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新年
還不等起筷子,佟氏给了张保一個眼色,张保会意,忙端正坐好了,摸摸下巴的小胡子,扬声问道:“小日子起来了嗎?”端宁淑宁都笑了,佟氏忍住笑,回话道:“起来了。”夫妻俩笑成一团,张保笑道:“我今儿也当一回家主了。”好容易笑完,张保一把抱起端宁,把他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說:“儿子,蹦几下。”端宁前两年都做過,如何不晓得?便笑嘻嘻地蹦了三下,不肯要父亲抱,自己溜下地来。全家這才围到桌边等着吃饺子。
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和乐融融的气氛连淑宁也受到了感染。
她自穿越過来,总觉得和现在的新父母隔了一层。原本的父母虽說自她两三岁时便离了婚,后来又各自组成新家庭生儿育女,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沒少吃少穿,感情疏离些,见了面還有几句关心问候的话。爷爷奶奶前些年先后過世后,她独自一個住着老房子,与父母只是见得少些,感情淡薄些,但相处起来倒還好。
而现在的這对便宜父母,佟氏心计深,又重儿轻女,张保人才平庸,花心,耳根子软,她本是有些看不惯的。但今晚坐着,她发觉最近佟氏劳累了许多,想到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幸福才用心计,而张保虽然有种种缺点,对自己倒是真心疼爱。可爱的小哥哥也带给淑宁不少快乐的时光,人心肉长,淑宁渐渐地接受了新的父母家人,也渐渐融入了這個新的身份。
一家四口正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突然,“磕”的一声,张保全身一僵,停下了筷子。原来他是吃到了饺子裡包的小铜钱,佟氏忙倒茶给他嗽口,道;“恭喜夫君,来年必有大福。”张保原吓了一跳,见是铜钱,也十分欢喜,听了這话,忙回答道:“夫人同喜。”又问哪些饺子是有“馅”的,佟氏指出特地做出记号的几個,张保挟了,小心喂了儿子,让他把铜钱吐出来,交给佟氏帮儿子放进衣兜,然后又另挟一個喂女儿。
待吃得八分饱,张保拿起酒杯,对佟氏說道:“這一年辛苦夫人了。”佟氏也拿起酒杯回敬:“夫君也辛苦了,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张保摇头:“我敬你,自有我的道理。自我們成亲,我知道你在家受了许多委屈,你为了我着想,把难過的事都埋在心底不說出来。我来到這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也硬撑着跟来了,我心裡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他突然提起旧事,佟氏听得红了眼,呜咽着回答說:“大节下的,說這些做什么。”
张保继续道:“如今有感而发,你就让我說罢。”說罢喝了酒,也劝佟氏喝了,又再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举着酒对佟氏說:“我這人耳根子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我原也知道。翠蕊那丫头,我小时候看着她還好,素来与她亲近,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时也不知怎的一时糊涂收了房,還当她是個好人,叫你吃了许多亏,還好沒有酿成大祸。如今总算雨過天晴,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难受,這都是我的不是,這杯酒就当是我向夫人陪罪,从此再不会那样了。”
佟氏原本听头一句话时脸色有些发白,听到后头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接過杯子,微微侧了脸,抿了一口酒。等她回過脸来,已把泪痕都擦净了,强忍着露出個笑脸来,对张保說:“都過去了,日后再不许提起。”
张保连连点头,也把自己杯裡的酒喝了,又从碗裡舀了两個饺子,添到佟氏碗裡去,劝她多吃点。佟氏笑着应了,见端宁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也从自己碗裡舀了两只递過去给他,端宁有了吃的,也不再想刚才父母是在說什么,只管埋头大吃。
吃完了饺子,一家人又再說些闲话,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张保抱起睡着的儿子,把他送回房去,佟氏交待几個走得歪歪扭扭的家人收拾东西,自己也抱了女儿回房。淑宁耷拉着眼皮着,模模糊糊看到她抱着自己走過东厢门外的长廊时,慢慢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佟氏把头转向东厢的方向,看了许久。等到淑宁以为她就要在那裡生根时,才听到她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贱人,你以为真能抢走他的心么?他现在又是我的了。”說罢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淑宁看着后面东厢越来越远的门,打了個冷噤。
到第二天初一,全家都早早地爬起身来。
小桃小梅早给端宁淑宁换好了新衣裳,梳好头,又给他们带上吉祥如意金项圈,带着他们往堂屋裡去了。堂屋裡早已摆好桌椅和垫子,两兄妹依照别人指示给父母磕头拜年。
淑宁這是穿越后头一次给人磕头(之前是被人抱着跪牌位不算),发现以前那些琼瑶编的清装剧都是胡說八道,她還以为满族人行礼真是要把手帕往后一甩,蹲下去就行呢,原来不是,幸好有专人指导,不然可是出丑了。不過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虽然要给人下跪让淑宁很不爽,而且想到以后带要经常跪就更郁闷了,但行完礼后能从父母手裡拿到压岁钱,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惜這钱刚到手,就让小桃丫头收了過去。淑宁一脸郁闷,等到佟氏给她在手腕上系了個银晃晃的小桔子,她才高兴了些。但转過身,她心裡却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装小孩久了,她连心理都变得跟小孩子一样了嗎?
