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用盡深謀詭計，奔競是非名利
任辛子秋聰敏過人，一時間卻也想不通其中關竅，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他隱隱覺得，這倒是個接近皇室核心，調查光熹皇帝朱慈烺的好機會。
根據丁君傑所說，朱慈烺很可能是由曾經“死去”的行者陸孚僞裝而成，調查出他的身份，不僅能從靈山處得到諸多好處，還有可能查出行者圈子中流傳已久的死而復生之謎，以及父親死亡的真相。
所以明知二皇子很可能是在利用自己，他也願意冒險試一試運氣。
於是辛子秋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點頭：
“殿下思慮詳盡，遠非卑職所能及。可卑職一個小小的監天司千總，又能做些什麼呢？”
二皇子眉毛挑了一挑：
“知道本王爲什麼選中你麼？”
辛子秋搖了搖頭。
二皇子微微一笑：
“朝中全是太子的眼線，本王也不知該相信誰，唯有你是個新人，反而值得相信。另外，你在大庭廣衆之下救過朱孝堅，反而證明你不是他提前佈下的細作，否則他絕不會讓你這麼光明正大地顯露出來。因此本王願意相信你一次。你能做什麼並不重要，只是本王的計劃中缺少一名本領高強，而又可以信任的棋子，而你正是最好的人選。”
辛子秋打蛇隨棍上，立刻義正辭嚴地說道：
“既然太子存心謀反，危害社稷，卑職自當挺身而出。從今日起，卑職便聽殿下調遣，任他刀山火海，也義無反顧，誓要剷平逆黨，報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他這一番話，真情流露，又略帶不易察覺的狡黠與貪婪，堪稱出道以來演技的巔峯。
二皇子對辛子秋的反應並不意外，狠狠一拍茶几，大聲道：
“好！你既然效忠本王，本王也必以真心相待，日後若是除掉朱孝堅，本王絕不會虧待你，待父皇百年之後，這江山社稷，也必然有你一份。”
辛子秋當即躬身倒地：
“多謝殿下提拔！”
緊跟着又問道：
“那卑職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二皇子想了想說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證父皇的安全，只要父皇無恙，朱孝堅那廝的陰謀就不會得逞。本王知道你本領高強，會安排你去保護父皇，只要你能護得他老人家周全，其餘的事情，自有本王料理，就在這一兩天，太子就會露出馬腳。”
就這麼簡單？
辛子秋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實際上，就算對方讓他去行刺皇帝，他也絕不會更加喫驚。
他猜測過二皇子可能會極力貶低太子，博得同情，進而讓自己去刺殺太子，爲他剷除最大的障礙，但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讓自己去保護皇帝。
這樣做，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難道，這個二皇子其實真的是個忠臣孝子，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肺腑的？
辛子秋愈發心中好奇，但臉上自然不會表露半分，而是一口應承下來：
“殿下請放心，只要臣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動聖上一根毫毛。”
二皇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遞了過去說道：
“好，本王知道你本領高強，但是保護父皇的任務至關重要，不容任何閃失，本王賜給你錦囊一個，平時帶在身上，好好保管，只有在生死危機之時方可打開，會助你一臂之力。”
辛子秋恭恭敬敬地接過，只見這錦囊製作的十分精美，摸上去軟嫩滑膩，但上面卻用金絲銀線繡着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頭像，透着十足的詭異。
以他不輸天仙般強大的神識，竟也無法穿透其中一窺究竟，用手摸上去也感受不到裏面裝着的東西，辛子秋心中不由嘖嘖稱奇，小心翼翼地將錦囊放入懷中說道：
