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最长的一天
7月7日早上四点半。
王忠突然被“雷声”震醒了。
“打雷了?”他一边坐起来一边问旁边床的叶戈罗夫,“這個季节打這么猛的雷嗎?”
“是炮击,将军大人。”叶戈罗夫站在窗边,贴着窗户的边缘向外看。
王忠赶忙站起来,贴到窗户另一边。
外面平原上,已经腾起了无数朵烟尘组成的大花,而且每一秒都有新的“花”绽放。
王忠:“口径看起来很大啊。”
“是152毫米的重炮,”叶戈罗夫說,“敌人的重炮上来了,在上佩尼耶敌人曲射火力最多就是75毫米步兵炮,那时候他们要有重炮我們根本守不住。”
王忠点点头,又问:“他们這是在清理我們的‘雷区’?”
“是的,等炸過之后估计就要开始推进了。”
王忠点点头,這個时候他切了一下俯瞰视角,想看看能不能靠外挂抓到敌人的火炮。
這是玩《战争游戏》系列的常规技巧,那個游戏裡就算敌人火炮附近沒有你的视野,也依然能看到炮弹升空的动画,所以可以用這個方法来快速定位敌人火炮的位置,用己方火炮反击。
王忠想试一试,万一呢?這要是能把敌人重炮反掉了,后面可就好打多了。
然而并沒有那样的好事,他只能看见已经进入下落過程的炮弹的轨迹,也许数学高手可以通過這個轨迹反推发射位置,但王忠不是数学高手,他大学高数课都是补考才過的。
就在這时候,隔壁前指那边传来电话铃声。
五秒钟后,值班的学员进来报告:“将军阁下,彼得修士听到一架道215在高空。他确定不是昨天那种带着可怕武器的道217。”
王忠看向叶戈罗夫:“這是……在等着观察我們的炮兵阵地?”
“有可能,但是待会敌人真的进行冲击的话,還是得开炮遮断敌人后续的部队。”叶戈罗夫看向王忠。
王忠:“你有什么话就直說。”
叶戈罗夫摇头:“不,我本来想提醒你,有时候指挥员就是要决定牺牲哪部分来保证全局,但想起上佩尼耶的战斗,我觉得伱用不着我提醒。”
王忠懂了,叶戈罗夫的意思是,只让一半的B4开炮,被人发现了反击也就损失一個炮兵阵地,用炮兵阵地上的人来交换敌人的进攻兵力。
然而,真的只能這样嗎?
他摸着下巴,听着外面隆隆的炮声,绞尽脑汁思考对策。
然后還真给他想到一個。
他想到电影《黑鹰坠落》裡,索马裡军阀燃烧轮胎产生黑烟,来阻挡美军的空中侦查。
其实有足够发烟装置的话,可以在炮兵阵地周围弄烟雾,然而安特军沒有這么多烟雾弹。
那就只能学索马裡老乡烧轮胎了。
反正曲射炮兵不需要直接视野,按着装定好的数据开炮就好了。
王忠看向叶戈罗夫。
叶戈罗夫:“你又有主意了?”
王忠:“对。我們在城市上风方向堆起轮胎,然后点火。轮胎燃烧会产生大量黑烟,干擾空中侦察机的观察。”
叶戈罗夫咋舌:“這還真是個办法。”
王忠继续发散思维:“我們不是有缴获的烟雾弹嗎?在我們假炮兵阵地弄烟雾弹,让敌人以为那是我們要重点保护的区域。”
“可行。”叶戈罗夫连连点头,“我這就去下命令。”
————
伦道夫少将正在自己的指挥车裡享用早餐,突然有人站在指挥车门口敲了敲门。
少将抬起头,发现是参谋长,便问:“怎么了?安特人有什么反应?”
参谋长:“炮兵观察哨报告,城市东南有大量浓烟升腾,可能是着火了。”
少将皱眉:“着火了?這么巧?”
他放下刀叉,拉起餐巾擦了擦嘴,再把咖啡一口喝了,便站起来。
勤务兵立刻把帽子和文明棍拿過来。
少将穿戴整齐,最后才接過勤务兵递来的望远镜,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指挥车。
师部的炮队镜就架在指挥车旁边,少将直接走過去拍了拍正在使用炮队镜的参谋肩膀。
参谋立刻把位置让出来,立正敬礼。
伦道夫亲自观察了一下后說:“這烟有点蹊跷啊。”
突然,他挑了挑眉毛,问:“空军的侦察机到了嗎?不会我們昨天都這样申請了,今天還沒有侦察机来吧?”
