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相见恨晚
货郎咬着烟卷儿,面带愤恨道:“内州隔三差五就来普罗州生事,乔毅掌控朝政之后,手段用的越发恶毒。”
李伴峰吐了口烟沫子:“就上次哑巴亏那事儿,我现在想起来還生气,炸了他祭坛,這气都沒消!”
說到這裡,货郎也直咬牙:“他们来了普罗州,把坏事做了,做成了他大赚一笔,做不成就当他沒做過,吃准了我东奔西走,无暇报复,這群王八越发肆无忌惮!”
李伴峰也咬牙:“這群王八都该杀,就该把他们房子都烧了。”
货郎深表赞同:“所以說,别人家的房子也是可以烧的。”
李伴峰也很赞同:“祭坛也是房子,我這不就烧了么!”
“這事儿做的好,”货郎看着天空道,“其实我在葫芦村上边也有一座房子,我這座房子不算太大,可做工相当不错,我是想……”
李伴峰掏出了打火机。
货郎突然看向了李伴峰:“我是想把這座房子送给你,你拿着打火机做什么?”
李伴峰看着打火机上的火苗,解释道:“我那什么,再给你点支烟。”
货郎把打火机沒收了,带着李伴峰来到了云彩上,這块云也不算小,上边有一座林子,一條小溪,小溪的尽头是一座水井,水井的旁边,是一座三层高的木屋。
不是木制的楼房,是纯粹的木屋,一楼有两大三小五座木屋,二楼有一大两小三座木屋,三楼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
這十座木屋虽說彼此相连,但建筑风格各异,李伴峰即使不懂工法,也能看出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些木屋是拼凑在一起的吧?有的像猎人房,有的像农舍,有的像胭脂铺,這裡边也太素朴了,沒什么家具也就罢了,连床铺盖都沒有,你看這窗户都多长時間沒擦了……”
货郎怒道:“不要拉倒!”
“要!”李伴峰答应的非常干脆,“钥匙呢,有房契沒?”
钥匙有一大串,房契有十张,货郎把這些东西都交给了李伴峰,然后另外签了一份契书,還在契书和云彩上洒了血。
李伴峰道:“這份契书有什么特别么?”
“這是地契,也有人把這個叫云契,但我觉得叫地契合适,這和开荒认地的過程差不太多。”
李伴峰之前在内州做了一块云彩,還沒签過這样的契书,他拿着地契仔细看了一遍:“這云彩是你的還是你媳妇儿的?别等以后来個嫂子找我算账。”
“這叫什么话!能送给你的房子,自然是我自己的。”
“你不是地皮修者么?能用云门之技么?”
货郎道:“我之前說,我不能用云上的云门手段,可地皮有地皮的手段呀,要不怎么叫无界技!”
“云上之上也有云门之技么?”
货郎摇头:“暂时還沒发现,或许将来有人能做出来,普罗州延续到今日,胜在变化上,只要变化還在,咱们就不怕打不赢内州。”
李伴峰站在云端,眺望着远处,在這么高的地方,依然看不到葫芦村的尽头:“乔毅這边貌似也有不少变数。”
货郎点头道:“他的变数集中在新地上,你把他祭坛炸了,估计短期内,他的变数施展不出来了。”
“变数集中在新地?”李伴峰還不知道這事。
货郎拿出一幅地圖交给了李伴峰:“這上标记出来的十几块新地,都是一次祭祀做出来的,乔毅以携土受封的方式,一次性册封了十三名地头神,這十三块地界彼此相连,将来就会形成一個帝国雏形。”
李伴峰对這套手段并不陌生,何家庆也有過类似的图谋。
“我去找這十三個地头神聊聊。”李伴峰收了地圖正要动身,货郎把他拦住了。
“這事儿你不能去做,這是脏活,一旦出了状况,你处境会非常难受。”
“你打算让崔提克来做?”
“崔提克也不合适,這事我交给何家庆了。”
李伴峰有些担忧:“何家庆是要做皇帝的,你不担心么?”
“我担心,可普罗州需要变化,得给想要变化的人一個机会,至于怎么限制他,咱们得想办法,我把這事儿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多加提防。”
两人下了云彩,货郎拿了個箱子,交给了阿依:“這份酬劳给你,你看仔细了,是双份。”
阿依打开箱子一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伴峰也想知道這箱子裡是什么,阿依关上了箱子盖,不给看。
货郎道:“一份酬劳是修车的,另一份酬劳是祭坛的,咱们不用内州那些繁文缛节,能生出土来就算成事儿,這活儿越快越好。”
货郎走了,李伴峰也准备离开葫芦村,阿依道:“小玉,你先别急着走,姐姐那天下手重了些,再教你個技法做补偿吧。”
一听這個,李伴峰高兴了:“什么技法?”
