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宝宝的九零年代 第17节 作者:未知 李志强家的房子,在小寨村的最北边,挨着山脚,他父母留下的宅基地跟他大伯李老栓家的宅基地是挨着的,過年后两片宅基地连在一起盖的三层的红砖小楼,铝合金窗户嘎嘎新,离老远就能看到,那排面,是如今村裡头一份的气派。 李家门前也围了不少人,林建民到的时候,李老栓正一手拉着李学兵,另一只手在抹眼泪。 “警察同志,我那侄子命苦啊,你们么一定要帮我們找到凶手,替我侄子报仇啊!”他說到激动处,拉着人家警察就要往下跪,两個警察同志赶紧扶他,一時間场面格外热血,李老栓显然就是個慈爱的长辈。 本来嘛,李志强十多岁上就沒了父母,李老栓是他爸的亲大哥,那关系算起来足够亲近了,要不然過年那会儿李志强也不会拿钱回来,托他帮自己盖房子。 “你條件不错,又愿意养這孩子,你侄子也算死而瞑目了,”一個警察看着李老栓身后气派的房子,想了想關於李志强的案底,到底也沒說别的,笑着道:“過几天带着孩子去乡裡把户口上了吧,過去的事儿,也别跟孩子多提了。” “是是是,一定赶紧去!”李老栓一脸的殷勤。 两名警察同志又叮嘱了几句,把李学兵的书包和几件行李给了李老栓,跟他告别以后,转身就往村外走了。 林建民赶紧站到了别家的门檐下,想着李老栓愿意养着李学兵也挺好,可還沒等他松下一口气,那两個步履匆匆的警察从他跟前過去,压低声音說得话却飘进了他的耳朵裡。 “李志强的钱,算赃款,他家那小楼不上报了嗎?” “人都死了,這钱又早,還是给孩子留條活路吧,万一把房子给沒收了,這一家子都得露宿街头,他那大爷肯定不会养他了。” 两名警察越走越远,林建民从门檐下走出来,有点不明白這赃款是什么意思。 可他想到了自己家裡的那根大金链子,也是李志强的,李志强交代他转交他妻子,可是他妻子跑了,這……要不要给李老栓呢? 李家门口的人都散了,李学兵也跟着李老栓回了家,林建民决定再看看,反正现在的李家也不缺钱,那條金链子,不行就等李学兵长大了,直接交给他。 七月很快過去,出了伏,芦苇叶子就已经有点硬了。 這意味着粽子的生意差不多就到了头,可一天多那三块钱,对林建民和周小娥来說都十分可观,這两個月攒下来的钱,差不多都是粽子的利润,而鸡蛋饼的利润,也就稍微富裕给林母交生活费。 這天早上收了摊,周小娥把孩子托给了张红英,跟林建民一块骑着三轮车,上后山煤球厂去拉了一车煤渣回来,之前屯的蜂窝煤见底儿了,现在家裡做饭還用着土灶,夏天柴火足,冬天有时候柴火跟不上,就会拿煤饼炉子交换着用,村裡人平常闲了,都会上后山去捡柴火。 煤球厂的蜂窝煤一毛钱一块,一块是两斤半,四块钱也才能买四十块煤球,一百斤,可是去拉一百斤的煤渣,才两块钱。 夫妻俩在门口的空地上拿煤渣和了土和水,搅拌均匀,稍微晾一会儿再用打煤球的铁模子,一块一块打在铺平的塑料纸上,等晾干再收回家裡。 大伟和芳芳好奇的在旁边蹲着看,還帮着拿小石头压住塑料纸的周围。 张红英推着小竹车搬了個板凳坐在对门家门口跟人扯闲话,秀秀和刚子躺在小竹车裡,偶尔踢踢腿挥挥手,看看天上的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秀秀侧着脸,透過小竹车的缝隙,好奇的看着爸爸妈妈的工作,她不明白那带着一個一個孔洞的圆东西要拿来干嘛,只是看着周小娥身上又暗淡了阴气,满怀焦虑。 秀秀看得入神,身子不知怎么就侧了過来,紧紧挨着小竹车的围栏,刚子本来在那儿巴巴的看天看云听大人說话,把秀秀的位置几乎占了個囫囵,好像发现了秀秀的注意点,突然甩了一下胖乎乎的身子,随着秀秀也侧過了身来。 可毕竟還小,刚子又比秀秀壮实好多,翻身沒有把握好程度,一下子整個胖乎乎的身子都扑在了秀秀身上,把秀秀死死糊在了竹子编的围栏上,脸上都勒出了印子。 若是别的孩子,肯定直接就哭了。 可秀秀毕竟是個成熟的神兽,不是個真正的小婴儿,她的第一反应是往后扛,想把刚子挤過去,可是刚子实在太胖了,他趴在秀秀身上還得意的很,胳膊腿儿不停的踢腾,秀秀动了好几下都沒能把他挤過去,张嘴想哭,却发现自己得小嘴巴刚好被卡在了竹编的缝隙裡,一动嘴巴就刮着疼,她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小声的哼哼。 张红英跟人說得正起劲儿,自打上回分家那么吓唬了一回,家裡三個儿媳妇儿消停多了,一日三餐按时按点,除了偶尔几顿比较难吃,再沒人敢当着她的面瞎咋呼了。 還是芳芳蹲在塑料纸旁边看三叔打煤球不太认真,听到了奇怪的哼哼声,回头看到秀秀得脸被竹子勒出来一块一块的,“哈哈”笑起来,還拉着大伟回头去看。 “哥哥你看,秀秀的脸哈哈!” 两個小孩子觉得好笑,都指着小竹车笑起来,林建民跟周小娥也顺着声音看過来,這一看不得了,林建民手裡的东西当时就扔了,“哐哐哐”几下从煤球中间大步跨過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妈”。 