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布洛克皮鞋
明芝說得頭頭是道,但對於戚雅菲來說,她考上一個好學校,只不過是爲了以後接班家裏的事業,能有一個好的背景,看上去更體面,她不需要考慮如何寫漂亮簡歷,如何找公司實習,這已經超出了她的常識範圍。
戚雅菲摟着她,湊到她面前說:“害!祁宴跑了那你再找一個有錢的唄!”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有錢人啊?而且我也比較看重顏值的好嗎?那些叄四十好幾的中年男,關燈我都能聞到他們身上的老人氣,那都不能算工傷了,那是化骨綿掌。”
明芝跟她吐槽着,側回身子繼續刷朋友圈。
“不過你和他感情不是很好嗎?祁宴的朋友圈背景都換成你了。”
明芝手指一頓,立即找出祁宴的賬號,點了進去。
果然換成了她的照片。
祁宴不知道什麼時候拍了她的照片,她坐在副駕駛,黑髮柔順落下,只露出一小半側臉。窗外是五光十色的首都街道,從玻璃大廈折射的光,剛好穿透她的瞳孔,顯現出清透的深褐色。
頗有種誤入繁華世界,超脫俗世的清冷感。
如果換個地方,明芝將會大大欣賞一番自己的美照,但這張照片出現在了祁宴的朋友圈。
她立即給祁宴發去了信息。
明芝:把你朋友圈背景改了
Q:週末陪我去參加一個展會
明芝:改了
Q:不改
Q:週末陪我去參加展會
明芝:咱倆是包養關係,是見不得人的關係,你這樣和男女朋友官宣有什麼區別?
Q:我倆還是男女朋友關係時候換的,看來你從沒注意過我的動態/微笑
明芝看見這一行字,瞬間啞火了。
Q:週末陪我去參加展會
明芝:沒空,要忙着複習
明芝:你一天到晚哪來那麼多活動?你不是體育生嗎?你不應該忙着訓練和沉澱嗎?
Q:我說了你讓我不高興,我就要多操你半個小時,你算算時間吧。
明芝:……
明芝總是在這種時候,纔會感覺到祁宴真的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屁孩。
“哎呀!有了!”
躺在她身後的戚雅菲突然給她手臂一巴掌,把手機屏幕伸到了她眼前。
照片裏是張邀請函,似乎是什麼慈善拍賣會的。
“姐們帶你去找備胎怎麼樣?這場拍賣會邀請函巨難搞,全是有錢大佬,指不定還能撈到有錢的年輕帥哥。”
“慈善拍賣會?能幹嘛?”
戚雅菲故作正經給她介紹,“雖然表面上是慈善拍賣會,但實際是交換人脈資源,這些大佬也會私下來往,形成關係圈子,互相推送一手資源。”
明芝懂了,這是相當於先把發財致富的機會把握在自己手裏,完事錢都賺得差不多了,再流出來讓下層人前仆後繼地往裏鑽。
她們學校也有一個畢業校友圈,裏面的人都是業界精英,會互相推送資源和人脈,形成利益最大化。
“去不去嘛?”
“好。”
明芝也動了心思,如果能遇見個比祁宴更有權有勢的,就算哪天祁宴發瘋,她還有另一根高枝抓在手裏。
“那你等何禮楠青錦賽回來,陪我去抓姦!”
“……違法犯罪的事我不幹。”
“不會的不會的,到時候你先按住女的,我去把何禮楠打一頓,再來找她麻煩!”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這年頭怎麼全是女人在抓姦打小叄呢?換成是她,就先把男的騸了,免得禍害其他女人。
拍賣會的場地比明芝預料中更加氣派。
她穿着一件抹胸墨綠長禮服,左側裙襬開到大腿,分叉處的金色貼鑽流蘇在燈光下閃動着耀眼的碎光。烏黑的長髮順直得像綢緞,配上她那張粉撲似的臉,讓本有些暴露的裙子,全然沒有了風塵豔俗的氣質。
矜貴之中透露的引誘氣息,才讓人蠢蠢欲動。
與她截然相反的,是戚雅菲一身紅色蕩領禮服,長髮波浪卷和大紅脣極其惹眼,真是豔光四射的大美女。
明芝問她準備去拍賣會幹什麼,她說去釣凱子。
“幹嘛,就準何禮楠出去浪,不准我出去玩嗎?”