阿依打开了药粉盒子:“你先把手伸出来。”
李伴峰伸出了右手,阿依抓了把药粉,抹在了李伴峰脸上。
李伴峰疼的脸颊直颤:“你让我伸手做什么?”
阿依认真的问道:“你觉得你右手疯了么?”
李伴峰看看右手:“我问问它。”
问過之后,李伴峰道:“我右手說了,他沒疯。”
阿依拿来了個木头箱子:“疯子都觉得自己沒疯,這东西不是问的,是试探出来的,你从這盒子裡抓個东西试一下。”
李伴峰仔细观察了一下這木头箱子,方方正正,从外边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箱子上边有一個开口,李伴峰把手伸进开口,抓出一個香囊。
這香囊比鹌鹑蛋略大一些,缎子面绣着龙凤呈祥,做工非常别致。
李伴峰闻了一下香气,香味非常浓郁,他還沒弄清楚這香囊有什么特别之处,香囊突然在他手中起了火。
李伴峰迅速收手,丢了香囊,香囊火势突然变大,险些烧了李伴峰的衣服。
阿依打开了箱子,裡边放着二十個多個香囊:“這些香囊裡只有一個是疯的,這個疯了的香囊,被你抓到了。”
李伴峰看了看阿依,对她的說法表示怀疑。
他是云上三层的旅修,趋吉避凶之技又受過高人指点,不可能主动往凶险上靠。
阿依笑了笑:“你要不信,我就再弄疯一個香囊让你试一试。”
李伴峰怀疑所有香囊都是疯的,他把每一個香囊检查了一遍,他也是疯修的修者,如果香囊上真有异常,他一定会有感知。
香囊沒有异常,李伴峰紧紧盯着阿依,看她如何施展技法。
阿依把香囊装回到箱子裡,当着李伴峰的面,用了疯癫跋扈之技:“又有一個香囊疯了,只要能避开它,就算你本事。”
李伴峰伸手去摸香囊,指尖触碰之间,他已经能感知到疯狂的气息。
這股疯狂的气息十分隐秘,李伴峰想在短時間内把疯狂的香囊挑出来,难度很大,但要避开疯狂的香囊,要容易的多。
他很快挑出来一個香囊,刚一摊开手心,香囊已经着火了。
這就不符合逻辑了,李伴峰感知到了疯狂气息,還动用了趋吉避凶,结果从二十多個香囊裡選擇了最危险的一個。
他把着火的香囊从手心裡甩掉,沒想到动作稍微大了一些,碰到了窗边一個竹篓。
竹篓裡跳出一條青蛇,咬向了李伴峰的手臂。
李伴峰迅速收手,收手途中碰到一处机关,羽箭从天而降,差点穿了李伴峰的脑壳。
阿依笑呵呵看着李伴峰招架躲闪,等应付了一连串机关,李伴峰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在這屋子裡和阿依的交手,他几乎沒有胜算。
“你是宅修么?”李伴峰很认真的问阿依。
阿依摇头道:“我不是宅修,你刚才之所以這么狼狈,是因为你的右手中了疯修技——相见恨晚,
每個疯子都是另一個疯子的知己,疯子遇到疯子会觉得特别投契,這個房间裡有一百一十八個物件是疯的,如果我沒有收了技法,你的右手会把這一百一十八個物件都拜访一遍。”
李伴峰思索片刻,想起了那件一等兵刃,石头怪。
“那個石头怪在葫芦村生活的如此快乐,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喜歡唱歌跳舞,而是因为他中了相见恨晚之技,所以喜歡上了村裡的人?”
阿依往窗外看了一眼,石头怪捋着长长的玉米胡子,一边跳舞,一边在玉米地裡耕种。
“他有点特殊,他确实中了相见恨晚之技,但他也是真的喜歡跳舞,
在祭坛裡,他就是块石头,百十年风吹雨打就在祭坛裡待着,除非遇到出手的机会,否则连动一下都不行,
他這么喜歡跳舞,可能要把這些年错過的,都找补回来。”
李伴峰還在思索相见恨晚的用法,阿依深情的看着李伴峰,柔声道:“小玉,葫芦村這么多村民,每個人至多能学我一项技法,学到两個技法的至今为止就你一個,
咱们姐妹之前错過了那么多,姐姐也想给你些找补,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過去吧,有些事情也不要再记恨姐姐了。”
李伴峰抽泣两声,满心的委屈都快顺着眼泪掉下来了:“有些事情,我這辈子都是忘不掉的,两個技法是找补不回来的,你要說三個五個還差不多。”
阿依戳了李伴峰一指头:“你這丫头好贪心,相见恨晚還沒学会呢,你就想要别的技法?”