张保抱了淑宁,牵着端宁的手,带他们来到桌上吃早饭。桌上摆了四五個碟子,還有几碗羊奶,看着很丰盛。淑宁只认得其中一种是萨其玛,一种是年糕,别的都不认得。张保一样一样地挟到她跟前,轻声问:“這是什么呀?”不等淑宁回话,就把答案說出来了,倒让她认识了好几样点心。佟氏在一旁照看儿子,不停地叫他慢点儿吃。到后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今天必要出去玩,我也不拦你,但你好歹慢慢吃了,别噎着才好。”端宁傻笑了一阵,果然吃得慢点。张保笑佟氏是個“无事忙”:“男孩子家,你操這心干嘛?”
果然還不等端宁吃完,就有别家的孩子来叫他出门。他坐不住了,拿了两块点心就跑,佟氏在后面只叫他走慢些。淑宁有点想出门瞧瞧,穿過来那么久,只出過一回门,還是在家门口遇上個疯子,古代的风光可是一眼都沒见過。但佟氏何等精明?看到小女儿脸上也跃跃欲试,马上就說:“小妞妞年纪太小了,不能去!”让淑宁好生失望。
佟氏回座继续吃早饭,心裡却暗暗称奇:“怎么才這几個月功夫,女儿就变得聪明起来,居然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她這样想着,就忍不住朝女儿多看了几眼,倒吓得淑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难不成自己太夸张了?還是低调点好。
佟氏只盯了女儿几眼,就把注意力放回丈夫身上。看着桌上的几碟点心,她一脸愧疚地說:“妾身无能,只备得這几碟点心,实在太寒酸了。”张保闻言放下筷子,笑道:“這如何能怪得夫人?家中又不富裕,为年礼的事想必花了不少银子,我心裡知道家裡的难处。何况這已经很好了,我們一家四口人,能吃得了多少?”佟氏仍然觉得過意不去:“虽說如此,但大過年的,只有這几样点心,到底不好看,若家裡知道了,只怕要怪我不会持家呢。”张保笑笑:“谁管他们怎么想。”
他素来注重家裡的看法,今日這样說,倒叫佟氏诧异不已,但她察言观色,见他似乎不想再說這件事,就转而谈起了年后给端宁請西席的事。
端宁今年虚岁有7岁了,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读书认字,虽然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张保公事繁忙,這两年都沒有太多時間去指导他功课,佟氏又溺爱儿子,未免有所放纵,因此几個月前张保问起端宁学业,才发现儿子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最近,端宁经過几番磨难,懂事了些,又勤奋起来。张保担心年后无人督促,儿子又会回复散漫,就跟妻子谈起,要請一位正式的西席来教他。
佟氏担心請的先生太严,会让儿子吃苦,想要寻一位脾气好的。张保不同意道:“脾气太好,如何压制得了他?還是請一位严师好。我托了衙门裡的同僚帮我寻人。有一位周府丞,替我介绍了一位丁先生,是本地的举人,已经四十多岁了,世居奉天,学问還好,人品也方正。過了年我就上门拜访,若合适,就請他来了。”
佟氏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争论,只想着待先生上门时,請先生对儿子好点就是了。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虽說学问重要,但我們這样的家世,還得多請一位师傅教授端哥儿骑射功夫才是。不然日后回了京,阿玛定要說我們重文轻武,有负家风了。”
张保冷笑一声:“回京?谁知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呢?”這话让佟氏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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