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得此,無惜
他用力一咬舌尖,淡淡的血腥味才讓他微微清醒了些許。
身後,傳來黑霧詭異的笑聲:
“少年,你終究是賭輸了啊...”
薛書劍緩緩回過頭,才瞧見那道徐坤的血肉屍體。
乾淨。
乾淨到不像血肉。
薛書劍立刻明悟了。
徐坤死了,但是死的徐坤並非真正徐坤。
是黑霧捏造的?
薛書劍大口呼吸着,身後黑霧卻附骨而上,一點一點吸收他的血肉精氣。
“少年!感謝你爲這一切做的貢獻。”
黑霧奸笑着:“魔修們都已經死了,清河城內,血煉大法尚還有一半,大好的血肉,大好的修爲都在等着我!”
“薛書劍!你就安心去死吧!”
“我,纔是世間的唯一天驕!”
黑霧放肆地大笑着。
這麼多日來的隱忍,大仇終於得報!
薛書劍的身軀顫抖着。
走投無路了。
“慢着。”
黑霧“咦”了一聲,回過頭。
他望見一位衣衫襤褸,手持半截宣紙的少年。
是破廟窮儒生。
他在那日被人擊昏後,便被隨後丟在後院,徹底遺忘了。
窮儒生望見薛書劍半跪在地上。
薛書劍的衣衫,寫滿了榮華富貴。
窮儒生瞳孔顫抖:“這麼多些日子,你居然沒騙我?”
“你他孃的真是薛書劍啊。”
“你真是仙人?傳說中一法破萬千的仙人。”
薛書劍苦笑一聲。
此時的自己,樣貌應該是要多窘迫,有多窘迫吧。
沒想到,古日親友相逢,卻是這般模樣。
黑霧嘶吼:“凡人,莫要靠近!!”
窮儒生沒有理會詭異,只是將手中宣紙撐開,高聲呼喊:
“薛書劍,新字,你瞧見了吧。”
宣紙滿是污泥,看起來像是從山溝之中找回來的,其上字體早已與泥垢一同模糊不清了。
窮儒生笑嘻嘻:
“有了這副新字,我便不缺錢了。”
“其實,我並不在乎你是誰。”
窮儒生的面色變得正經:
“錦衣玉食的薛公子也好,法力通天的薛仙人也罷,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在破廟裏爭吵着要喫紅薯的少年。”
薛書劍大口喘着粗氣,聽得見窮儒生的話,聽到透徹,嗓中卻沒有半點力氣恢復了。
窮儒生輕聲問道:
“遇見問題了?”
薛書劍沒有說話,窮儒生卻緩緩走前一步。
黑霧詭異顫抖着,似乎並不喜歡自己在這吞噬力量的關鍵時刻被打擾。
他看着薛書劍滿頭的鮮血,嘆氣一聲:“怎麼這麼不小心?”
黑霧咆哮,死寂氣息已經撲鼻。
它不想出手,能嚇退便將那窮儒生嚇退。
畢竟,出手容易耗費心力,也就容易給薛書劍可乘之機。
這是黑霧籌劃瞭如此久,九死一生才換來的勝利機會。
它一定要好好把握。
窮儒生看着詭異恐怖的氣勢,沒有半分畏懼。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浩然氣,魑魅魍魎,皆爲空虛。”
窮儒生默唸着,嗓音深處卻滿是顫抖。
畢竟只是破廟的一個小子,從小生長在清河城,對於鬼怪之說只曾聽說於志怪。
志怪中,隻言片語的描寫,寥寥幾筆的圖畫,就足以讓窮儒生心臟砰砰跳。
可今日望見了真正的詭異,窮儒生心中的恐懼卻被一股堅定的信念死死壓住了。
窮儒生想的很簡單。
薛書劍被詭異控制住了。
他便上前吸引住詭異,與其拉扯,讓薛書劍有機會逃出生天。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
黑霧詭異見那窮儒生愈發靠近,便用幻術假作薛書劍的聲音:
“快跑!快跑!”
“那詭異有通天力量,不可敵,去城北找那茶鋪老闆,纔有可能爲我報仇!”
“你在此,便是白白送死!”
窮儒生的面色閃過一絲躊躇。
隨即,這份躊躇被堅毅快速碎裂。
詭異怒吼:“你怎麼這麼傻啊!賤民!我可是薛家少爺,如何要你這個賤民來救?莫要髒了我的衣物!!”
儒生並未因爲侮辱惱怒,反而是哈哈大笑:“城北茶鋪老闆那,有幾十裏遠,等我這薄弱身子跑到那裏,黃瓜菜都涼了。”
“薛書劍,你最懂逃跑了,這點問題不可能不知道吧。”
“還是說,薛兄並沒有講話,是你這詭異的鬼蜮伎倆!?”
儒生面色一正!
黑霧徹底惱羞成怒了,滾動間,心態難以平衡。
咔嚓——
儒生丟出一柄準備已久的短劍,直直朝着黑霧飛去!
噗嗤。
並沒有想象中的命中。
短劍徑直穿過了黑霧,飛了幾米遠,插入土中。
儒生尷尬地笑了笑,心中安慰自己:
“沒事的,反正我只是要吸引詭異注意,給薛兄騰出機會...”
儒生正準備回頭就跑。
突兀見到。
不遠處,黑霧一分爲二,大者依舊死死壓住薛書劍,小者薄弱許多,晃動着飛來!
儒生:“。。。”
黑霧徹底被激怒了:“魔修,薛書劍,那些如此強大的修士都沒能阻止我的計劃,你一介凡人,你算什麼東西!?”
儒生也破口大罵:“我凡人?你他嗎連人都不是,生孩子沒尻的玩意。”
黑霧先是一愣,而後速度劇增:“等我將你開膛破肚,再看看你是否還如此能說!”
儒生笑嘻:“急了急了。”
眼看着薄弱黑霧就要奔來,儒生沒有跑,因爲跑不掉。
他只是默默閉上眼。
希望能給薛書劍爭取到一點機會吧。
哪怕一點,我就死的不冤了。
窮儒生笑着。
他是一個孤兒,自小跟着各種幫派,乞丐之類長大,卻並未染得半分怪習,甚至有了讀書的愛好。
這反而讓窮儒生淪爲了衆矢之的。
乞丐之類覺得他明明出生於此,卻去讀書,是對自己的看不起。
讀書人則覺得窮儒生出生乞丐,便就該是乞丐,讀書,是對他們的褻瀆。
窮儒生從小都沒有朋友。
那個收留了他的,少了半顆門牙的老乞丐也早早撒手人寰了。
薛書劍是他現存於世的唯一朋友。
也是最好的朋友。
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聽窮儒生一邊揹着課本,一邊指出某些聖人之錯誤的人。
兩人雖然志趣不同,甚至薛書劍連書都沒讀過,斗方大字不認識得幾個。
可這幾十日的磨合相處。
窮儒生早就把薛書劍當做他世界的全部了。
得此知音,死而無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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