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積勞成疾
陳熔在含涼殿住下了。
起初,這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四歲小娃娃只是偶爾出現在陳慕面前,但這幾日許是天氣原因,日日都要黏在他身邊。
外頭的天黑沉,如同一塊巨石壓下來讓人心情煩悶,陳慕無聊的躺在小榻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往日這天該是正敞亮的時候,可因着這場大雨四周黑漆漆如同傍晚。
陳熔出現的時候陳慕正渾身不得勁,等看到那個被雨水澆了個透正站在門檻裏側瑟瑟發抖的小孩更是火冒三丈:“安順!”
安順這幾日已不如前些日子怕他,見到陳熔那模樣也不驚慌,迅速安排了人手抱着陳熔去了通室。
陳慕坐下來喝了幾口溫茶想到前幾日/他那位皇叔在朝堂上裝模作樣要他專心朝政的訓斥不禁冷哼一聲,擱了茶盞只覺得嘴巴里一片苦澀。
他那位皇叔當真是個人物,朝堂上對他倦怠朝政的作爲痛心疾首,私下裏卻安慰他可以慢慢來,還以爲他不知道底下那些人每次遞了摺子先呈上的都是他的案頭。
若說往年皇帝年歲小不懂事由皇叔攝政並無不可,可眼下他已經弱冠之年,再怎麼蠢笨老老實實守着陳國疆域還是可以的,皇叔再霸着權利不放便有些說不過去。
房間裏到處透着一股潮/溼的水汽,陳慕盤着腿坐在小榻上推開半扇窗看外面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芭蕉。
陳熔被安順抱出來時外頭那扇芭蕉葉剛好被雨水打出第三道裂痕,陳慕關了窗子袖子已經溼/了大/片,他不在意的轉過身來看向即將到自己眼前的小孩,目光裏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抗拒。
安順苦笑了一下,兩隻眼睛皺在一起倒也不難看,他把陳熔放在小几左側,又轉向小几右側的陳慕,小心道:“皇上開窗戶怎麼也不知道避着點?瞧瞧,這袖子······雪青,去內殿取那件蓮灰印蝦的單衣來。”
陳慕本想說不用,但見安順的神色便閉了嘴,沒一會兒春桃回來,他只穿着中衣坐在榻上,由安順親自替他穿上衣服。旁邊的陳熔目不轉睛的看着,樣子竟然有些意外的萌。
陳慕嗤了一聲,把小几上的點心和茶水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擺明了想和陳熔劃清界限,他現在是後悔了,當時就不該對這個孩子心軟,瞅瞅,這不過是才洗乾淨幾天,就瞪着眼睛不怕人了。
和一個孩子計較,還是自己這句身體的親生兒子,而且是在這種小事上,不得不說陳慕現在的行爲很幼稚,但他就是有了心結,只要想到日後這個孩子會和以前的某個人一樣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他就煩躁不堪。
那些即使已經過去許久的事情突然冒出來影響人的情緒,真是煩人的很。
陳熔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的父皇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瞪着眼睛,鼓着腮幫,認真而嚴肅的向他宣示領土主權,他吞嚥了兩口口水,目光在陳慕和點心之間徘徊,許久他似乎下定決心一般,怯生生的喊了聲:“父皇。”
小孩的聲音細細的軟軟的,託着一丟丟顫抖的小尾巴,明明毫無殺傷力卻瞬間擊中了陳慕的心臟,這種輕易被征服的感覺使他很挫敗,他攥着自己剛換的單衣,力氣之大幾乎要將衣服撕開。
年輕的帝王紅着臉面色猙獰的瞪着自己的兒子,片刻氣沖沖的吼了一句:“叫我/幹嗎?叫我我也不會給你喫!”
陳熔。。。。。。
安順。。。。。。
衆宮人。。。。。。
陳慕自己個(w)老子說了啥!
“咳!”感受到四周詭異的寂靜,陳慕清了清嗓子,“朕是說。這點心都涼了,不適合小孩子喫。安順,去叫御膳房做些熱的點心送來。”
說罷揹着手一步一步沉穩的回了內殿,然後衆人就聽見一聲悶響,啊,那是皇上一頭載到了牀/上。
陳熔扭着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也沒在他信賴的安順公公那裏得到父皇爲何這樣的答案,純潔而不解的小孩子沒一會兒視線又轉回那盤點心上,他舔/了舔嘴脣嚥下口腔裏過度分泌的口水,但手卻彷彿被蠱惑般伸了過去,就在那隻瘦弱的小手即將碰到點心的一瞬,陳熔突然驚醒般縮回手,猛地轉過身,口中念念叨叨的說着:“父皇的,不喫不喫。會討厭。”
未曾好好學過說話的孩子,即使四歲說話還是磕磕絆絆,太醫說他臉上肌肉發育的不好,說話這個毛病怕是改不好了。也是因爲這點,他的臉上看起來總是木訥而面無表情的,一點都不討喜。
安順看着大皇子緊抱着自己的小手背對着點心嘀嘀咕咕的小模樣心都要化了,可那是皇上的東西啊,這些日子含涼殿上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皇上啊,就是個護食的主。搶了他的什麼都不能搶他的食物,虧他剛開始還覺得皇上喫得少。
幸好御膳房的廚子下雨天不休息,待小公公護着溼漉漉的食盒進來也只過了一刻鐘,春桃接了食盒把裏面保護的很好的點心端出來,雪青又讓人擡了一張小几擱在陳熔跟前,安順用銀針試過毒才放在陳熔跟前:“殿下。可以用了。”
陳熔抱着小手吸了好幾次口水才試探性的捏了一塊小心翼翼的吃了,片刻眉眼微微彎起,帶着點笑意。
陳慕趴在牀/上聽到外面的動靜,有點不平衡,明明都是他的下人,卻都圍着那個小鬼轉!這算什麼?
