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闺争
周茵兰笑着接過,她见秦家两位只是坐着不出声,便和她们搭起话来。淑宁也跟着說了几句,奈何這两位小姐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轻易不出声,周茵兰与淑宁也只好不再骚扰她们,自己說自己的。淑宁又问起最近周茵兰看過什么好书,周茵兰便向她推薦起一本洛阳的游记,文字优美,难得的是对当地美食名产介绍得十分详细。正待要說得细些,便听见正座那头,几位母亲都在叫自家女儿過去。
原来秦夫人在谈话时自夸两個女儿都贤良淑德,是大家闺秀中的佼佼者,别家女儿都比不上,周夫人和佟氏都有些不满,言语中起了纷争,总算還顾忌着各自男人在官场上的交情,不曾說得太過。但周佟二位都对自家女儿极有信心,便不忿秦夫人在那裡自夸,于是三人都叫女儿過来,要一比高下。当中周夫人与佟氏又结了一党,一心要把秦家小姐比下去。其他几個女人只是笑着看戏。
淑宁听到原委后,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這有什么好比的?四個女孩子都年纪尚小,秦家两位千金虽然算是美人胚子,但還沒长开呢,要比美貌還早着呢;若比才学见识,秦家家教素来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這点在全城都是有名的,她们想必不会拿来比;若要比管家女红厨艺之类的,她自己虽然不擅长,但周茵兰在后两样上都很出色,至于管家嘛,小女孩說這些還早呢。這位秦夫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呀?
小女孩们站到跟前一对比,周佟二位都无语了。秦家两位小姐,都是小脚,连八岁那位也不例外,走路时所谓“轻移莲步”,其实就是小步小步迈,說话时嘴巴几乎不张,细声细语,叫她们见礼,她们就行一個礼,接着就像木头人似的傻站。
周夫人挑挑眉,问她们可识字,读過什么书,她们也不出声,過了一会儿,大的那個才细细声地說上過几天《女诫》,秦夫人就在一旁插嘴說,女儿家以贞静娴雅为要,沒必要用心读书,然后又夸奖她大女儿绣花功夫了得,還展现出一块手帕上的绣花图案以做证明。說罢還斜了周茵兰的大脚一眼,又对淑宁的天足撇撇嘴。
瞧着秦夫人那付样子,周夫人与佟氏对望一眼,都泄了气。這是哪裡来的土包子?居然把女儿教成這样,而自以为得意,连满人姑娘不裹脚的规矩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法沟通嘛。
谁知秦夫人见她们不出声,以为是认输了,還要再显摆一番,就对周茵兰和淑宁开了火:“两位小姐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吧?不知比我家女儿怎样?”周茵兰抿着嘴笑,也不出声。淑宁扮着一副天真样子,直望着秦夫人道:“我与周姐姐不過是瞎看過几本书罢了,哪裡比得上两位姐姐天仙一般的人儿,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真真是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名门淑女,堪称奉天城的‘名猪’呀。”
秦夫人完全沒听出来,只是笑眯了眼,得意非凡。
周夫人忍得肚子都疼了,不久前头报說秦家小少爷摔着了,秦夫人忙带着女儿去瞧,屋裡几位夫人才笑了個痛快,淑宁与周茵兰也是东倒四歪。等笑過了,周夫人才问道:“秦大人哪裡娶来這么一位夫人?還让她出来见人,這不是丢他的人嗎?”