李伴峰很有自信:“我觉得我差不多学会了。”
“就算把要领学会了,打仗的时候知道该怎么用么?我都是和工修技一起用的。”
阿依這话說的沒错,就刚才這一番运用,都是集中在這一屋子的机关上。
“工修的紧要,在于部署,人說工修百刃,這指的是准备充分的工修,真到措手不及的时候,工修能掏出来十件兵刃都算造化,而這十件兵刃能不能让对方着道儿,却還两說,
当年有一位工修前辈,特别擅长布置陷阱,他在地上挖個陷坑,连我都未必能分辨出真假,
可陷阱做的再好,人家就是不踩,你也沒辙,那位前辈遇到了一名叫车无伤的旅修,那人别的本事不济,却把趋吉避凶练到了极致,他躲過了所有陷阱,重创了這名工修前辈,
這名前辈可是堂堂的工修魁首,居然败给了车无伤這种人,一战過后,這位前辈成了工修中的笑柄,沒過多久便郁郁而终,
从那时起,我就想着创造一门技法,让敌人自己往陷阱上走,這就是相见恨晚之技的来由,
小玉,你不懂工修,這個技法该怎么用,你自己還得好好琢磨。”
李伴峰一点都不担心。
他确实不会工修技,但不代表他不能埋陷阱,万物都有灵性,有灵性的都可能成为朋友。
“妹子,陪姐姐多住两天,你好好学学技法,咱们也叙叙旧情。”
“好!”李伴峰痛快答应了,“姐姐,炸药能不能多给我一些。”
阿依黑着脸道:“你又想炸我房子?”
“那倒不是,以后留着应急。”
阿依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但她還是让李伴峰立了個契书,保证不炸她的房子和村子。
李伴峰看了看窗外:“秋大哥這些日子挺辛苦的,你衣服也沒那么多,就别总让他洗了。”
阿依的脸更黑了:“這是我家媳妇儿,你总惦记着做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個骚蹄子沒安好心!”
……
新地之上,地头神辛如霜正在地界上巡视。
最近有一些异怪在她地界上安了家,沒签契书,也沒說来历,让辛如霜放心不下。
其实這种不懂规矩的异怪,哪個地界上都有,遇到脾气暴躁的地头神,可以把他们赶走,甚至可以把他们杀了,遇到性情温和的地头神,也可能睁一眼闭一眼,容他们住下,但是不给他们分修为。
前边有只刺猬和一條蛇正依偎在一起睡觉,从身形上能看出来,這两個修为都在地皮五层上下,在异怪之中,已经算罕见了。
遇到這种异怪,地头神应该主动商量一下,劝他们签下契书,以后无论是开荒考校,還是和别的地头神争夺地界,都是两员悍将。
可对辛如霜而言,地界经营的事情不需要她来考虑。
她是携土受封的十三名地头神之一,地界上很多事情,都要交给柳步飞一并安排。
她现在要做的是,把這两個来历不明的异怪都杀了,直接冻成冰,然后敲碎,变成肉沫,埋了,不留半点痕迹。
她是寒修,每次施展技法之前,她习惯用右手食指指向目标,這样能帮她集中精神,保证技法精准命中。
她把右手抬了起来,想指向刺猬和蛇,可不知什么缘故,食指却一直伸不出去。
那根手指头像被抽了筋似的,使不出力气。
辛如霜知道自己遇到了狠人,她的身体迅速结冰,用一层冰甲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
裹着冰甲,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她迅速转身,试图寻找偷袭者的位置。
荒野之上,无处藏身,可搜寻许久,辛如霜沒找到偷袭者,却觉得自己的右腿一阵灼热。
這是被火烧了?
不对,辛如霜对這感觉非常熟悉,冰冻的伤害会带来火烧般的灼痛,她的右腿被冻伤了。
她是寒修,怎么可能被冰给伤了?
她很快知晓了原因,有人在她的技法之上反复叠加了同样的技法,直至伤了她的右腿。
谁有這么强的手段,能在一條腿上反复施加同一個技法?
辛如霜也见過不少寒修,哪怕云二的高手都未必能做到這点。
多想无益,右腿就快废了,得赶紧把技法破了。
辛如霜担心自己的技法受了操控,她立刻解除了冰甲之技,奋力给自己的右腿解冻。
躲在泥土下边的何家庆,静静观察着辛如霜。
偷了她的手筋,是为了防止她反击,并且趁机盗走她的寒修技。
冻住她的右腿,是为了限制她的行动,并且逼迫她自行解除冰甲。
接下来,何家庆要盗走她的心肝,辛如霜既沒有反击的能力,也沒有逃跑的机会。
何家庆正要出手,忽见一個硕大的“退”字,出现在了面前。
“你好大的贼胆!”舒万卷的声音,响彻在荒地之上,躲在远处的大头准备出来接应,何家庆让他不要靠近。
上次遭遇舒万卷的恐惧,依旧历历在目,何家庆缩在泥土下边,一动不敢动。
“看在苦婆子的份上,我饶你一命,滚吧!”
