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阴谋
去自首的是杜宝安的哥哥,杜宝平。
宝安金矿是這哥俩合伙开的,但法人却是杜宝平,杜宝安只是负责金矿的周转和运营。
我跟赵连友到了坎杖子乡派出所的时候,沒看到杜宝平,只看到杜宝安坐在走廊的长條椅上,只不過他的样子有点惨,衣服被撕扯得狼狈不堪,鼻青脸肿不說,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和赵连友面面相觑,最后我還是忍不住问他這是咋滴了。
杜宝安苦笑了两声,說了句一言难尽,然后他摸出一盒红塔山,先是给赵连友点上一根,轮到我时我摆了摆手,示意不会,杜宝安就塞在自己嘴巴裡,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告诉我,一大早上那些死了的矿工家属就冲进了他家,硬說是他们兄弟俩害死了人,要他们偿命,虽然群情激奋,但還真沒人敢一刀子就那么捅死杜宝安,不過也沒那么简单就放過他,一顿拳打脚踢的毒打不說,连他家裡都砸了個稀巴烂。
杜宝安說他哥哥家也好不到哪去,之后他们两兄弟碰到一起,俩人一合计,這么着也不是办法,反正出了矿难這事也要先被警方控制起来,与其等公安局来抓,還不如先去自首,所以俩人就来到了派出所,不過毕竟是三條人命的大事,乡裡的派出所也沒能力处理這么大個案件(当时乡一级的派出所设立的非常简陋,名义上是派出所,其实算上所长指导员什么的,加一起最多也就五六個人,管管治安還行,命案,他们還真整不了),于是就派人把他哥哥送到县公安局去了。
“不過他们這样对我,我也不怪他们,毕竟家裡死了人,换成谁都這样,都是乡裡乡亲的,我可以理解。”
杜宝安红着眼睛抹了把脸,苦笑道:“我這几天就先在派出所躲一躲,武老弟你来找我是谈赔偿的事吧,你放心,老哥沒别的本事,缺德跑路的事不会干就是了,你就算信不着我,我哥還在裡面呢不是?等政府处理完了,让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既然杜老哥你這么說了,我先代死去矿工的家属感谢你。”
从杜宝安的言行举止来看,他這番话似乎并不是作假,我告诉杜宝安,来找他還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希望他能告诉我昨天都有谁在矿上干活,我想找他们了解点情况。
“找他们了解什么,還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不就行了?”
杜宝安一副疑惑的神色看着我,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有点紧张,甚至還有那么一点心虚的意味。
我看在眼裡,却沒說是什么事,只說杜老哥你毕竟也算是领导,矿工们在你面前总归有些拘束,所以有些事還是工友们之间知道的更清楚。
杜宝安犹豫了一下,然后說出了几個人名,我让赵连友都记在了小本上。
从派出所出来后,我问赵连友,杜宝安這個人怎么样。
赵连友告诉我,杜宝安和杜宝平两兄弟是土生土长的坎杖子乡杜家沟村人,早些年出去当過兵,转业复员回来的时候恰好乡裡发现了金矿,但是因为矿品不算太高,加上坎杖子地处偏远,当时的交通還沒有现在這么便利,也就沒什么人愿意来,所以這兄弟俩就拿着转业安置费承包下来搞了這個宝安金矿。
赵连友說凭良心讲,這哥俩人還不错,矿工都是用的本乡人,待遇也不比外面差多少,甚至农忙时候還轮休放假,逢年過节也不抠门,鸡鸭鱼肉什么的都提前买好了让矿工往家裡带,看得左邻右舍都跟着眼红,后来乡裡建小学的时候,他们還给拿了不少钱,所以這兄弟俩在乡裡還挺得民心。
我点点头,說既然如此,很多事就好办得多。
赵连友以为我指的是關於赔偿的事,他叫我放心,說以杜宝安的人品,既然他答应了,就肯定不会食言的。
我笑了笑,沒有解释,人品這种东西,可以相信,却不可以轻信。
我带着赵连友先去了一趟金矿,跟在這看守现场的警察同志和乡干部简单打了個招呼就进了矿场,赵连友问我到這来干什么,我沒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进了矿洞,赵连友见状也只好跟了进来。
矿洞裡面狼藉一片,烧焦的设备凌乱的散落在洞裡,裡面的空气還残存着大火焚烧后的胶皮味,我跟赵连友来到发现矿工尸体的地方,之前因为忙着抢救矿工加上天黑沒有看清,所以沒有注意,我之所以来這,就是为了確認一件事,果然如我想的那样,烧死人的地方就是杜宝安前一天所說的新开凿的那個洞裡。
我问赵连友,昨天发现尸体的时候他有沒有发现什么特别。
赵连友愣了一下,然后想了一会,說当时光线不好有些看不清,就是感觉可能是因为抢救时候泼過水的原因,尸体有点像烧過一遍又蒸過一遍的感觉。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赵连友,他的话从侧面证实了一些我的猜测,之后我又让他带着我去杜宝安提供的那几個矿工家裡走了一圈,我要了解的情况很简单,就是问问那三個被烧死的矿工是什么时候离开矿上的,又是什么原因,在当晚什么时候回到矿上的。
杜宝安给我的矿工名单上一共六個人,结果当我问出這個問題的时候,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而且回答也都不一样,有的更是含糊不清,甚至干脆就三缄其口保持了沉默。
一回到乡政府我就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裡。
当时我有一個大胆的猜测,那就是這三個矿工在我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死了!