旁边一位李夫人边喘气边笑道:“听說是他南边乡下娶的老婆,才来了几個月,娘家是开绸缎铺的,秦大人寒门出身,靠他夫人娘家出钱捐的官,又巴结得上司极好,才做到现在這個位子,因此有些惧内。原本他在這边纳了一房小妾,是個秀才的女儿,有些见识,管家是好手,秦大人很是宠爱,可他老婆一来,就急忙把人赶走了,秦大人都不敢吭声呢。”另一位黄夫人又說道:“听說她一向自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摆出那個样子来,又听不得别人說她的不是。我总听人笑话她村,也沒当回事,今儿第一回见,可算是开了眼。”說罢几人又笑了一通。
正笑着,有下人来通报,說肃大人家二夫人和大小姐来了。众人忙整理好衣饰,正要站起来相迎,就听见一把女声透着亲热:“我們来迟了,众位姐姐们可不要怪我呀。”原来是那位二夫人。她容貌比之同来那位以美貌出名的大小姐毫不逊色,却又完全是不同类型的,长得极妩媚,却又透着精明,未开口先含笑,几句寒暄,就让人心裡暖烘烘的,只觉得這位二夫人知情识趣,是极值得相交的朋友。那位十四五岁的大小姐却对此不屑一顾,行過了礼,就迳自坐在一边,对自家小娘瞧都不瞧一眼。
淑宁与周茵兰互望一眼,一起上前去与她說话,她本是爱理不理的,后来见這两位小姑娘都不是俗货,脸色才放缓了。
不多时,秦夫人带着两個女儿回来了,众人又一番见礼。本来夫人们的话题已转到肃二夫人穿的新袍子的刺绣花样上了,不料秦夫人见焦点旁移,心有不甘,又出声将话题转到她女儿的刺绣功夫上,然后又夸奖两個女儿有多么的贤惠。众位夫人都强忍住笑,唯有那位二夫人好涵养,极认真地听秦夫人讲话,又极认真地拉着两位秦小姐說话,然后又极认真地夸奖她们,秦夫人的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二夫人這样会做人,可惜有人看不惯。肃大小姐冷哼一声,斜了两個木头娃娃一眼,冷笑道:“這样的木头,走也走不动路,话也說不大声,小裡小气,毫无贵格,還有人夸奖,真是瞎了眼。”說罢就迈步出门去了,屋裡的人只能听到她叫人套马,要到马场去玩。
秦夫人气得脸都歪了,众人虽然好笑,难免觉得尴尬。肃二夫人却仍是一副笑脸,开口道:“哎呀,我們家大小姐一向是個直脾气,她這是在跟我闹别扭呢,众位别见怪啊。”众人都异口同声說不要紧。佟氏更是說道:“這样直爽的脾气,真不愧是满蒙儿女。哪像我家這個丫头,整一個闷嘴葫芦,才无趣呢。”
淑宁沒料到母亲会突然点到自己,只好低着头,两眼看着脚尖不语。周茵兰笑着推她,她推回去,撇见人人都在看她,才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二夫人笑道:“這样文文静静地,才像個小姑娘的样子。到底是他他拉家的姑娘,著姓大族,果然不同凡响。”众人也附和着,佟氏忙谦让。
秦夫人却不甘心,冷不丁插嘴道:“打打闹闹地不成样子,哪像個大家千金,二夫人家的小姐也太不像话了,连礼都不懂,整一個疯丫头,沒的带坏了别家女儿。”
房裡一阵冷场,佟氏见她有贬低自家女儿的意思,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肃二夫人也冷了脸。静了好一会儿,诸位夫人也不知怎么办。淑宁看了周茵兰一眼,笑着上前道:“方才肃大姐姐要去骑马,想必骑术一定很好吧?我早就想学,只是额娘說我年纪小,不准呢。”周茵兰也上前凑趣。
肃二夫人回复了笑脸,答道:“她自小就是在草原上长大,骑术是极好的,你還小,学骑马是有些早,等再過两年,我让你姐姐教你,好不好?”淑宁欢喜地拍拍手:“這可是說定了,一定要請姐姐来教我,只是我笨手笨脚的,大姐姐不会嫌我吧?”佟氏在一旁取笑:“哪有你這样的,硬要别人教自己,真不害臊。”
众人又开始說笑起来,只是沒人理会秦夫人。過了一会儿,午时开席,下人来請各家夫人小姐移步,秦夫人就抢了先,带着女儿去了。肃二夫人在后面慢慢走着,向其他人打听她的来历背景,笑着道:“這位秦夫人真不通事务,真是可惜她那两個如花似玉的女儿了。有這样的母亲,谁肯娶她们呢?我真是为秦大人父女难過啊。”众人附和着,往宴会厅移步而去。
周茵兰拉着淑宁落在最后,悄悄說道:“肃佐领位高权重,又是你们满人钮祜禄氏的大官,我父亲官职品级在秦同知之上,你父亲虽然也是五品,但出身比他强。现在秦夫人无视丈夫上官的夫人,处处争强好胜,几乎得罪了這裡所有人,又闹了大笑话,恐怕秦大人日后会很难過呢。”
淑宁不在乎地笑笑:“管他呢,即便他明日就被上司穿小鞋,又与我們什么相干?”
周茵兰虽然沒听明白穿小鞋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笑了一通,也丢开了手。
宴席直闹到下午未时三刻才散,周家秦家上午做過开席前的准备,因此先走一步,佟氏与肃二夫人留下来指挥下人收拾桌椅碗碟。等收拾妥当,回到家已過了申时,张保早回来了。佟氏吩咐二嫫去准备晚饭,自己陪着丈夫回了房。
张保坐在椅子上,见妻子也进了房,便笑着问道:“今儿开席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說肃家和秦家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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