回過神来的张红英還不明白林建民怎么了,林建民已经跑到了小竹车边上,抬手冲着刚子就是一扒拉,想去碰秀秀,才看到自己的手黢黑,愣了一下,张红英伸手把秀秀从竹围栏上扒拉下来,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哎呦小乖乖呀!”秀秀跟刚子不一样,长得软糯可爱又白净,张红英一开始不待见她,可時間长了,又有刚子這糙汉在旁边对比,哪個人会不稀罕秀秀。 秀秀被抱起来,嘴巴旁边有点红,两個肉乎乎的脸蛋上也起了一排红印子,看得林建民心疼坏了。 “妈,你得看着孩子,這竹小车太小,本来两個孩子躺着就挤,差点就把秀秀挤坏了!”他越說,看着刚子就越来气,冲他的小屁股拍了一下。 “干啥呢你!”张红英不乐意了,一把把秀秀推到了赶来的周小娥怀裡,“我小孙子会翻身了,你這当爹的不偷着乐吧,還敢打!” 作者有话要說:修了一下前面两章,明天再爆发吧tat 第23章 在林建民夫妻俩心裡,?秀秀跟刚子是一样的,可在张红英眼裡,刚子才是她亲孙子,?那捡来的,?也就捎带手的事儿。 孩子会翻身的小插曲很快過去,?林建民夫妻俩又合力打煤球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红英却在桌上說了一件事儿。 “你還记得,?先前建民那個死了的同学,叫李……李啥强来着的,?他儿子不是警察给送到了李老栓家。” 忙着吃饭的一家子老小,都点了点头,這事儿在村裡传了好些天,這几天還有人八卦呢,?都奇怪李志强在外头到底干的啥生意,挣了那么多钱人還沒了。 “李老栓给那孩子买了头羊,這两天不少人在后山碰见那孩子,从头到脚身上沒一块干净地方,搁后山放羊呢!還有李老栓家一條街住的人說,這些天那孩子白天放羊,?晚上睡羊圈,李老栓拿了侄子那么多钱還虐待人家孩子,真是丧良心了!” “真是,咋還有這么不要脸的人啊。” “這不是快开学了,?他這是不打算叫人家孩子上学了?” “還上学呢,?屋只怕是都不叫进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吐槽起了李老栓,可怜那孩子,顺带互相交流一下最近听来的八卦,?這种时候,基本就是饭桌上最热闹的时候了。 老大老二家几口子都在陪着张红英八卦,林建民夫妻俩却都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吃過晚饭,林建民也沒抱孩子,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夏天天黑的晚,這会儿虽然已经七点多了,天還沒黑透,不過人离個两三米都认不出是谁了。 林建民走得很快,时不时還小跑几步,他心裡想着事儿也沒留心看路,眼前猛地一亮等他回過神来,一辆轰鸣的摩托车直直朝他冲了過来。 “咣当!” “咋回事儿呢!我這按老长喇叭你不让還往上头撞,林老三,你想啥呢!”宋援朝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摩托车倒在了路边,不過旁边是刚浇了水的菜地,弄了一身泥倒是沒伤着哪儿。 林建民就倒霉多了,他的腿被摩托车刮了一下,一屁股摔在了路上,试了几下才站起来,“我真是一点也沒听见,嘶——”小腿有点疼,不過他抻了抻腿,感觉沒什么大事儿。 旁边也沒什么人。 “下回注意点,這可不是在你家裡!”宋援朝恶狠狠,生怕林建民讹他,扶起了自己的摩托车,骑上就走了。 林建民也沒多想,腿虽然有点拐但是不影响走路,一瘸一拐的接着往前走,可是沒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头羊,還有那站在小羊后头,比羊羔崽子高不出多少来的小男孩。 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谁家孩子,就是放羊也不会在外头待到這么晚不回去。 “你是学兵吧?”就着微弱的月亮光,林建民只能大概看出個小孩的轮廓,可是想起饭桌上大家伙儿的八卦,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黑亮的眼仁映射着月光,显得炯炯有神。 他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指着刚才宋援朝离开的方向道:“刚才那個人根本就沒刹车,他按着喇叭直接就過来了。” 林建民笑了笑,拉過李学兵,“你吃饭了沒?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家?” 李学兵摇了摇头,“我就是要回去呢,看见村裡也有摩托车就想看看,不過那骑车的人太坏了。” “他又不是故意的。”林建民笑了,“你不赶紧回家吃饭,小心家裡沒给你留饭了!” 