“到了,”参谋长說,“而且和师属炮兵建立了无线电联系,它正在高空观察洛克托夫。”
伦道夫少将咋舌:“這该不会是安特人为了阻挡侦察机视野,专门弄出来的烟雾吧?”
参谋长:“……有這個可能性啊。”
伦道夫:“知道指挥正面安特军的是谁嗎?”
“根据我們在卡林诺夫卡找到的纸條,应该是阿列克谢·康斯坦丁诺维奇·罗科索夫。”
伦道夫皱眉:“安特人的名字怎么這么长?所以他是谁?”
“白马将军。”参谋长說。
伦道夫少将猛的扭头:“是那個白马将军嗎?”
“是的。”
伦道夫少将抿着嘴,离开炮队镜,在旁边踱着步。
就在這时候,通讯参谋拿着一张电文跑過来:“装甲集群司令部电。”
伦道夫接過电报,扫了一眼交给参谋长。
参谋长念出来:“博格丹诺夫卡的攻城任务现已移交给第六集团军步兵部队,我集群将在原地整补一天后开始前进,你部应争取于明日拂晓前攻占洛克托夫。
“我們相信那裡只有至多两個旅的步兵部队。”
参谋长念完,伦道夫少将问:“昨天我們找到的炮弹碎片,是203毫米吧?”
“是的,将军。”
“两個旅的步兵有203?這是集团军属的炮兵!”
参谋们都不說话。
伦道夫少将沉思了一会儿后說:“炮兵观察哨有看到很多被大炮诱爆的地雷嗎?”
“很少。”
伦道夫又问:“工兵在卡林诺夫卡排出了多少诡雷?”
“四個,而且都是用手榴弹做的简易诡雷,只要不拉弦很容易排除。”
伦道夫咋舌:“這個白马将军,很喜歡搞虚的。雷区估计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不過,我們如果要扩大进攻规模,需要時間编组部队。
“就让炮兵把那些假雷区全部翻個底朝天!
“六点开始炮击城区敌方阵地,我們的攻击推迟到上午八点发起,兵力在原订计划的基础上提升一倍!”
发起进攻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只比组织撤退简单一点点。参加攻击的兵力翻番,往往意味着要对进攻阵型重新编组。
“還有!”伦道夫少将加了一句,“进攻的时候不要释放烟雾,空军昨天說已经消灭了敌人唯一的神箭发射架。我虽然不相信空军,但是敌人一直在用神箭打空中的侦察机,却沒有打我們的装甲侦察营,我想他们可能沒有多少神箭。”
————
王忠這边,六点整。
最先察觉敌人炮兵火力开始移动的是叶戈罗夫,他大喊:“敌人炮火开始往城区延伸了!”
话音刚落炮弹就落在前指的窗户前。
虽然为了防止开打之后窗户碎片伤人,所有的玻璃在敌人来之前已经被卸下,但冲击波還是涌入室内,把已经沒有玻璃的木头窗框整個拆了,砸在窗户后面的桌子和电话机上。
炮队镜直接被向后推倒在迪米特裡身上,他一把抱住镜子,小心的放在地上再趴下。
王忠也趴在地上。
叶戈罗夫对他喊:“将军阁下!你不能那样趴!内脏会被震坏的!”
王忠抬起头,看了看叶戈罗夫的趴法——這尼玛真的不是原地静态支撑嗎?
以王忠穿越前的体能這样趴不了多久就该肌肉溶解了。
但他還是照做了,這边這位阿列克谢别的不行,身体锻炼得挺好,也许撑得住。
炮弹继续落下,耳边除了爆炸声什么都听不到。
王忠总感觉房子在摇晃,甚至能听到钢筋的悲鸣。
不断的有细密的砂石落在他头上,落在脖子上,衣领中。
突然,一块巴掌大的水泥块啪的一下落在王忠前方不远处,让他忍不住抬头,正好看见天花板上的装饰崩落,稀裡哗啦的砸下来。
炮击還在继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王忠听见不知道谁在歇斯底裡的大叫。
他切成了俯瞰视角,一眼就看见叫声来自隔壁负责接线的几個年轻人,他们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用大叫来缓解恐惧。
炮击仿佛永远不会停止,随着炮击時間的增加,王忠越来越担心前指所在的房子会撑不住。
地动山摇的感觉让他觉得下一刻房子就该倒下砸到自己身上。
想要站起来赶快跑出房子的冲动越来越强,连带着让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原来敌人的炮火准备是這么难捱的嗎?难怪有些士气和组织度低的部队,被炸一下就崩溃了。
這是得崩溃,要不是站起来跑需要的勇气更高……
狂轰滥炸终于结束了。
王忠等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结束了?”
