年之後。”
只是普通人要和他們交流就太麻煩也太費勁了，相比之下，自來熟且臭屁的005就有趣得多。
005看向開口說話的那人：“你也有未來，你爸媽看到了，大概會像你現在一樣高興。”他不是在安慰，005不喜歡也不會安慰別人，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害羞？
002他們太嚴肅了,這種嚴肅當然是好事,這讓他們更具有威信,也更可靠。
“我們知道他們不會揍人啦，只是……”另外一個少年接茬，“他們太嚴肅了,我們都不敢跟他們開口。”
“不會啊，很活潑啊。”005回想起002揍自己時的樣子,“他可能是沒怎麼跟普通人面對面地聊過,有些害羞吧。”
“那他們什麼時候再出來？”有人問。
005見他們驚喜歡呼又哭又笑模樣，開口道：“你們還是這個樣子比較好看。”
仿生人特殊的記憶模塊導致他們不需要去費勁弄清楚公式背後的規則，他們的學習能力是恐怖的，甚至能夠自我升級。
但哪怕如此強悍，004還是對那位“父親”的研究成果感到詫異。
“不愧是完美人類的克隆體啊，本體幾乎摧毀了人類世界，而作爲克隆體的父親花幾年的時間便做出了簡易空間的構架。”004對諦復說。
“不一定是父親一個人完成的，那個被困在時間牢籠的本體精神力大概也參與了虛擬空間的構築。”諦復看向窗外，那裏立着一隻大白鳥。
像是鴿子和海鷗的縫合體，它就那麼靜靜地站在窗外，圓溜溜的眼睛緊盯着諦復，卻不發一言。
它已經站了很久了。
諦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你想說什麼？”
大白鳥往後跳了一步：“我想走了。”它說。
諦復對於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只是走流程一般地接了一句：“還會飛來嗎？”
說完這句之後，諦復恍惚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場荒誕的夢。
夢中他只是個臥在菜地裏的冬瓜，夢中還有一隻鳥，每年春天會飛來，而每年冬天它會離開。
諦復總是不停地問：“他還會回來嗎。”
而在某一個春天裏，鳥再也沒往回飛，而屬於那隻小鳥的時間大概已經停止了。
這次這隻大白鳥也是一樣，它說：“大概不會回來了。”
諦復恍然，屬於這隻大白鳥的春天和時間也快停止了啊。
他與大白鳥對視。
大白鳥說：“我以爲你至少會叫我一聲父親。”
“你不是那孩子。”諦復說。
“可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記憶裏的001。”大白鳥撲騰了兩下翅膀，
“你會爲你記憶中的001而停留嗎？”諦復又問。
大白鳥不作聲了。
“你看，你不會。”諦復垂眸，“這其實是好事，不會被太過沉重的感情綁架，你可以選擇一個讓你舒服的方式離開。”
大白鳥歪了下腦袋：“你記憶裏的那個父親會爲你而停留嗎？
諦復愣了一下，隨即他搖頭：“不清楚，他沒有親口說過。”
“只是我找到飽受折磨的他並舉起槍時，他似乎笑了。”
“但他留下了我，還有你之前在夢裏見到的那個他。”大白鳥湊近了諦復，“而現在我們都可以離開你了。”
“你有了能把你死死綁在人間的東西，足夠沉重，因爲你足夠喜歡他。”
諦復擡起眼簾。
大白鳥沒有那麼多複雜的面部肌肉，但諦復就是覺得它在笑，它說：“被感情綁架從來都不是什麼壞事，壞事沒法讓人心甘情願，你只是很幸運。”
諦復終於也笑了。
大白鳥抖着自己的羽毛，它張開雙翅：“我決定去罩子外面看看，飛不動了再落下，像一隻真正的鳥那樣。”
“罩子外面沒有樹給你築巢。”諦復提醒他。
“我不需要築巢，我只是想看看，我還從未出過罩子。”
諦復抿脣，他看了眼風沙席捲的天空，又看向蓄勢待發的大白鳥，最後他只留下一聲嘆息：“那就飛吧。”
如果這世上真有靈魂一說，那麼寄生在白鳥身上的這一縷殘魂，就追隨着自由去它想去的地方吧。
白鳥振翅而起，羽毛隨着氣流而擺動，它一頭扎進了風沙當中。
沒有人挽留，白鳥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它只是向着自己期盼的那個結局飛去了。
在某一時某一刻，這片靈魂會消散，屬於天空的白鳥也會墜落，最後成爲過去與昨天的一部分，被埋在風沙中。
“隊長？”004湊了過來，“他這是？”
“他過來通知我他要走了。”諦復關上窗戶，“繼續聊空間的問題吧。”
004又往窗戶的位置看了一眼：“你真的沒關係嗎？”
“我能有什麼關係？”諦復困惑，“父親和他意識體的任務已經徹底完成了，完成得很漂亮。這並不悲壯，他給自己選定了結局，而我們的任務還壓在身上。”
諦復看着004的雙眼：“我們還有未來，所以儘量交個漂亮的答卷出來吧。”
“這位父親懶得跟我們多說一句話。”一旁的003抱怨，她也看着窗口，“不過他選的死法確實挺帥氣的，我覺得我以後可以借鑑一下。”
她話剛說完，腦殼就被敲了。
002站在她身後：“帥氣結局的前提是有個不抱憾的今生，你先完成手頭工作再去想這些。”
“別太嚴格。”003捂住自己的後腦勺，“隊長肯定也想過這個問題。”
她看向諦復：“是吧？隊長。”
“我倒是知道大家最後都會死。”諦復點頭，隨後他又說：“不過我不想死。”
“現在不想，未來好長一段時間估計都不會想。”諦復坐直了，“我有家庭，我伴侶特別好看，我不確定是‘我活夠了’這種情緒先降臨，還是宇宙大爆炸先發生，總之我現在活得很快樂，我反正不想死。”
衆仿生人沉默，最後004只能尷尬地笑兩聲，表示理解：“熱戀期是這樣的。”
諦復糾正：“不是熱戀期，我已經推演過了，哪怕一千年以後，只要想到覃先生在等我回家，我還是會心跳加速。”
“這樣啊。”002點點頭，他開始認真分析了，“那可能是我沒搞過對象，所以不懂。”
諦復搖頭：“我們這還不是一般的搞對象。”
【諦復！你夠了！】默默旁聽的覃戊司終於是憋不住了。
但諦復卻沒有停下，他反而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我又聽到覃先生的聲音了，你們看我的臉，它馬上就要紅了。”
仿生人們仔細觀察，幾乎同時發出感慨：“哇！！”
待在影子裏面的覃戊司：……
他緩緩蹲下，抱住腦袋，無聲咆哮。
太他孃的羞恥了啊！
然後他又聽到諦復的聲音——“覃先生也臉紅了，他害羞地縮成了一團。”
覃戊司：……
仿生人們繼續感嘆。
“哇，我也想要這種。”
“他好愛你哦。”
覃戊司恨不得當場切斷和諦復的聯繫，但他聽着外面極其幼稚的起鬨，卻遲遲沒有這麼做。
諦復是很幼稚，但自己居然還他媽捨不得，一邊羞恥一邊聽得特別起勁。
沒救了。
覃戊司捂臉，耳尖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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