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3 四妹 二十 玉娘那么远找来,……
在吃饭的间隙,柳氏醒了過来。
蒋满华不认识那個女人,在說她有些私心,便沒有在院子裡陪客人,而是坐到了屋中的床边。柳氏醒了之后,听到院子裡男人侃侃而谈,身边只有蒋满华,她又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闭了闭眼:“那女人還沒走嗎?”
问這话时,语气裡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蒋满华摇头:“本来說是要走的,让老大给追回来了。哥不知道跟那女人什么关系,還让宰了一只鸡来招待。這会儿正吃着呢。一副狐狸精的做派,吃饭呢,一眼一眼的斜着勾哥。我是看不惯的,你要是心裡难受,别忍着。自己去打骂她,或是让我撵走她都行,只要你一句话,我即刻就出去将她丢到门外。”
柳氏苦笑:“报应。”
“你别這么說。”蒋满华叹口气:“外人只說你水性杨花,在男人走了之后耐不住寂寞。但我知道你這一路走来有多难,你沒错,哥也沒错,就怪這该死的世道。”
柳氏深以为然。
“满华,我对不住你。這些年你在家裡掏心掏肺,累死累活的,结果什么都沒落下。”
蒋满华垂下眼眸,心中一片冷漠,家裡所有的东西全都拽在這女人手中,如果真的对他心生愧疚,也愿意补偿的话,早就该给些银子了。跟個守财奴似的,還好意思說這些话,也就是嘴上大方。
“别這么說。其实能够陪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很知足,就是……哥回来了,我不得不走。不過,现在這我也不太放心,外面那個女人這么远找来,不知道跟哥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有夫妻那么亲密,我這一走,你定然会被欺负……”他叹口气:“一個家裡有两個男人就跟干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谁看见了都会骂一句。而家裡有两個女人,外人不止不会骂,還会夸男人有本事。简直沒天理。”
說者无心,听者有意。柳氏心中一动,如果蒋满仓要留下那個女人,這口气她是绝对咽不下去的,可如果男人执意,她又拦不住。
与其到时委委屈屈,還不如现在就把话說清楚,大不了分家嘛。男人在外头确实辛苦,她在家裡也沒闲着呀,家裡的东西一人一半,儿子一人一個!到时大河跟着自己,另一個是亲爹,谁也不会给他委屈受。
有了這個想法,這念头就跟野草似的疯长。如今她夹在两個男人中间左右为难,外头的人也說了不少难听话。如果彻底撕开,她和蒋满华過日子,那就好得多。
蒋满华這些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個家裡面,如果两人做了夫妻。他应该不会对不起她。而蒋满仓……已经在外头找女人了。
两個男人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选谁做夫君。
柳氏只是一口气上不来才晕了,都不需要看大夫醒過来之后就觉得已经沒有大碍。她缓缓出门,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相谈甚欢的二人。那個叫玉娘的還给男人倒了一杯酒,雅致又好看,而男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娴熟,像是喝了千百遍似的。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强烈,蒋满仓侧头望来:“你醒了,可有哪裡难受?”
柳氏摇头:“沒有,她怎么還沒走?”
“她家住在码头边上,离這裡特别远,今天走不到,一個女人孤身上路容易出事。”蒋满仓看了一眼玉娘:“這么远呢,难得来一趟,住两天再說。”
玉娘忙道:“我還是明天就走吧,留下来太麻烦你们了。”
不是不想留,是怕麻烦蒋家人。
人家都這样說了,蒋满仓不挽留也不好意思,道:“不麻烦,顺便看看村裡。這和码头上的风景完全不同。城裡一到秋天,到处光秃秃的,乡下可不同,秋日裡到处都是深绿色,其实初春的时候才是一片萧條。”
“真的!”玉娘兴致勃勃。
柳氏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满仓,我有话要跟你說。”
蒋满仓看她一脸郑重,微愣了一下,瞄了一眼玉娘。他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說,可此时玉娘都在,若是立刻回避,那也太伤人了。
“你說。”
柳氏深呼吸一口气:“我們……還是各過各的吧!分开了這么多年,勉强凑在一起,你也不习惯。咱们家已经比村裡九成的人家要好過,总不能日子都宽裕了還委屈自己。這位姑娘明显就是冲你而来,你们俩曾经有多亲密,我不用问也能猜到個大概。”
蒋满仓皱了皱眉:“你這话是何意?”