“多謝殿下賜寶，卑職必定盡心盡力，不負殿下所託。”
二皇子點點頭，似乎這簡簡單單的一番談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一般，有些疲憊地說道：
“行了，你先回去吧，之後的事情，本王自會給你安排好。但是咱們今天見面的事情，務必要守口如瓶，便是宗鏡，也不要讓他知曉，以免隔牆有耳，打草驚蛇。”
辛子秋重新戴上了鹿頭面具：
“卑職明白，一切都會按照殿下的吩咐去辦，決不會讓外人知道。”
二皇子對辛子秋的表現十分滿意，揮了揮手讓他離開，自己則向後仰去，輕輕合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辛子秋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離開毓慶宮，他強大的神識立刻向外展開，卻意外地發現京師異常平靜，似乎被無面大仙所蠱惑的監天司衆人並沒有鬧出什麼亂子，這才放鬆地長出了一口氣。
和他預料的差不多，阿什文祭出寶物所化的無面大仙，多半是從鬼市之中得到的獎勵，雖然極其強橫，但絕不會持續多久，眼下既然沒有追兵趕來，想來那些監天司的差役們也已經脫身了。
不過阿什文這一次吃了個大虧，浪費了寶物還沒佔到半點便宜，只怕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隨時都可能偷襲報復，爲了爲了安全起見，辛子秋決定之後的幾天都呆在監天司衙門，有祕銀陣法保護，阿什文絕不會敢來觸他的黴頭。
這一夜對他而言收穫良多。不僅在丁君傑那裏得到了諸多信息，還見到了神祕的“計都”。
此人不僅神通廣大，而且和老爸關係十分微妙，很可能掌握着破解所有謎團的鑰匙，只不過跟這種動動手指就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超級強者打交道，辛子秋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相比之下，另一條線索，也就是那位大明皇帝朱慈烺，則更值得追查下去。
虛行子已經基本確定，此人就是當年已死的高階行者陸孚，若是自己能查出他身上的祕密，也許就能搞清楚婆娑世界之中生死輪迴的真相，從而解開父親死亡之謎。
儘管丁君傑已經再三強調，在婆娑世界之中絕不可能有死而復生的可能，但辛子秋始終抱着一絲僥倖，那就是老爸也許和陸孚一樣，以某種形式仍舊活在婆娑世界，甚至，就在這浮生境之中。
但不論如何，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得到浮生境的優勝，再次進入那個疑似核心的精神病院之中。
不論是那個神祕莫測的“小冬”，還是裏面那個和老爸長相一模一樣的“羅睺”，都預示着那裏藏着與自己休慼相關的巨大祕密。
正當辛子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他的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丁千總，你還真是閒不住啊。”
西洋人詹姆從街角走出，在他身後，跟着牛勝元等人，這些監天司的官員們個個灰頭土臉，十分地狼狽，顯然他們雖然擺脫了無面大仙的糾纏，但也吃了不少虧。
辛子秋目光掃去，有些意外地發現，在詹姆身後，站着個身材高大，全身罩着斗篷的怪人，頭上戴着和自己一樣的鹿頭面具，只不過更加精緻，兩根長長的鹿角少說也有三尺開外，枝枝叉叉，十分醒目。
好傢伙，這是身份要穿幫了麼？
辛子秋微微吃了一驚，很顯然，跟詹姆他們在一起的這傢伙也是彌婆教的，自己這個冒牌貨在人家面前，只怕再也裝不下去了。
但他倒也不怎麼在意，彌婆教的身份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進入京城的敲門磚而已，眼下有沒有被人識破，倒是對他接下來的行動沒多大影響，最多就是監天司這個好用的保護傘不在了而已。
辛子秋抱了抱拳：
“詹姆千總，抓到那名心齋了麼？”
詹姆聞言，有些悻悻道：
“我正想問丁千總你呢，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人到底是心齋，還是你們彌婆教的人，爲什麼會召喚無面蕃神蠱惑人心？”
