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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境

作者:菀见
意识浮沉间,宁拂做了一個异常真实的梦。

  仿佛回到小时候,父皇把他抱在怀裡听梨园戏,他就這样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完了整场戏。

  梦裡有许多人,他看见了“宁拂”,還看见另外一個与“宁拂”纠葛极深的年轻男人。当然,是单方面的纠葛,因为“宁拂”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男人长相是很舒服的类型,脸上总是扬着灿烂的笑。

  在梦裡,许多人都喜歡他。宁拂听见别人叫他“晏阳”。

  晏阳似乎非常受欢迎。

  不仅沈烙追随左右,对宁拂不假辞色的步寻歌也会为了他展露真实笑颜,甚至惹得原本桀骜的陈冬至也对他倾心不已。

  “宁拂”却恰好相反,风评极差,是個人见人厌的万人嫌。眼见晏阳众星捧月,他心生妒忌之下愈发疯魔,在节目裡利用一切机会使劲整幺蛾子。

  最后把主意打到唯一一個游离在主角团之外的觉寒身上。于是在某一天的深夜,“宁拂”敲响了觉寒的房门。

  ……

  梦境的后半段,宁拂清晰记得觉寒异常冰冷的眉宇。

  “宁拂”甚至沒有踏进屋裡半步,觉寒就生生踩断了他的手腕骨和脚骨。

  觉寒不需要做出什么阴郁颓唐的姿态,他站在那裡,浑身上下沒有一丁点属于人的温度,即便面无表情,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男人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将纸巾随意丢在垃圾篓裡,转身之前甚至沒有再施舍给“宁拂”半個眼神。

  就這样,骨裂的“宁拂”硬生生被废掉四肢,惨败退出节目,除了被万人唾骂,什么也沒得到。

  而送给“宁拂”致命一击的觉寒最终也沒有好下场。自从晏阳成为《怦然心动》节目的核心人物,原本就格格不入的觉寒变得更加边缘化。

  就在網络腥风血雨争论晏阳该花落谁家时,不知被谁突然曝出晏阳和其余嘉宾的种种丑闻,舆论甚嚣尘上,几人名声大败。

  然而主角仍旧是主角,经過一段時間的沉淀,晏阳身边的舔狗团们查明真相,联手合作,反手给觉寒设下弥天大坑,觉寒也自此堕入牢狱,为他的罪恶行径付出了代价。

  ……

  宁拂醒来后還犯着迷糊,他睡眼惺忪,摇了摇昏沉的脑袋。

  梦境记忆尚在脑海盘旋,真实地像在眼前发生過一样,他仍旧有些心悸。

  怎么会做這样奇怪的梦。

  耸耸小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宁拂从病床上坐起身,他左手正输着液,暗忖自己這是又进医馆了。

  他只记得晕倒之前身边围着许多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特别粗糙,和肌肤摩擦的地方很快升起烫人的灼烧感,空气稀薄得他几乎要透不過来气。

  慢吞吞从被窝裡伸出胳膊,宁拂两條手臂仍隐隐发麻,白皙的皮肤上印着一星一点的红色小疹子。

  低头再看,原本的衣服不知道被谁换下来了,现在身上穿的這件面料柔软,凉丝丝的,宁拂摸了两下,质地细腻轻软。

  与此同时,病房外隐隐传来谈话声。

  走廊间,刘司翻看着宁拂的检查报告,心裡直叹气。

  报告上写着,過度暴露在過敏源下引起的严重過敏,导致過敏性休克。

  简单来說,就是衣物材质不良,宁拂皮肤接触太久承受不住,所以出现一连串的過敏症状。

  刘司脑筋发涨,他刚刚正在监视节目热度数据,突然就被紧急连环call叫過来,說是宁拂又进医院了。

  宁拂這回過敏发作得很凶,已经出现呼吸困难、陷入昏迷的状态,连同他的心脏也跟着吓得一抽一抽的。

  他可真是請了個豌豆公主小祖宗,三天两头进医院。

  刘司苦笑,把从宁拂身上脱下来的篮球服和校服拿在手裡翻了翻。他也看不出来什么明堂,只觉得自己的粗手摸上去舒服得很,都是软软的棉质面料,哪裡劣质廉价了?

  宁拂也太弱不禁风了些,合着他是天上来的小仙桃不成,還得喝瑶池的露水才能养活。怎么别人穿了都沒問題,偏偏就他這样娇气。

  幸好激素治疗過后,宁拂现在沒什么大問題。

  不過医生說,宁拂体质不耐受,目前還不能给他過量服用抗過敏药物,只能非常缓慢地一步步脱敏。

  现阶段,最好给他穿好一点料子的衣服。

  刘司低头看看自己身穿的在批发市场批发来的背心裤衩工作服和一双几十块钱的凉拖,陷入沉思。

  都棉质了還不够,還要怎么好!

