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柯一梦5
赵元介有些无法区分這是梦境還是现实，与殷子时接触――不论是交谈亦或是肢体碰触，都有着无法忽视的真实感，這個轮廓清晰五官阴柔的男人好像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而是生动的活着。
殷子时在過去是活着的，可他已经去世二十年了。
赵元介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元介想說‘你为什么会在這裡？’又觉得把梦中人物当真的自己格外的蠢。
“……梦？”殷子时习惯性摸了摸下巴。
原以为只是穿到個冤死的太监身上，但之后种种古怪――突变的环境，忽然的困意，被控制的身体，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殷子时微眯着眼睛，還想问些什么，眼前的少年却忽然消失了。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少年不知所措的脸。
一同变化的是周身的环境，宫墙高高的立起来，殷子时静静看着這些变化，只觉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操控着，而他，是身处局中的棋。
“殿下，已至辰时。”
熟悉的声音将赵元介从梦中唤醒，他起身，乐环伺候他换上锦袍。
晨光从窗口透进来，时辰不算早，赵元介草草用了些粥食，就收拾东西前往国学堂。
从前的梦境醒来后都忘得差不多，這几次却记得很清楚。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還会梦到那個人。
殷子时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御花园裡有许多名贵的花，池塘裡的荷花开得正艳，香气扑鼻。
赵元介消失后，他就在此地打转，无法离开。有宫女或是嫔妃来赏花，他伸手去碰，亦或是出声，都无法引起她们的注意。
或者說，身为這個梦境的外来客，殷子时是不被含入這個梦境的规则内的，梦境规则无法指挥他做什么，他也无法干擾梦境。
殷子时坐在水中亭裡，静静的看着每天都会有的宫女和嫔妃来這裡赏花，欢声笑语在御花园裡传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再次回归死气沉沉。
殷子时感受到了久违的寂寞。
他耐得住寂寞，可殷淮安却是运筹帷幄，心怀天下的人，闲不住。
受原身性格的影响，殷子时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点烦躁的情绪，他想了想，打算念個清心咒。
上個世界给他留下了丰富的佛经知识，虽說太监念佛经有点崩人设，但這個梦境裡除了他沒有活人，崩人设也沒关系的。
殷子时调整了坐姿，双手合十，低声念起来。
“……”
沒有声音。
他出不了声。
殷子时放下手，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你――（消音）”
他皱紧眉头，念佛经出不了声，脏话也会自动屏蔽，所以，崩人设是不被法则允许的嗎？
這就很不妙。
他本来是主动保持人设，一是为了不被认识原主的人发现，二是觉得占了原主的身体，想代替他活下去。
主动转变为被动，更多了限制。
這种感觉……真令人不爽啊。
他低下头，默念清心咒。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個粉色宫装女子款步過来，身姿袅娜，容貌秀雅清丽。
她靠近池塘，倾斜身体想伸手去摘那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近一点，再近一点，马上就能够着了――
“啊！”
一声尖叫响起，池塘被砸出几朵巨大的水花，女人掉了下去。
殷子时睁开眼，正看见個宫女慌慌张张的离开。
梦境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做噩梦了。
赵元介心裡想。
熟悉的场景一出现，他就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娘亲的死亡。
宜才人是溺水而死的，在他八岁那年，就在他眼前，水一点点漫過她的口鼻，那双时常带笑的眼睛裡的光灭了。
赵元介在岸边哭喊，无人应答。
他焦急的跳下去，水一下子就漫過了他的头顶，時間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他记忆犹新的是那时被水淹沒的恐惧。
那样可怖的窒息感，后来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克服。
被人从水裡捞起来的时候，他拼命的咳嗽吐水，又指向娘亲的位置，哭着求那人：“救救我娘亲！”
“她已经死了。”侍卫拍了拍他的头，擦掉他的眼泪。
八岁的赵元介哭的更厉害了。
他想，我只是在水裡待一会儿都很难受，那娘亲该有多痛苦啊。
她的后半生，都要待在那裡了。
“介儿，御花园的荷花开了，娘亲去给你摘一朵。”宜才人揉了揉赵元介的头，笑颜温婉。
赵元介心裡疯狂的喊叫着不要去，却只能无力的听到自己說：“我想要大一点的哦。”
“好。”宜才人笑着說，“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赵元介点了点头，等宜才人走后，他也跟了過去。
他抱着玩乐的心思，想要吓宜才人一跳。
走进御花园，却看见一個宫女急匆匆的从偏门离开，她离开前往赵元介這边望了一眼。
她的神色更加惊慌了。
赵元介只远远看见她眉上一点痣，五官很普通的，過目即忘。
后来他十分后悔，怨自己沒有再看仔细些，连凶手都沒有看清楚。
恶梦般的水声响起，宜才人拼命的挣扎，小小的赵元介加快了步伐。
然后，一如当年，在赵元介噗通跳进水裡的时候，宜才人渐渐沉了下去。
“救救我娘亲！”八岁的赵元介大声哭喊道。
救救她啊。
我把我所有的宝贝都给你，所有的你都可以拿走！
只求你救救她！
“她死了。”
赵元介头晕目眩，眼裡溢满了泪水。
我想快点醒来。
八岁的小孩哭的像個泪人，时不时发出抽噎声，看着让人心疼。
殷子时蹲下来，去牵他的小手。
神奇的是，之前都会直接穿過去，而這一次，的的确确握到了实处――一只肉嘟嘟的小手。
自他们双手相牵处，殷子时慢慢出现在赵元介面前，他垂在一旁的手被牵住。
是殷淮安。
赵元介泪眼朦胧中被這個人拥入怀裡。他的怀抱温暖又踏实，赵元介把眼泪蹭到他的肩膀上，抽抽嗒嗒的问：“你怎么在這裡？”
奶声奶气的好像在撒娇。
“我一直在這裡。”殷子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好一会儿赵元介才勉强缓和情绪，从他怀裡退出来。
“殷少监，你知道……那個推我娘亲下水的人，是谁嗎？”赵元介哽咽着问。
问出来又觉得自己蠢，但总有一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感觉。
“我知道。”殷子时直视他，缓缓說：“你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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