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蕙娘的风寒如何了?”晏信還是想亲自将這好消息說于她听。
赵嬷嬷道:“老奴日日都去看,這两日宋娘子明显是好多了。”
“那便好,我還在亭中等她,让她多穿些,莫要着急。”一提到宋知蕙,晏信眉眼中尽是暖意。
宋知蕙這风寒本就是她故意为之,算不得重,再加上晏信送来的各式药材,早就好了七七八八,她是故意熬着不去见他,为的就是激這少年一把。
如今似是有了效果,不然他也不会這般早,便着急忙慌来寻她,且听赵嬷嬷說,他直接来了西苑正门,能够如此明目张胆,以晏信的性子,事情应当是稳妥了。
窝在這王府后宅裡,她根本逃不出去,只有去了晏信身侧,她才能寻机会离开,只是沒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宋知蕙等這一日已经许久,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查了指尖上的蔻丹,又清了口齿,将唇脂在唇瓣上薄薄点了一层,待快干透时,又添了一层她特地调制的蜜油,這蜜油不仅吃起来香甜,在日光下還透着晶莹的亮光。
她从柜中挑选了两人头一次在石亭见面时的那件衣裙。
淡淡的鹅黄色,虽說有些单薄,可越是单薄,才能越是激发男子的保护欲。
宋知蕙穿上衣裙,梳好发髻,深吸一口气,带着云舒朝外走去。
石亭内,晏信已是坐不住了,不住朝那园口的方向张望。
直至那抹鹅黄出现,他终是忍不住头一次快步迎了過去。
看到来人的瞬间,宋知蕙红了眼尾,“公子……”
晏信一阵心疼,忙问她,“怎么了蕙娘?”
宋知蕙摇了摇头,那双勾人心弦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晏信,“我只是许久未见公子,心裡惦念……”
她声音越說越小,耳垂也在寒风中愈发红润。
晏信又是何曾不想,不過想到接下来的话,他扬起了唇角,与宋知蕙一道并肩而行,朝那亭中走去。
“我今日有一喜事。”晏信道。
宋知蕙惊讶问他,“何事?”
晏信故作神秘,只笑道:“先与我下棋,若你能赢,我便告诉你。”
第一盘宋知蕙故意输给了晏信。
她笑盈盈望他道:“公子好厉害啊,我都招架不住了。”
晏信何曾被人這般夸赞過,且還是如此娇滴滴一女娘,他那后脊不由又挺直了几分。
要說他近日来棋艺的确得了长进,前两日与那洪瑞下时,逼得洪瑞都失了脸色。
第二盘晏信又赢了。
宋知蕙一副沒心思再下的模样,将晏信逗笑,指着棋盘道,“蕙娘今日不够专注,总是看我作何?”
宋知蕙红着脸颊,轻咳两声。
直到现在晏信才反应過来,宋知蕙今日穿得太過单薄,赶忙起身脱下最外面那层裘衣,要给宋知蕙穿。
“這可使不得,我若穿了,你可怎么办?”宋知蕙连连摆手,自责道,“都怨我,一想到要见公子,便着急出来,忘记添衣了……”
晏信一听這话,心都要酥了,哪裡還会怪她,干脆直接起身過去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靠近之时,一股好闻的甜香扑入鼻腔,晏信心绪骤然凌乱,恨不能当即便揽她入怀。
“听话,穿上。”晏信语气轻缓,双手隔着那裘衣,按在她肩上,“你刚病愈,不能再沾了寒气。”
宋知蕙缓缓点头,终是接受了這番好意。
晏信望着面前那红润晶莹的朱唇,喉结抽动,慢慢朝她靠近。
宋知蕙慌忙垂首与他避开,不管晏信现在說得多天花乱坠,不到她离开西苑的那一刻,她是不能轻易让他触碰的,否则男人那性子,轻易得到便不再珍惜,沒准過两日就又寻了旁人,她岂不是白费一番力气。
宋知蕙作势羞涩,朝那园口方向的云舒和侍从看去一眼,“下完這盘棋,公子该与我說到底是何喜事了。”
晏信深吸一口气,也慢慢恢复了理智,他将她松开,又坐回了原处。
這第三盘棋,眼看宋知蕙又一次处于劣势,晏信彻底安耐不住,他這养气功夫到底還是略逊一筹。
他落下一子,抬起眼目不转睛望着宋知蕙,“今晨父王与我說,东西两苑,随我挑。”
宋知蕙讶然抬眼,“挑什么啊?”
晏信含笑看她。
宋知蕙怔了一瞬,一副此刻才反应過来的模样。
她唇瓣微张,不可置信地望着晏信,“王爷允了?”