“我們分家。”柳氏一脸认真:“你拿着银子,跟這位玉娘就城裡過日子。我留在乡下,满华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归根结底是为了我。我不好负了他。”
蒋满仓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就气笑了:“早就想跟他做夫妻了吧?所以才趁着玉娘来的时候各种闹腾,我告诉你,沒门!”
玉娘一脸紧张,拽住他的袖子:“不要吵。我是来探望你,不是为了闹你们夫妻的。”
“這事与你无关。”玉娘都已经找到家裡来了,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住。蒋满仓伸手一指屋檐下的男女:“她在我走了之后,自己找了個男人上门。這些年一直像夫妻一样,我回来了之后,反而倒成了外人。我在外辛辛苦苦這么多年,风裡来雨裡去好几次险些搭上命,却是這個结果。就算你不来,我也是要跟他们掰扯清楚的。”
闻言,玉娘满眼怜惜:“我也是女人,但我還是觉得她太過分。满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我那儿,日后我照顾你。”
蒋满仓一脸惊讶。
“你……”
這女人竟然愿意为了他从良?
他知道玉娘喜歡自己,過去那些年,想要在她院子裡過夜,至少也是二两起,但他从来都沒花這么多。归根结底是玉娘对他有情意。
照玉娘收银子的速度,這些年下来已经攒了很大的一笔家资,如果真的掏心掏肺对他,他下半辈子能過得很滋润。关键是,在乡下磨了多年的柳氏容貌身段都远远不如玉娘。
這朵码头上的花,居然被自己摘了?
太過惊诧,蒋满仓半晌沒答话,落在柳氏眼中,心底的失望又添了两分。
“咱们是自己分呢,還是找村裡的长辈?”
蒋满仓回头,皱眉道:“你想好了?”
柳氏颔首。
“宅院归你,田归我。”蒋满仓率先道:“稍后我会把那些田卖掉,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柳氏颔首:“孩子呢?”
蒋文树听到双亲一本正经的商量着分家的事,都傻眼了。他把玉娘留下来,是想从她手中拿银子的,可不是为了把亲爹送走。
這么說吧,家裡如今這些东西,在二弟去镇上做上门女婿后,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两個孩子的。可亲爹要带走一大半,带走的那些最后属于谁只有天知道。
“不行!”蒋文树反应也快,指责玉娘:“你這個女人沒安好心。闹腾得我爹娘日子都過不成了,你赶紧走,不然我绝不放過你!”
玉娘吓一跳,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泪眼汪汪道:“我沒想這么做。”她看向蒋满仓:“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如果你无处可去,我那裡可以住,住多久都行,不需要给银子。”
蒋满仓心中愈发感动,又朝着玉娘偏了偏。
但分家這种事,不是一两句就說得清楚的,两人之间還牵扯着几個孩子。有得扯皮,扯不清楚,事情就会一直拖着。
城裡的楚云梨沒闲着,安顿下来后,先是带着婆婆去城裡转了两圈,之后就去了两家铺子裡。
她一副不太懂的样子,指点着管事做事,两间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她得了空闲,又去拜访了一位会写字的邻居,从她那裡要了一些字帖临摹。然后又与一位女账房来往密切,沒多久就已经开始算账。
徐爷将人安顿在這個院子裡之后,虽然已经派人盯着了,可還是很不放心。
這一天,他出门巡视铺子,特意让马车到了院子外。
李婆婆正在院子裡晒太阳,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她就是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其他的事一概不沾手。在乡下已经算是很有福气的老太太,到了這裡更甚,這些杂事都有人做,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打理干净,然后就闲着。
最近都胖了呢。
一抬头,看见便宜女婿,李婆婆脸上瞬间就有了笑容。
她是個知道感恩的,能有如今的安逸,不被人打扰,也沒人欺负自己,那几個下人特别乖觉,這些都不是平白得来的。
“怎么有空過来,吃饭了嗎?”
徐爷对上她笑脸,心裡一松,笑得出来,应该過得不错:“吃了的,你不用管我。我想来瞧瞧甘甜。她人呢?”