巨大的“退”字朝着何家庆迅速移动,何家庆从泥土裡钻了出来,带着大头迅速逃离了辛如霜的地界。
辛如霜想要追击,舒万卷忽然现身,拦住了她去路。
辛如霜认识舒万卷,赶紧跪地施礼道:“侯爷!”
舒万卷问道:“柳步飞在什么地方?”
辛如霜低着头道:“回侯爷,应该在他自己地界上。”
“携土受封的十三位地头神,都在各自的地界上么?”
辛如霜摇头道:“属下不知。”
“你们平时不碰面么?”
“奋武将军有吩咐,沒他的命令,我們平时各不相见,以免招来怀疑。”
舒万卷微微皱眉:“带我去见他。”
走在新地上,舒万卷看出了些端倪。
這十三块地界上,已经死了不止一個地头神。
……
逃到远处的何家庆,回头看向辛如霜的地界。
大头跑的气喘吁吁,半天才缓過气来:“刚才那人是谁?是文修么?”
何家庆点头道:“是文修,文修的老祖宗。”
大头有些惊讶:“能从這样人手上捡回一條命,真是不容易。”
“是不容易,”何家庆也觉得奇怪,“可为什么咱们能把這條命捡回来?”
大头道:“他說是看了苦婆婆的面子。”
“不可能,苦婆婆沒有這么大的面子。”何家庆断定其中另有原因。
……
李伴峰收拾好了东西,跟秋落叶道别后,离开了葫芦村。
阿依一路送到村口,依依不舍道:“妹子,姐姐不在你身边,你可照顾好自己,虽說给人家做了小老婆,可咱们也不能太受气,要是她们欺负你太狠,你就来找姐姐,姐姐给你出头。”
“姐姐对我是真的好,”李伴峰看着阿依,严肃的问道,“其实你知道我不是你妹妹,对吧?”
阿依摸了摸李伴峰的脸,忽然笑了:“咱们道门的要领,就是不想做的事情千万别端着,想做的事情千万别等着,
你沒有小玉那么大的脾气,我对你也沒有那么多的亏欠,让你做我妹妹,不比小玉强多了?”
李伴峰觉得很有道理。
走出了村口,李伴峰又听到了阿依的歌声:
“郎哥唉~山上的马缨花开嘞,郎哥你慢些走唉~再给妹妹采朵花嘞……”
出了葫芦村沒多久,李伴峰收到了罗正南的电话:“七爷,這回出大事了,娟子他们不知道跑哪去了,乔毅就要来了,邱志恒快疯了……”
李伴峰赶去了三头岔,等到了新君住处,邱志恒低着头道:“老七,我对不住你,凭你怎么罚我,我一句话都沒有。”
中二把娟子、猛子、小山带到了李伴峰面前,脸不大满脸通红在旁边站着,不用多說,事情已经明明白白。
李伴峰看了看娟子他们三個,微微点头道:“這样也挺好。”
脸不大笑了。
邱志恒惊了。
“老七,乔毅就要来了,到时候可怎么交代?”
“他算個什么东西,我跟他有什么好交代的?”李伴峰毫不在意,“再找個三头人過来,顶替新君。”
中二也笑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七爷,新君已经找好了。”
他把阿松、阿秀和阿福叫了過来。
邱志恒头低得更深:“他们三個,实在看不過眼。”
李伴峰很满意:“不也是三個头么,有什么看不過眼?把罗家姐妹叫来。”
邱志恒有些顾虑:“现在把事情告诉罗家姐妹,怕是不合适吧?”
李伴峰淡然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起初,李伴峰也想着把娟子他们训练成新君,也担心他们会漏出破绽。
可经历了這么多事情,李伴峰发现這根本不是紧要。
离开了新君住处,李伴峰对邱志恒道:“這事儿不赖你,无须自责,罗家想翻身,全靠這位新君,乔毅想掌权,也靠這位新君,至于這位新君是不是皇家血脉,你当真有人在意么?”
邱志恒還是放心不下:“阿秀他们是纯粹的穷苦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帝。”
李伴峰笑道:“糙汉子都能给别人当妹子,穷苦人凭什么不能当皇帝?”
PS:阿依在和单成军交手的时候,用的就是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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