這当中的惊讶也不全是作假,毕竟她的确沒想到,晏翊会将她這般轻松放過,不過仔细想来,晏翊那般性情不定之人,做出什么都不算稀奇。
晏信眉眼柔情地朝她点头,“蕙娘,日后我定不再让你受苦了,今日就从那西苑搬出来吧。”
虽說之前已经猜出几分,可如今切切实实听到這番话,宋知蕙深吸了一口气,遂又缓缓呼出,那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日后……便有公子护我了。”
她与他眸光相视,那双水一样的眸子裡,泛着晶莹,
“蕙娘……”晏信缓缓抬手,一面要帮她拂去那眼尾的泪珠,一面想对她诉說情愫,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面容之时,一道熟悉的沉冷声音忽然传来。
“怪不得洪瑞說你棋艺渐长,原是在躲在此处偷学了。”
亭中二人皆是一惊,朝那园口看去。
是晏翊。
晏信知道晏翊不喜宋知蕙,下意识便立即收回了手,可转念一想,他已得了晏翊应允,便正了正神,起身去迎。
宋知蕙只是扫了一眼,便赶忙垂首,跟在晏信身后,随他一道上前。
晏翊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又是一副辨不出喜怒之色,只三五下,便阔步来到亭外。
身后的晨光将他身影照得极长,再加上他原就体格宽阔,此时竟如同一团阴云笼罩在這二人身前。
“父王。”晏信朝他行礼。
“王爷吉祥。”宋知蕙屈腿,尽可能将自己隐在晏信身后。
晏翊沒有說话,神情也不辨喜怒,只静静打量着身前這两人。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宋知蕙身上,看到她今日一身明亮的鹅黄衣裙,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之前几次去安泰轩时,她皆身着冬衣,将自己裹得厚厚实实,哪裡能如此刻一般凸显出玲珑身姿,再看她肩上搭的裘衣……
晏翊眸光沉了沉,提步朝亭中走去,“来,孤看你们下棋。”
在他走過宋知蕙身侧时,宋知蕙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她又朝晏信身侧缩去。
晏信朝她做了一個唇语:别怕。
宋知蕙缓缓点头。
与三人初次在春宝阁见面的那晚一样,晏信与宋知蕙下棋,晏翊站在二人身旁观看。
只是与那时相比,此刻晏翊带给宋知蕙的威压感,似乎更加强烈,对面的晏信却浑然不觉,当真开始与她认真下棋。
晏翊垂眸的瞬间,就被那白花花的指尖上那抹鲜红所吸引。
呵,還特地染了蔻丹。
晏翊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拳,“可选了人?”
听似平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晏信脸颊腾地一下便红了,下意识抬眼看向宋知蕙,想到晏翊对她的不喜,遂還是先将话咽了回去,“儿臣正、正在选……”
“哦?”晏翊语气依旧淡然,“孤听闻,你是直接从教场寻過来的?”
宋知蕙早已心中敲鼓,晏信似還未听出异样,红着那张脸道:“是。”
“未曾用膳,不饿?”晏翊问。
晏信落下一子道:“不饿。”
好一個不饿,想必是此处的美色就能将他喂饱了。
晏翊不再开口,从身上取出那双黑色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了起来,“這两月多,你日日会来?”
宋知蕙余光扫到他动作,那股不安感更加强烈,她怕晏信会說出什么不该說的话,便抢先道:“公子与奴婢只是偶尔会……”
“放肆。”晏翊语气倏然沉冷,“孤何曾问你?”
宋知蕙当即搁下手中棋子,起身跪地。
晏信也是一惊,可看到宋知蕙如此惊惧的模样,便顾不得其他,立即护在了她的身前。
看到這一幕,晏翊忽地嗤笑一声,那声音令人心尖也跟着颤了一下,“你想要之人,是她?”
說罢,一双冷眸落在晏信身上,“想好了再回孤。”
晏信此刻已然意识到了不对,但一想到身后之人是他的蕙娘,便握紧双拳,肯定道:“是,儿臣想要之人正是宋知蕙。”
“不可。”晏翊冷道。
晏信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竟开口反问,“为何?父王不是說了,随儿臣挑?”
晏翊沒有回答,只含着那抹冷笑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知蕙。
好一副柔弱不堪,惧怕到极致的模样。
他记得在安泰轩时,她可比现在的胆子大多了。
晏翊眸中更冷,嘴上還噙着那抹冷笑,开口问道:“你呢?你可愿意?”
宋知蕙颤声回道:“奴婢卑贱,不敢做主,全凭公子……”
“自知卑贱,還敢觊觎孤的儿子?”晏翊沉声将她打断,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连晏信都被吓得朝后退了一步。
可垂眼看见猛地瑟缩了一下的宋知蕙,晏信又顿时心疼不已,想到他已是男人,而非一個孩童,便再度鼓起勇气。
“不关蕙娘的事!”晏信抬起眼来,生平第一次出言反驳晏翊,“是儿臣心悦蕙娘在先。”
蕙娘?
晏翊沒有說话,缓缓朝两人身前走去,晏信這才发现晏翊戴了手套,蓦地心口一沉,定定地站在那裡不敢再动。
“府内姬妾无数,孤要你挑,你便挑了一個妓子出来?”晏翊脚步停在了宋知蕙身旁,居高临下地低睨着道,“便是随意拉個婢子過来,也比她干净。”
晏信着急反驳,“不,蕙娘不脏,她……”
“晏信。”晏翊幽幽朝他看去,“一個妓子就勾得你方寸大乱,若日后上了战场,去了朝堂,你何如立身?”
单听看這番說词,便如同一個苦口婆心的慈父,在教导儿子。
可這话从晏翊口中道出,那诡异的平静感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慈爱,反而愈发觉得胆颤。
“蕙娘沒有勾引儿臣,是儿臣……”晏信這次开口,气势已明显不如方才。
未曾勾引?
他从前以为她在他身侧那番举动是在蓄意勾引,如今看到她与晏信在一处的模样,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处心积虑。
晏翊面色已是沉得可怕,他抬脚踩在宋知蕙鹅黄的衣袖上,“如此天寒地冻,她与你见面只着单衣,不正是要你宽衣给她?”
被当面戳破戏码,宋知蕙将头垂得更低,却听身前又传来晏信的声音,“父王真的错怪蕙娘了,這裘衣是我硬要给她的。”
晏翊忽地笑了。
那沉沉的低笑声仿若是从地底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咣当”一声,一柄匕首落在两人身前。
“是你杀了她,還是孤亲自动手,将你二人一并了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