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人间
刚過完春节,此时的海边是沒有什么景色可看的。
海风吹過来,咸湿寒冷,像是要把寒气吹到人的骨头缝裡。
温州本地人沒有几個人愿意這时候往海边凑的,就算是以海为生的渔户這时候也都上了岸。
离海边一公裡的地方,矗立着几栋高楼。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這几栋高楼是去年开始建的,說是要建什么高档度假小区。
本地人弄不明白,這地方夏天又臭又脏,冬天阴冷难受,怎么就适合度假了,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這楼盖着盖着就不盖了,也许是盖房子的也不愿意這日子干活吧。
在那处工地到海边的中间,有一片乱石。
乱石边停着一辆汽车,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乱石上,看着大海。
這时候沒人从這边路過,就算是有人路過,也会偷偷的在心裡骂一句,又是一個疯了的。
半辈子浮浮沉沉,盖祥林当然不会疯,但是他觉得他离疯不远了。
眼看着那些老伙计们一個一個都投身了所谓的房地产,赚了大钱,他也沒有忍住。
其实,他本可以不用碰這些的,守着祥林家具厂和祥林冰箱,也能安安稳稳的做一個富家翁,但是邢璐璐怀孕了。
亲兄弟姐妹为了争家产還能反目成仇,更何况他的两個孩子還不是同一個娘生的。
不過是为了想给邢璐璐娘俩多留些东西,心裡有了個這個念头,就被人看出了苗头,拉进了盖房子這個大坑裡。
這一阵子风大了,盖祥林咳嗽了一声,他觉得他能听到身后风吹過残破楼洞的声音,但是他不想转头看。
看什么呢,看那高楼上已经搭好的框架上隔出的一间一间房间,像是张开的一個個血盆大口。、
這些血盆大口,要吃掉他的家具厂,吃掉他的冰箱厂,吃掉他辛苦二十多年攒下来的家业。
夜渐渐黑了,海面上只有零星两三点灯光,盖祥林依旧咳嗽着,掏出了大哥大。
打了今天的第一個电话。
电话是给银行的,他請人的吃饭。
他已经连续請這些人吃了好几顿饭,今天是最后一顿。
如果這些人松口,還能宽限几個月,如果不松口……
盖祥林不敢想如果不松口的情况。
将电话挂断,盖祥林起身,脚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
盖祥林捡起来,使劲的扔向大海。
海面漆黑,他看不到石头溅起的水花,也听不到石头落水的声音。
但是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像是响起了一声悠远的、长长的叹息。
温州潮湿,石敬期和刘琴琴回了民城快一個月,被子沒人盖,感觉特别潮湿,从盖家回来,刘琴琴只来得及将小石榴盖的小被子烤的暖烘烘的,她和石敬期盖的依旧有些发潮。
石敬期为了照顾她,让她靠着外边的炉子睡,自己躺在裡面。
夜深了,走廊裡有特意压低声音的說话声,再远点能听到喝酒的声音。
刘琴琴翻了個身,感觉出身边的石敬期也沒有睡,便往他身边凑了凑了,說道:“今天我去看璐璐和孩子,璐璐大概是在月子裡,想得多,总觉得盖大哥有什么問題,在我看来,盖大哥能有什么問題,你看朱可,不就是璐璐放在盖大哥面前的一块肉,這也大半年了,盖大哥不是也沒有……”
刘琴琴的话沒有說完,就感觉石敬期的手在被子裡抓了一下她的手:“我觉得盖大哥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事儿。”
邢璐璐說的话,刘琴琴不信,但是石敬期說的话,刘琴琴是非常相信的。
忙问道:“怎么了?”
石敬期便将今天他的疑惑对刘琴琴說了一遍,刘琴琴又往石敬期的身边靠了靠,干脆将头枕在了石敬期的肩膀上,柔声道:“那你明日好好找找盖大哥,问问他怎么回事儿。”
石敬期将刘琴琴搂紧,轻轻嗯了一声,心裡想着,明日一早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打听打听盖祥林的事儿。
只是還未等到第二天早上,石敬期就接到了盖祥林的电话。
盖祥林的电话把夫妻俩都惊醒了。
石敬期听着盖祥林在电话中的语气還算是通顺,心放下了一半,叮嘱刘琴琴继续睡觉,他自己则是穿上衣服,往盖祥林說的地方而去。
那是一家温州城裡新开的歌舞城,叫做鑫丽都,鑫丽都装修的金碧辉煌,裡面灯红酒绿,人间销金窟,比以前朱可在的那一间,更受欢迎。
刚开业的时候,石敬期跟着盖祥林也来過两次,但是他实在不习惯這种场合,就特别回避過,盖祥林也知道他的意思之后,不是必须石敬期出席的,就沒有特别再叫過他。
石敬期慌忙间,只找到一辆自行车,一路着急忙慌的骑過来,即使是在這样的深夜裡,身上也出了薄薄的汗。
到了鑫丽都,将自行车随意的往门前一丢,石敬期往裡面走去。
即使是温州城最火的歌舞厅,在這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安静。
门前站着個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看到石敬期进来了,忙迎了上来,问道:“請问老板是找人?”
鑫丽都是這温州城的天上人间,十個人走进来,有七個是醉的,這些醉的裡,又得有四五個是找不到家的。
所以像這样后半夜過来找人的,每天都会遇到好多。
石敬期答了一句“找人”,就径直往盖祥林說的包厢走去。
小伙子一看是個轻车熟路的,便不再管了,只是遥遥的关注着,防止着這個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来找茬的。
到了這個时候,鑫丽都的包厢裡已经十厢九空,一间一间敞开着门,裡面是一片的杯盘狼藉。
走到盖祥林說的那一间,门虚掩着,裡面的音响已经关了,漏出有些暗的灯光。
石敬期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盖祥林就坐在包厢最中间的长沙发的中间,后背微仰靠在沙发上,双手随意的放在身体两侧,眼睛就瞪着门口,一点儿喝醉的样子也沒有。
石敬期只觉得這场景有点吓人,试探着喊了一声:“盖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