  医生說得委婉,可刘司又不是傻子,医生的建议分明就是,一般市面上的衣服,最好不要给宁拂穿。

  刘司刚赶来的时候,看见宁拂胳膊上起了一团一团的浅红色印迹,還心怀内疚。

  现在又觉得麻烦,他是想靠宁拂赚热度,可商人要考虑成本效益,要是投入過大,那自己也太亏了。

  他還在想這個棘手的麻烦怎么处理,同样靠在一旁的觉寒突然出声:“以后不要随便给他穿批发来的衣服。”

  沒等刘司回话,他继续淡淡道:“我会替他准备,不用刘导操心。”

  得了便宜的刘司瞬间压下心中火气,他狐疑瞧了觉寒冷淡的脸半晌,忽地了然笑笑,“既然觉寒這么关心小拂,那以后你多照应照应他。”

  听說宁拂晕倒的时候也是觉寒送来的医院,刘司在工作群裡還看见一张照片。

  觉寒抱小孩一样的姿势托起宁拂,把他脑袋按在自己宽阔的肩膀处,怀裡的人整個上半身裹得严实,只余两條腿垂露在外面。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觉寒一手护住宁拂的头颈,另一只手托在他的腿部。

  宁拂穿着运动短裤,裸露在外的腿肉覆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只用稍微一掐,细白腿上的肉肉就陷进去一点,很可爱很漂亮。

  似是听见病房裡的轻微动静,觉寒侧過头,朝刘司道:“等他输完液,我們再回去录制。”

  言外之意,你可以先走了。

  刘司乐得清闲不管事,他笑呵呵一声,“行,你去看看他。有需要随时联系节目组。”

  刘司說這话也仅是客气,他知道凭借觉寒现如今在這個圈子裡的地位,要是有事,哪裡真会用得上节目组。

  觉寒不在意地轻微点头,扭开病房门把手,很快迈步进去,将刘司留在门外。

  刘司心裡不停咕噜咕噜冒着各种主意。思索一番,他掏出手机将之前在工作群看见的照片转发给节目宣传组。

  “不要提宁拂进医院的事,把這张照片放出去,先试一下水。”

  于是,嗷嗷待哺的網友们猝不及防收获娇弱老婆一枚。

  【這是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场景?這是我能看的?】

  【一万個草。】

  【觉寒你在干什么,早上选人的时候我還以为他真出家了?】

  【放开我老婆!老婆的腿乖乖垂着呜呜呜呜救命】

  【有谁注意到,宝宝露出的脚踝好细好适合一掌握住】

  【宁宁让我抱抱让我抱抱】

  满屏的舔颜言论中,突兀插进一條画风不一样的评论——

  【等等,你们难道都忘了宁拂之前的黑歷史了?】

  網友刷新的手停顿一秒,但很快底下出现新回复。

  【什么?你是說老婆和我闹脾气這事?】

  【什么?你是說老婆向我表达打是亲骂是爱這件事?】

  【别說了别說了,当时不该還嘴,不然老婆现在也不会在别的野男人怀裡】

  【可恶啊,老婆给我亲亲】

  众人口中的老婆正懵裡懵懂坐在病床上,野男人觉寒是唯一能窥见到他此刻美好的人。

  “醒了?”

  宁拂乍一看见他,尚有几分生怯。

  他眼裡一直以来的可怜人,为什么在梦裡会变得那么阴戾狠绝?面无波澜就踩断了“宁拂”的骨头,那他以后会不会也要踩自己……

  宁拂想得可怜,脑袋垂得低低的,不停在心裡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個梦,作不得真。

  觉寒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步履轻下来,停在离他床前半步远。

  输液瓶裡的液体药剂一滴一滴均匀往下流,觉寒過去察看一眼,宁拂左手手背上的针管還好好插着,只是扎针的皮肤周边覆着一层淡淡的血紫色,他皮肤很薄,细细的青绿色血管清晰可见,显得整個人脆弱又易碎。

  宁拂的手指和被子胡乱交缠在一起,顺着他的目光,几乎是不自觉软糯糯地說:“身上有一点痒。”

  “忍一忍,不能弄。”觉寒将输液的速度调节地慢一些,說:“沒事,好了以后就沒事了。”

  他记得刚抱起宁拂的时候,他的右手攥得很紧,指节扣入掌心。觉寒当时不敢强硬掰开,现在一看,果然,宁拂的掌心被他自己抓得渗出了血丝。

  将放在柜边的医药盒拿下来,觉寒准备替他贴上创可贴。

  觉寒一靠近,宁拂就感到男人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旋即记起梦裡的觉寒那副极度阴戾冷血的可怕模样。

  蓦地,他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抵触,不想觉寒碰自己,于是抬起手下意识打在觉寒的手上。

  啪地一下。平和的气氛突然凝滞。

  乖宝宝打完就忐忑了,他无所适从地收起可怜的小猫爪,心裡七上八下,贝齿咬得紧紧的,担心觉寒会报复回来。

  呜呜他好冲动,自己怎么能打人呢。他现在還病着,身体也不好,要是觉寒趁着沒人欺负自己,他跑又跑不掉。

  许久。觉寒僵在半空中的五指动了动。

  ……他不知道宁拂为什么突然摸上来,還是摸自己的手。

  小指勾缠,甚至轻轻挠了一下自己。

  认真领会一分钟后,觉寒无言半晌但還是问,“要牵?”