他不高興,也勢必要讓別人不高興。
翌日雨過天晴,大臣來上朝就發現皇上沒來上早朝。
這半個月來,陳慕偶爾也會遲到,但從未出現過不來的情況,眼下,各位大臣紛紛圍着陳琰詢問,但他哪裏知道,直等到辰時一刻,安順才慘白着臉幾乎是爬進大殿:“各位大人。皇上今日龍體欠安,今日早朝到此爲止。衆位大人請回吧。”
安順說完便要走,可已經走上前的陳琰一把鉗住他的胳膊,面色焦急:“皇上病了?可有請太醫看過?”
安順欲哭無淚,他那位主子哪裏有病,不過是昨天夜裏大皇子起夜不知怎麼的爬錯了牀,大半夜的鬧得雞犬不寧,最後更是狠心把大皇子扔了出去,剛下過雨的天氣,就算是夏季也太心狠了點,他不過是替大皇子求了句情,早上便被主子用昨夜受驚,身體抱恙給打發了過來。
陳琰見他不說話,手上力氣越發的大,安順膝蓋一軟普通跪了下來,幾乎趴到地裏儘量穩着聲音道:“回禮親王。已經請太醫看過了,太醫說皇上今日憂思慎重身體虛弱,昨日驟雨不小心便感染風寒,皇上這,這是積勞成疾啊!”
最後那句話,安順自己都覺得虛僞的很,歷史上就沒有比他家主子更清閒的皇帝,還積勞成疾,他自己都臊的雙頰通紅。
果然這些大人們臉上都帶了點尷尬,劉宰相倒是滿臉擔憂,虛扶起安順問道:“太醫可有說幾時能好?”
安順低着頭:“怕是得些日子呢。”
劉宰相沉吟一番,大約也知道這是皇上的小把戲,但朝堂之上終究不好明說,便順着安順的話道:“既然如此,老臣便不去打擾皇上了。請安公公轉告皇上,龍體爲重。”
安順點頭,感激涕零,側身展手恭送劉宰相,這一送便送走大半人,安順看着御史大夫協同幾位大人離去瞧瞧鬆了口氣,要說這衆位大人裏他最怕誰,御史大夫那羣人真是當之無愧。
半個時辰後,安順好不容易把最後一位大人送走,扭頭卻看見禮親王,差一點維持不住自己恭順的表情。他小步跑到禮親王邊上,低聲道:“禮親王可還有事要交代?奴才必定洗耳恭聽。”
禮親王瞥了眼他,俊美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不勞煩公公。只是皇上病重,臣放心不下,想去看一看罷了。”
“禮親王這份心皇上自然是感念在懷,只是皇上這病來得急,事先吩咐過,未免傳染不見外人。”
“哦?”禮親王面上的笑斂去,一時整個人如同出鞘寶劍立在安順旁邊,嚇得小太監腦袋幾乎要縮進脖子裏,“本王身爲皇上親叔,怎麼到了安順公公的嘴裏就成了外人了?莫不是你這狗奴才看不慣皇上與本王關係親密,在這挑撥離間!”說罷一腳蹬在安順膝蓋,小太監喫痛,順勢跪在地上求饒。
其實這錯不在他,不過是禮親王自己要發泄怒火,可是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永遠都不能狡辯。
陳慕此時剛從榻上爬起來,讓人伺候着洗漱更衣,一扭頭就看到站在門檻外可憐兮兮望着自己的小蘿蔔頭。
陳熔今天穿了件粉色的衫子,嬌嬌/軟軟像個女孩,陳慕心頭軟了軟,又強迫自己不看他,片刻目光卻忍不住飄了過去,也許每個男人都這樣吧,對於女兒總是格外的疼惜。
臉上的冰冷厭惡維持不住,陳慕看着面前的點心,裝作不樂意的招了招手,看着小蘿蔔頭一搖一擺的跑近了,近些日子被養的精緻許多的面容越發的好看,白/嫩嫩真像極了小丫頭,尤其是仰着頭瞪着大眼睛看他的樣子,簡直可愛的犯規。
陳慕攥/住想要伸出去捏捏小孩臉蛋兒的手,沉聲道:“喫吧。”
小孩怯生生的點頭,許久嘴角抿出一點笑意,捏了一塊糕點,多幸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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