只是抬头的动作,大量的白色灰尘就从他头上落下。现在他身上一层灰,跟下雪的时候在雪地裡趴了两小时似的。
波波夫吐了口唾沫,擦掉表上面的灰看了眼:“他妈的,轰了我們两個小时!”
王忠大惊:我居然保持静态支撑两個小时?
察觉到這一点的瞬间,他的肌肉开始抽痛,于是他直接趴在地上,长出一口气。
迪米特裡爬起来,把炮队镜架回到窗边,然后看着外面說:“田野……已经完全被炸成了另一個颜色。這块地還能长庄稼嗎?地裡面全是铁了!”
波波夫也爬起来:“放心吧,大地的伤痕会自我愈合,就跟人一样。”
叶戈罗夫则把地上的电话机拿起来,抓起听筒:“接彼得修士!接彼得修士!什么?电话线被炸断了?快抢修啊!”
放下听筒,叶戈罗夫看向王忠:“敌人应该要进攻了,得找彼得修士確認一下规模。”
王忠心想修士的耳朵都快赶上雷达了,除了不能精确定位和测距,這侦查效果這一块是真沒說的。
他也顶着双肩的酸痛爬起来,来到窗边,切成俯瞰视角观察远处。
然后他就发现,根本用不着彼得修士。
敌人的装甲部队,在旷野上展开了倒V字队形,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市开来,每一辆坦克后面都跟了一大堆步兵。
普洛森人甚至沒有布设烟雾!
這样一来敌人的优势直射火力可以充分发挥!
敌人知道這边沒有多少神箭了?
王忠:“快,通知炮兵A阵地,阻断射击!”
叶戈罗夫:“我去打信号弹。”
這是叶戈罗夫强烈要求下准备的备用联络方案,专门应对电话线被打断的情况。
不過這种通讯,不能仔细指定炮击的坐标,B4会按照之前定好的数据轰击固定的区域。
那就是现在敌人正要通過的区域。
叶戈罗夫去打信号弹的同时,王忠查看各战位。
叶戈罗夫跟王忠仔细的說過自己的防御构想:充分活用在上佩尼耶总结出的经验,把敌人放进崎岖地形裡打,用自动火力和手榴弹消灭坦克的伴随步兵,再靠近扔燃烧弹。
当然,在进入接近战之前,還是需要充分利用外围工事削弱敌人。
近卫31团现在仅有的三门反坦克炮中,76炮被布置在外围工事最坚固隐蔽最好的炮位上,旁边有一個排的步兵掩护。
這個排還有缴获的烟雾弹,可以掩护炮兵们撤退到下一個炮位。
为了方便76炮机动,叶戈罗夫在旁边的房子裡准备了骡子,并且让专人照看,一旦需要转移可以让骡子来拖大炮。
至于45毫米炮,则可以由步兵拖着跑。叶戈罗夫提前清理出了撤退的道路。
不過45毫米炮对敌人坦克的正面穿透效果不好,所以叶戈罗夫本来的意思是让它们分摊一下注意力,掩护76炮。
說白了,45炮就是用来给76炮挡枪的,分配给45炮的炮手们就是76炮的炮灰。
知道這点的王忠看着紧张的操作45炮的年轻脸庞,默默的把他们的名字都重温了一遍。
這就是现阶段他作为旅指挥员唯一能做的:
命令士兵们去死,然后记住他们的名字。
忽然,王忠注意到一個名字:阿列克谢·巴尔菲昂诺维奇。
是那個和战场偷闲约会的家伙,他居然负责操作45毫米炮!看起来還是炮长!