他言語之中頗有慍怒之意，但辛子秋卻不在乎，笑嘻嘻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個本官怎麼知道？等咱們將他擒住，審一審不就全明白了？”
詹姆覺得自己被耍了，眼神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旋即笑道：
“丁千總，你走到哪裏，哪裏便有心齋出現，這世界上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情？而且，你這個彌婆教丁肆的身份，恐怕也很值得推敲。眼下監天司大會召開在即，爲了維護京師穩定，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先把自己洗脫乾淨再說。”
話音剛落，在他身旁的那位高大的彌婆教斗篷人搶前一步，開口道：
“本座乃是彌婆教主座下七長老甲壬，丁肆是我的子侄，他的聲音本座再熟悉不過。閣下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冒我彌婆教徒，說，你究竟是什麼人？真正的丁肆哪裏去了？”
辛子秋明白，如今正主到了，自己再硬着頭皮裝下去也是徒勞，反而惹人恥笑，索性直接摘下了鹿頭面具，冷笑一聲道：
“本人蕭自在，乃是御前的帶刀護衛，奉了皇上的密旨，專門來調查心齋。丁肆和心齋勾結，意圖對監天司大會不利，已經被我誅殺了。我奉勸你們彌婆教的人，最好在京師還是老實點，否則下一個倒黴的，便是你們這幫邪教徒。”
那斗篷人聞言大怒：
“一派胡言，丁肆明明是在尋找血食的路上遇害，和心齋有什麼關係？詹姆千總，此人妖言惑衆，斷不可信，不如我們將他拿下，以我教祕法審問，用不了兩個時辰，保管能讓他乖乖招供。”
詹姆看了看斗篷人，又看了看辛子秋，猶豫一番才說道：
“閣下是帶刀護衛也好，是殺人兇手也好，不妨先跟本官去監天司走一遭。只要驗明正身，朝廷絕不會冤枉你，但若你在京城真是別有用心，也休怪王法無情。”
說着，他從腰間扯出一條祕銀鎖鏈，輕輕一抖，發出叮叮噹噹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辛子秋自然不懼詹姆，但他也不願多惹麻煩，反正只要進了監天司，不論是阿什文，還是別的行者，都沒法再追殺他，倒也是個十分安全的去處。
因此他十分光棍地攤了攤手，對詹姆說道：
“動武就不必了，請詹姆千總帶路，我跟你走一趟。”
詹姆知道辛子秋的厲害，本以爲將面臨一場苦戰，卻沒想到他居然這麼配合，反而愣了片刻，這才客氣地一伸手臂，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既然閣下這麼識時務，本官也不爲難你，鐐銬就免了，請跟我們走吧。”
辛子秋瞧了瞧正凶狠盯着自己，卻不敢在監天司面前發作的的彌婆教甲壬，冷笑一聲，一腳將身邊的鹿角面具踩的粉碎，大踏步便跟着詹姆離去。
一行人走在京師的大街上，詹姆等人剛剛經歷過惡戰，披頭散髮，風塵僕僕，一點也沒有押送犯人的威嚴樣子，反而更像是一羣人衆星捧月般簇擁着辛子秋般，將他護在中心。
此時已過了卯時，宵禁解除，京師的大街，猶如展開的潑墨山水畫，重新煥發了生機。
“驢打滾兒，驢打滾兒，甜又糯！”街角的小攤上，一個老婆婆忙碌地裹着驢打滾，金黃的芝麻撒上去，飄出的香味讓人垂涎。
“麻豆腐，老胡同兒的麻豆腐！”一個小販手持大木桶，裏面裝的麻豆腐香氣四溢，每當有人購買，他就用小碗舀一碗，再撒上香菜、醬料和小辣椒，熱騰騰的供給給顧客。
辛子秋聞着打鼻兒的香氣，不由得食指大動，以他的真仙之軀，雖然早已辟穀，但嘴饞的習慣卻並沒有因爲修爲的提高而改變，遂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元說道：
“幾位，都餓了吧，我請客，咱們喫點東西再走不遲。”
詹姆怕他弄出什麼幺蛾子，連忙搖了搖頭道：
“咱們還是先去監天司，到了那裏，你想喫什麼，本官自然差人去買。”
辛子秋咂咂嘴，剛想說話，卻聽見有人說道：
“驢打滾兒和麻豆腐，丁千總還真是會享受，不妨請本官喫一頓好了。”
說話間，監天司的少卿宗鏡緩緩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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