“你開心就好。”
明芝說的是真心話。
兩個目的不純的女人進了拍賣場,與明芝想象中的那種拍賣場不一樣,這兒處處透着嚴肅正經的氣息,佈置相當中式美學,帶着一種特屬於這座城市的大氣儒雅奢侈感。
她們是觀衆,因此不需要領取牌號。
但還是可以在拍賣會開始前,去內場參觀陳列的拍品。
內場裏是典型晚宴佈置,左右兩側長長的覆蓋着黑色絲絨桌布的展臺上,玻璃展櫃籠罩着拍品。
頭頂是挑空的屋頂,二樓叄樓還能偶爾見人路過。
一樓是宴會大堂,二樓是拍賣會場,叄樓是休息區域。
兩人一進會場,就有不少人來搭訕,無一都被戚雅菲擋回去了。
“雖說這次拍賣會大佬多,但也有不少像我們這樣混進來的,那些男的就是來找富婆的。”
“你怎麼這麼懂。”明芝很好奇。
“我家有錢,但有錢人也分階級,像我這樣的,最怕喫絕戶的。”
戚雅菲是私生女,但也是在有錢老爸死了兩個兒子的情況下,完全生不出來了,才選擇把她接了回去。
戚雅菲遞給明芝一杯香檳,帶着她往裏走去。
明芝目光掃過四周,目光猛然被攫取,定在了一個穿着西裝,帶着眼鏡的青年身上。
“你認識他嗎?”明芝指着讓戚雅菲看過去。
她定睛一看,眉頭立馬皺起來了。
男人一身深灰色條紋西裝,配以同色繫馬甲和酒紅色領帶,身形修長,肩寬腰細,將西裝穿得極其板正更有質感。頭髮一絲不苟地抓成叄七分側背,眉眼深邃,下巴削瘦,脣偏薄,有點兒中法混血感。
明芝更喜歡他高挺鼻樑上架着的細邊黑框眼鏡,剋制禁慾,斯文敗類。
這簡直就是她少年時期看霸總文時的夢中情人。
“我知道。”戚雅菲說,“在何禮楠家父母的合照裏見過,紅叄代,他父母來頭不小,但他好像沒從政,不過他是我們師哥,也是計算機系的,比我們早畢業幾屆。”
戚雅菲見明芝盯着那男的看,不懷好意地笑着,“去吧,我支持你搞,男人就是搞這種頂級難度的,倒貼的都沒意思,而且你要真搞定他,往後幾代都能躺平了。”
“我再看看吧……”
明芝也有點慫,一聽來頭這麼大,反而有些膽怯了。
“那你先到處看看,我去找個朋友玩玩,到時候二樓集合。”
明芝點點頭,遠遠看着。
看着他和人碰杯,還有和人交談時,會偶爾屈起食指,推動一下眼鏡鼻架。
他笑容總是淡淡的,帶着濃濃疏離的意味,彷彿再靠近他一點,他就會冷下臉,一腳把人踹開。
明芝感覺自己像個跟蹤狂,跟在他在會場打轉。
有幾個瞬間,明芝甚至感覺到他發現自己了,嚇得她急忙假裝打電話。
直到他和朋友停在了一幅拍賣的藝術畫前。
畫在最另一端,而明芝不敢靠太近,站在展臺的這一端。
她又該怎麼接近搭訕?如果師哥的話,或許以後能通過校友圈接觸?就算是再厲害的背景,也不可能生活在真空裏吧。
明芝糾結着,想着怎麼接近,視線掃過右邊連接二樓樓梯上的人時,頓時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毛都炸了。
祁宴爲什麼也在這!
不對!
他旁邊爲什麼還有個女人!