  是要牵手的意思嗎。

  宁拂不說话,觉寒以为他默认了,手掌微动,沉默地上前握住了宁拂的手。

  诡异地,两人静静在病房裡牵了一会手。

  沒過一会,觉寒语气低缓,“待会再牵好不好,你的手要先贴药。”

  宁拂简直要气哭。

  觉寒怎么這样呀,他不過轻轻打了他手背一下,這人一言不发就强硬地過来拉他的手,力道還越收越紧,牢固得他根本挣脱不开。

  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宁拂不高兴地软声反驳,“不要和你牵。”

  觉寒动作一顿,顺着他的话:“嗯。”

  他撕开创可贴,对上宁拂的目光,开口解释:“要贴创可贴,可以保护伤口。”

  宁拂望了一眼打开的医药盒,扭头闷闷道:“不要這個。”

  觉寒微愣,安静反应了半天之后,他才缓缓将原本的白色创可贴放下,换成一個橘黄色的带有卡通花花的ok绷。

  宁拂肉眼可见地变得情愿起来。

  觉寒脸色一如既往冷沉,掌心动作却轻柔。宁拂盯着他垂下的眼睑,思忖道,不過是大梦一场,觉寒应当還是一個好人才对。

  “我中午睡醒,你怎么都不在。”语气含着抱怨。

  觉寒替他抚平可爱花花创可贴,低声道:“你說想要文具。”

  宁拂惊喜睁大眼,歪着脑袋偷偷开心。

  觉寒去拿放在外间裡的东西,然后将买来的挎包和文具都摆开在他眼前。這是目前能最快速到货的男士包品牌,肩带上印有某奢侈品牌的标志。

  可惜宁拂并不认识,他只看见一水的黑灰白。

  宁拂皱着鼻子吸了吸气,蔫儿吧唧。

  他只說不要贵重的,沒說不要漂亮的。

  宁拂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漂亮,每年收到的贺礼也都要全南朝最漂亮的才行。但是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从前尊贵的九殿下了,不能提過分的要求。

  他心裡并不很喜歡,甚至有几分嫌弃,却還是委委屈屈地收下了。

  最后也不忘乖乖說一声谢谢。

  等点滴打完,宁拂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很快就办理手续出院了。

  他身上的過敏痕迹還沒完全消除,但也沒有什么大碍。宁拂這两天学会一句话,叫“干一行爱一行”,他体内的小宇宙突然燃起一股赚钱之魂,攥着觉寒的衣袖就要拉他继续回去录节目。

  要是沒有银子,以后怎么给自己买漂亮东西,又怎么找皇兄呢。

  “哎,你们這裡的人呀,做事情都不喜歡趁早的,這样可不行。”

  宁拂扯住他的衣袖,同他一板一眼讲道理,“這次生病要谢谢你,拂儿都记着的。以后等我攒足银钱,我也可以为你赎身。”

  赎身?

  觉寒先是抬了下眼,忽而轻笑。

  ……

  离太阳下山還有一段時間,俩人先回到学校。

  今天的班级劳动任务是为一片久无人开垦打理的草地除草,矮小一些的小草可以直接用上手拔掉,再大一点的草就需要用上专门的镰刀。

  宁拂和所有人的任务都不一样,刘司简直怕了他的娇气,安排他在坐在树荫下面,又给了他一個创可贴的医药盒。

  期间要是有人被草割破了手,可以到他這裡来拿创可贴。

  宁拂眉眼弯弯,愉快地领了任务。

  直到刘司转過身去接电话,他在导演口中清晰听见晏阳這個名字。

  宁拂呆呆眨了下眼睛,蓦然觉得有点头晕。

  等刘司挂完电话,转身看见他捂住额角,整個人要倒不倒的,心脏突突直跳,赶紧上前摁住人坐在小板凳上。

  “小祖宗,你就乖乖坐着歇会吧。”

  宁拂调整好气息,一字一顿地问:“晏、阳?”

  “怎么了,你也认识?”

  宁拂摇头。

  刘司看他像是感兴趣的样子,同他多說了两句,“晏阳是我正在谈合作的嘉宾,要是沟通顺利的话,应该第三期节目能来。”

  宁拂愣住。

  梦裡的晏阳,也是第三期才来的。

  宁拂不安地攥了下衣角,“刘司导演,你可以给我看一眼晏阳的照片嗎?”

  刘司笑笑,“怎么,你对他有兴趣啊?”他打趣着,找到晏阳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照片裡的年轻男人站在海边,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但是笑容格外清爽不羁。

  除去肤色看起来稍微深一些,其余和梦裡“晏阳”那张脸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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