天很黑,林建民看不出李学兵的狼狈,可听孩子的话,感觉又不像是张红英他八卦的那种感觉。 “叔叔,我在养殖场喝饱了,那裡的大爷心肠好,還让我洗了個澡,不饿了。”李学兵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仿佛一点也不觉得這话有問題。 林建民却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儿,“喝饱了?你是喝水喝饱的還是……?” “喝水啊,山上也只有水是不要钱的了!”李学兵得意的拍着肚子,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好主意。 “你晚上不吃饭……你不是住在你大爷家裡么?他不给你饭吃?” 李学兵听见這话,却退后了一步,对林建民起了提防。 林建民不知道他怎么会這样,赶紧解释:“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从小我一起长大的,前些天我在县城還见過你爸爸,他托我照顾你母子俩来着。” 李学兵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可是天太黑,林建民看不到,他只是看到小小的孩子低着头不說话,以为他怎么了。 “你在你大爷家……過得怎么样?” “還能怎么样?他让我放羊,住羊圈,一天给我一碗刷锅水,我過得好着呢!”李学兵的委屈憋得太久了。 起初,李老栓欺负他,他還跟邻居說,跟路過的人說,可是后来发现,那些话兜兜转转還会传回那老头子的耳朵裡,他再把自己打一顿,李学兵明白過来以后,也就不跟人說了,别人问他,他就只說好的,他知道這裡沒人真正关心在乎他的死活,也就再不抱怨了。 所以一开始林建民问他,他就以为又是哪個长舌头的人来八卦的。 “他怎么能這样!”林建民气坏了。 “连我妈都不要我,他为什么不能這样?”李学兵的话沒有一点感情,“叔叔,你還有别的事儿么?我得回去了,再晚回去,他又该打我了。” 李志强那满脸鲜血强撑笑意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天警车裡头小小的身影和今天這個孩子重叠,一股热气从林建民的胸口冲上头顶,他一把拉住了李学兵,“别!我带你去吃饭,咱不回去了!” 李学兵有点懵,先前跟他套近乎打听八卦的人,也不是沒有說是他爸爸朋友的,可是那些人听了他的话,大多数都是一笑而過,从来沒有像這個人一样這么生气。 可他已经好些天沒正经吃過一顿饭了,他真的很想吃饭。 李学兵就這么稀裡糊涂的被林建民拽着,一路回了林家,跟在他后头的還有那头小羊羔,一路“咩咩”的叫着。 周小娥推着小竹车,站在路口凉快,林建民从她身边過去她都沒反应過来,還是旁边的大婶推了她一把,她才认出那是林建民,赶紧推着小车跟在林建民后头回了家。 “小娥,厨房還有啥吃的,快给孩子弄点吃的!” 林建民松开了李学兵,打开了院子裡接的电灯泡,微黄的光亮照出了李学兵的轮廓,他身上那件泥巴色的短袖几乎沒一块是好的,腿上的短裤都破成了裤衩,烂布條一缕一缕的在竹竿似的腿边上晃荡,就像是原先电影裡放的小乞丐似的。 不,电影裡的小乞丐,那衣服都沒這么破的。 “呀!這是哪儿来的孩子,怎么弄成這样了?”周小娥推着小竹车放到了院子裡,走到林建民跟前,被李学兵吓了一跳。 這些年改革开放條件好了,他還真沒见過弄成這样的孩子。 不等林建民回答,周小娥已经进了厨房,這些天刚好是她做饭,晚上吃的油饼记得還剩半张,又拿了個碗倒了大半碗凉白开,一起端了出去。 “快吃吧孩子。”周小娥把东西递過去,李学兵冲她甜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蹲下来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当了妈的人,最看不得孩子的可怜样。 周小娥看到李学兵這样,当然也是心疼的,她去投了把毛巾過来,拉過李学兵的手把他手上的泥巴擦了擦,“慢点吃,别噎着了。” “這是我头前跟你提的那個李志强,他的儿子,叫学兵。” “這……外头說得是真的,李老栓真的把孩子不当人,這還有小羊羔……真是让孩子放羊去了?”周小娥满脸的不敢相信。 林建民也不敢相信。 他都以为,李老栓拿了李志强那么多钱,虽然沒人知道究竟拿了多少,可李家那小洋楼李老栓肯定是沒钱盖的,现在李志强死了,媳妇儿跑了,警察把李学兵送回来,养個孩子又花不了多少钱,李老栓顾念亲戚情分,也应该好好对這個孩子,可他竟然对李学兵,连家裡的狗都不如。 林建民叹了口气,李学兵三两口就把那油饼啃完了,咕咚咕咚几口灌完了碗裡的凉白开,把碗還给周小娥,擦了擦嘴牵着他的小羊羔,就准备走。 “你去哪儿?”林建民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