而原因,从刚一出事,姚援朝和刘文才就迫不及待的把责任都甩给我来看,很明显就是为了让我背這個黑锅。
我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死者家属来乡政府闹事时候恰好带着遗像的话,我到现在可能還蒙在鼓裡,傻傻的准备承担责任。
但是即便知道了這些我也沒有任何办法,因为這太過天方夜谭,矿工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怎么死的,乡长书记又和杜宝安或者他哥哥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一无所知,再加上我只是一個刚来报到的副乡长,沒有人证,又沒有物证,光靠一张嘴說是沒人会相信我的。
而正当我苦苦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收发室的同志又给我传来一個雪上加霜的消息,說下午我不在的时候,姚书记打电话回来(当时固定电话還很贵,沒有普及,除了乡长书记的办公室,只在收发室安一部电话),說由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带头,县安监局县公安局和县纪委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明天就下来调查并处理此次安全事故,要我做好准备。
听到這個消息的时候我差点一屁股瘫软在凳子上,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只要调查组一到,有书记和乡长在,我根本就沒有发言权,再加上沒有任何证据,這些事說出来也只能会被人误解成推脱责任,我将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百口莫辩。
如果時間充裕的话我還有可能挖出更多的内幕,但是现在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可我也不甘心就這样替别人背黑锅,我思来想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杜宝安身上,只有他才知道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
我咬了咬牙,去小卖店买了两瓶最贵的酒和一只烧鸡,然后再次来到派出所,一进门我就招呼杜宝安,說杜老哥咱哥俩出去喝两杯。
杜宝安犹豫了一下,跟了出来,我們俩来到派出所门口的大槐树下,夏夜傍晚還有些闷热,我們一边喝着酒,我一边告诉他县裡成立调查组明天就要下来的事,我跟他說,我是主管安全生产的副乡长,這次八成是逃脱不了责任,可怜我刚上任屁股還沒有做热乎就要背处分,就算不免职,有了這個污点,以后怕是副乡长就干到头了。
杜宝安沉默不语,只是抄起瓶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我知道他此刻的良心正遭受着谴责,于是我继续把我的家庭出身說了一遍,又把我是怎么考上农校,怎么想将来有出息的理想說给他听,最后我流着眼泪說,杜老哥,老弟我就這么毁了,我不甘心。
杜宝安的脸上终于浮现挣扎的神色,但依然什么都沒說,我抹了把脸,看着他认真道:“杜老哥,都到這個时候了,你還不打算把真相告诉我嗎!明明那三個矿工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你就忍心让我替那两個乌龟王八蛋背黑锅嗎?”
“你都知道了!?”
杜宝安的脸色大变,我点点头,把我是怎么发现疑点,到最后是怎么確認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到底是农校毕业的高材生,从刚一见面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杜宝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最后還是咬了咬牙,摇摇头道:“武老弟,就当老哥对不起你,這件事我也沒办法,姚书记和刘乡长說了,只有按他们說的做,我哥才能平安无事。”
我冷笑道:“那两個龟孙子說的话你也能信,他们只是利用你和我逃避责任,你难道還不明白嗎?”
“我当然明白!”
杜宝安突然情绪失控,站起身来朝我吼道:“可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昧着良心做這些事,我心裡好受?我只是一個小矿老板!沒关系沒背景!我除了指望他们,我沒有别的办法!”
我站起身来示意他冷静,然后严肃道:“杜老哥,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說說,兴许我能想出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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