明明45毫米炮只是一种开始過时的武器,却被分配了十個人来操作。
炮长、装填手、瞄准手、炮闩手、弹药手,還有五名负责管理骡马的马夫,這些人同时也是预备人员,操作员死了就随时顶上。
不過,配属给這個炮组的骡马已经被炸死了。
弹药车倒是還完好无损,弹药手正蹲在旁边抱着一枚穿甲弹。
王忠仔细的看着每一张脸。
年轻人们沒有害怕,反而有些兴奋,显然刚刚的炮击,以及周围死掉的骡马并沒有吓倒他们。
骡马的血沾湿了他们闪亮无尘的靴子。
這时候,信号弹升空了。
只有一发信号弹,這是A炮兵阵地开始向预定区域开火的意思。
炮声立刻从城市传来,重炮掠過头顶时的呼啸声让王忠后脑勺一阵发酸。
他立刻把视野转向敌人,便看见炮弹落在敌人队列正前方。
這一轮所有四发炮弹全打在了敌人队列前方,沒有造成任何损失。
毕竟是按照预先设定好的坐标打的炮。
要是电话线沒断,可就有敌人好受了!
在王忠的位置已经可以听见敌人坦克变速箱发出的咔哒声。
這时候,第二波炮弹掠過头顶。
這一次所有的炮弹都精准的落在了敌人的挺进队列中间!
一辆四号坦克直接被炸翻過来,后面的步兵也全部被冲击波击倒。
有人的腿被弹片打断,高高的飞上天空。
這一波四发203,直接让四辆坦克停止前进,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死伤惨重。
然而普洛森军并沒有停止前进,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们可能意识到大炮是瞄准這個区域的,越快通過区域就越安全,死的人越少!
第三轮重炮落在的时候,敌人大部分已经通過了瞄准的区域,但是一枚炮弹好死不死严重偏离了目标,炸在两辆坦克之间,一下子把两辆坦克的履带都炸断了。
這可不是游戏,履带断了要修很久,所以敌人的坦克成员直接弃车,向后跑去,等战斗结束再来修坦克。
跟随坦克的步兵则加入了旁边的队列。
虽然是敌人,但王忠不得不承认,敌人确实训练有素。
————
此时此刻,空中。
第103空中侦查大队的道215正在洛克托夫上空盘旋。
观察员报告:“因为地面的浓烟,看不清重炮阵地的位置。”
机长短暂的思考后,往前轻推操纵杆,飞机开始进入浅俯冲状态。
副驾驶立刻惊呼起来:“冲到低空去会被敌人神箭打的!”
机长:“所以我們要在坠落之前算出来敌人炮兵阵地的坐标,并且告知地面的炮兵!”
副驾驶:“什么?”
“這是我們的任务,我們得完成它!自卫机枪手、副驾驶、還有导航员可以跳伞了!”
說着机长亲手解开了副驾驶的安全带:“快走!”
這时候道215钻进了地面焚烧轮胎形成的浓烟中。
浓烟甚至透過缝隙渗透进来,呛得机长直咳嗽。
副驾驶严肃的看着机长:“瓦尔哈拉见。”
說完毅然决然的转過身。
這时候飞机冲過了浓烟,地面近在咫尺。
机长:“观察员!看到正在开火的火炮阵地了嗎?我都看到了!把坐标告诉炮兵!”
“15装炮兵!敌人火炮阵地坐标在……”
机内通讯裡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神箭!”
下一刻飞机就中弹了,机长被神箭的破片命中,血染红了飞行夹克。
他仍然竭尽全力维持飞机航向,大喊:“快报告方位!”
观察员:“炮兵!敌人火炮阵地坐标……重复……”
————
瓦西裡突然喊:“敌人的飞机看到我們炮兵阵地了!在向敌人炮兵通报!”
王忠透過背面的窗户看了眼天空:“怎么看到的?這么浓的黑烟!”
然后他就透過窗户看见一架飞机拖着燃烧形成的黑烟坠向地面。
這是原本在高空的侦察机强行降到黑烟下面確認了炮兵阵地?
不对,不是感叹的时候,必须马上通知A阵地转移!王忠一把拿起电话的听筒,然后发现那边沒声音。
他想起来了,电话线被刚刚炮火覆盖炸坏了!
這太耽误事了!不過炮火准备的目标之一本来就是摧毁指挥通联系统,好像也很正常。
为什么安特军不重视无线电啊!
王忠:“传令兵!传令兵!”
传令兵還沒来呢,天空中传来炮弹破空的声音,明显是对着阵地后面的城市去的。
炮兵迪米特裡嘟囔道:“這么快?”
爆炸声从城内传来。
王忠抱着侥幸心理拉了個俯瞰视角,然后就看见敌人的炮弹落在A阵地那個炮兵部队标志周围。
不知道A阵地的四门B4能活下来几门。
這时候迪米特裡喊:“76反坦克炮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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