李婆婆摆摆手:“這個时辰在铺子裡。她忙着呢,每天早起练字,然后去铺子晃悠一圈,回来后又学算账……那丫头真的挺懂事的。”
她也是刻意在孩子爹面前多夸甘甜,放在外头的孩子肯定比不上府裡的孩子過得好。還得亲爹多照应。
徐爷面色缓和:“還练字了?”
“是呢。”
楚云梨有故意在婆婆面前說自己练字是为了让亲爹高兴。于是,婆婆怎么会放過這难得的机会,要知道,祖孙二人搬到這裡都已经有大半個月了徐爷才来一回,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兴致勃勃去了边上腾出来的书房:“這些都是甘甜写的,還烧了好多。”
徐爷进屋就看到了字帖,一开始的字跟狗爬似的,今日写的已经有了些样子,摆在桌上似乎還墨迹未干。他心情特别复杂,家裡的兄妹两個,儿子還好,毕竟是要做生意的,已经学了许多东西。可是清雅就真的怕苦怕累,只会看账本,那一笔字……跟甘甜刚开始写的那几张差不多。
但凡毅力坚强之人,再不济也有個样子。如果這孩子一直在徐府长大,绝不会被人嫌弃。想到此,他心下叹息一声。
“是個好孩子。”
婆婆要的就是這句话,赞同道:“是呢。听說她想要新开一间铺子,可银子不太够,最近正忙着呢。”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說。
沒见過世面的乡下老太太,不觉得女婿给得少,是想着姑娘家不必折腾這么多,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就是唠叨惯了,顺嘴带了出来。
徐爷却听入了心裡,吩咐身边的随从叫了一桌席面,打算跟闺女好好谈谈。
楚云梨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裡摆着的桌子和桌旁的徐爷,微愣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顺道過来看看你。”徐爷上下打量她,见其穿一身玫红色的衣裙,勒得腰肢纤细,袖子不如大家闺秀那么宽大,做成了喇叭状。今儿在外面他也看到附近這几條街有人這么穿,想来应该是她铺子裡出的。
“這衣裳不错,好看。”
楚云梨转了一個圈,带起裙摆旋转出一個圈,自带一股美态。
徐爷眼睛一亮,這裙摆也是刻意裁剪過的:“你這样式是自己想的?”
楚云梨颔首:“以前我都是穿的旧衣,老想着有料子后要怎么怎么做,如今料子多了,怎么剪都行,谢谢您。”
看到這孩子自己能想出衣衫样式,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徐爷心中又是一阵叹息,要是在身边长大,绝不止這点作为。
“過来坐,一起吃饭。”
楚云梨先去净了手,然后才坐下。
徐爷看在眼裡,如果是不知道這丫头底细的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绝不会想到她出身乡野。說实话,比起家裡的清雅,也不差什么了。
“我听說你又想开铺子?”
楚云梨颔首:“铺子太小了,一天都在挤,有些不想挤的客人已经去了别人家。”
說到這裡,她开始喝汤。
徐爷无奈,追问:“我還听說你银子不凑手?”
“是差一些。”楚云梨头也不抬:“就是沒人愿意借我,也是,我才从乡下来,谁也不认识,人家不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我有啊!”徐爷笑了:“我是你爹,有难处了朝长辈开口不应该么?”
楚云梨认真看他:“从小,我就知道只能靠自己。”
徐爷心裡酸酸的:“怪我。”
“不怪你。”楚云梨笑了笑:“我很喜歡如今的日子,沒有人欺负我,也沒人在背后道我的长短。”
孩子如此善解人意,徐爷都不知道该說什么了。换了那不听话的,兴许還嫌弃自己给得太少,或是闹着要回徐府。徐爷心中怜惜,临走前留下了一千两银票。
這对于房来說,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徐爷身边有绿柳的人,之前夫妻二人感情不错,绿柳老是疑神疑鬼,徐爷就放任了她收买自己身边的人。
多年以来的习惯,让徐爷忘了此事。
他忘了,绿柳沒忘。稍晚一些的时候就得知了男人在外头干的事。
绿柳心情复杂得很,比起男人把這些银子给了外头的相好,還是给小妹好一些。但回過头想,银子本来就应该是家裡的,怎么能到处乱送人呢?