兩人正一前一後下樓,女人跟在他後面,正笑容滿面地跟他說着什麼。
祁宴還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死臉。
明芝來不及多想,她自稱要複習拒絕了他的邀請,如果被他抓到在這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混亂之下,明芝掀開桌布,鑽進了桌子底下。
等鑽過去,她就從另一邊逃走。
還好鋪了地毯,不然她膝蓋都得腫。
她跪着往前爬,桌布阻隔了外界,只能隱隱看到人來人往的鞋子。
直到爬到那幅畫下時,明芝看見了男人的黑色雕花布洛克皮鞋。
她下意識停下了,隔着一層桌布,他近在眼前。
“應慈,我看你公司做得還真是風生水起,本來你爸媽都不看好你,沒想到如今出了個商人,倒也是件喜事。”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只聽見他話題一轉,“你現在二十六了,也到成家的年紀了,聽你父母說你連女朋友都沒交過,不如我把我女兒介紹給你怎麼樣?”
“公司還在發展期,我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
男人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明芝第一次發現,原來真有人的聲音可以用低沉優雅的小提琴音來描述。
考慮到對方的家世,中年男只好作罷。
明芝聽着他們談話,見視線中,又出現了一雙白色的雕花頭雙扣孟克鞋。
她感覺自己真的像只在陰暗處爬行的蟑螂,都能憑鞋認人了……
“珩安,你來得剛好!介紹位朋友給你認識!”
“我舉辦這場慈善拍賣會,很多人都是衝着買珩安的畫來的。”
明芝聽得有點昏昏欲睡,都是些毫無內容的場面話。
她剛想爬走算了,一隻鋼筆,咕嚕咕嚕地從桌布外滾到了明芝眼前。
她下意識撿起鋼筆時,昏暗的桌底頓時天光乍現,被人掀開了一角。
明芝跪爬在地,手裏拿着鋼筆,側頭看去,呼吸一窒。
好漂亮的長髮男人,美得有些雌雄莫辨了……
她今天是爬進了美男窩了嗎?
長髮男人也極其震驚地看着她,誰都不會想到桌子下會有個人在,他微張着嘴,剛想開口說話,明芝急忙噓聲,跪在地上雙手捧着鋼筆朝他拜託閉嘴。
長髮男人勾着眼尾笑了笑,明芝吞嚥下口水,看着他臉久久移不開眼睛。
他朝她伸出手,明芝沒有反應過來,又看着他用格外長的手指,往裏一伸,從她手心裏抽走了鋼筆。
桌底下再度恢復昏暗。
明芝卻已經是社死了一回。即便長髮美男很美,但她也不想再看見他第二次。
明芝從桌底下鑽出來,躲在展櫃後面,掃了一圈,發現祁宴已經不在場內,反倒是那位師哥,還站在原地,距離她不遠。
她理了一下自己的長髮,確定沒問題後,還是選擇走上去了。
明芝走到他身邊時,他目光淡然,輕飄飄地從畫上移到了身邊的明芝身上。
他沒有開口,明明很近,和他對視,卻彷彿隔着遠遠的距離。
近看真是更帥了呢。
明芝朝他露出笑臉,用上了這輩子最親切的語氣,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他叫哪個“應”哪個“慈”。
“你是應慈師哥吧?我也是清大的,現在大叄在讀,聽很多前輩提起過你耶!”
應慈單手插着褲兜,另一隻手裏把玩着鋼筆,微側着頭,看着她。
“是嗎?都是怎麼說我的?”
“……”明芝抿了下脣,笑容差點沒維持住,“大家都說師哥創業很成功,我明年也很想去師哥公司實習呢。”
反正都是計算機系的,還能搞什麼跨專業的創業嗎?
他微頷首,眼睛從她身上移開,大有要離開的動作。
明芝急忙開口,“師哥,我可以加你一個微信嗎?聽說清大有畢業校友圈,說不定到時候我也能進去呢。”
應慈打量着她,渾身透着股天真學生不知社會艱難的衝勁,和他當初剛剛畢業的時候很像。沉默片刻後,他打開手機,加上了聯繫方式。
“期待你來我司實習。”應慈說。
明芝喜上眉梢,雖然根本不知道他是哪家公司。
目的達成,明芝沒有和他多攀談,這樣只會暴露她的真實面目,客氣道別後,她打算去找戚雅菲溜走。
應慈望着她離開的背影,拿起手中的鋼筆,放在鼻底嗅聞。
是同款香水氣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