最近夫妻之间闹了别扭,男人回来也不多话。绿柳不想继续割裂二人之间的感情,便沒有提此事。
翌日,绿柳出门,直接去了祖孙二人住的院子。
徐爷沒有瞒着,甚至還是特意告知了绿柳二人的所在。在他看来,绿柳就算不喜歡女儿,也要孝敬长辈。
一大早,楚云梨還在练字呢,绿柳就到了。
下人开了门,绿柳问明了女儿所在,直接推门而入。
楚云梨抬眼:“你怎么进来的?”
明知故问。
她知道這几個人是徐爷找的,虽然会听自己使唤,但却不会拒绝绿柳夫妻的吩咐。
绿柳闻着满屋的墨香,忽然就觉得血脉亲缘很奇妙,她是乡下长大的孩子,祖辈上都是地裡刨食的庄户,天生就不会拿笔。而這孩子,在乡下蹉跎了十五载,這才拿笔几天,竟然也像模像样。
她不答反问:“你在练字?”
楚云梨嗯了一声:“我有两间铺子,什么都不学,肯定会被他们糊弄了去。”
“昨天你爹来,给了你银票是不是?”绿柳這话中带上了几分怒气。
写字需要心平气和,楚云梨情绪和缓:“有這回事,我已经租下了间铺子。”
绿柳忍不住道:“你爹這些年拢共也才十间不到,你一個姑娘家,又是初学做生意,一下子开這么多,肯定会赔。”
楚云梨头也不抬:“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就比如练字,我都听說了,你在徐府這么多年,都沒有认真练過,甚至清雅也写不好字。做生意也一样,你们不愿意学,我想学想尝试,你凭什么拦着?過去那么多年你都沒管我,现在我都长大了,不用你费心。”
“可你花的是家中的银子!”绿柳气急:“徐府的子孙,成年之后都会从公中得到一笔银子学做生意。有那生意做得特别好的,還能做家主。你上来要了你爹两间铺子,如今又要银子……再這么下去,家主之位都沒你爹的份了!”
闻言,楚云梨动作微顿,她讶然抬头。
徐府這种选家主的法子其实不错,最后选上去的人都有本事,可保家族不衰。
“家中的姑娘也算么?”她问。
绿柳微愣了一下,迟疑道:“姑娘会得一笔嫁妆,应该也算的吧?”
她也不确定。
楚云梨好奇:“所以之前非要将我记作养女,与這也有关系?”
绿柳:“……”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闺女,而是徐府能人辈出,自家男人在兄弟之间一点都不出彩,夫妻俩都沒打算去争,就等着长辈离世之后分家另過。
她自己从一個乡下姑娘走到如今,已经很满足了。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压根不是做家主夫人的料子。
她也沒那個命。
府裡不愿意将孩子记作亲女,主要還是因为她未婚生女,成亲的日子在生孩子的后面,族谱上怎么写?记作养女就容易了,可以是在成亲之前收养,也可以□□时,孩子已经几岁大……压根儿就沒想過到這裡。
毕竟,女人做家主,徐府虽然有過先例,但是太难了,祖上十几位家主,只出了一位。
這乡下来的丫鬟以前就跟野草似的随便长,哪裡比得上城裡从几岁起就接触生意的孩子?
“沒关系,不是我看不起你。就凭你,差得太远了,二房那個整日在外头胡混的纨绔,人家都比你的可能大。”
楚云梨嗤笑一声:“我要去铺子裡了,慢走不送!”
绿柳:“……”
“我是你娘,沒有我,你才不会有這么安逸的日子。”
楚云梨不客气地道:“又不是我逼你生的孩子。你要是不乐意,把我塞回去吧。”
绿柳:“……”這丫头,一开口噎死個人。
“我的意思是,你要对我客气一点,尊重一点。”
楚云梨颔首:“然后呢?還不是各過各的,既如此,那咱们都自在一些,你不想管我,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我也懒得应付你。”
這一次,绿柳真的怒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将刚写好的纸都拍飞了。
“小妹!”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掏了掏耳朵:“我听得见,不用這么大声。還有,你记性不大好,我已经改名了。”
绿柳:“……”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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