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貔貅宝宝的九零年代 第26节

作者:未知
林建民一愣,本来想安慰学兵,可看着学兵的架势却又觉得哪裡不对,“拖累?叔沒觉得你拖累我們了啊。” 学兵沒說话,這個时候派出所的大门开了,那天的光头男人和他的同伴从裡面走出来,很快就看到了他们這個方向。 光头男人一脸笑意的走過来,拍了拍学兵的小脑袋,“小伙子,挺讲信用的嘛!” 学兵沒說话,伸手把金链子递了過去,林建民见状,赶紧拦了一把,“两位兄弟,這孩子小不懂事儿,這條项链可是他過世的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能不能求两位大哥高抬贵手,你们要的酬劳我给,這金链子,能不能给孩子留個念想啊?” 光头男人一愣,“我叫刘进禄,别大哥大哥的叫,好像我多老似的,你打算拿多少钱,想跟我换這金链子啊?” 林建民沒料到对方這么好說话,愣了一下,从裤子口袋裡掏出了他的全部家当,那五百块钱。 刘进禄凑過来看了一眼,就笑了,“大兄弟,你怕不是逗我呢,五百块钱,换這條金链子?老子還进拘留所蹲了五天呢,在你眼裡就值這五百块?”說着冷笑一声,神情都变得阴狠起来。 五百块,确实差的太多了。 林建民无措的看着刘进禄从李学兵手裡拿走了项链,他觉得還有办法,只是他還沒想出来,然而就在這個时候,李学兵却拉住了刘进禄。 “大哥,我能不能跟你走?” 林建民愣住了,刘进禄也愣住了。 “你跟我走?走去哪儿?去干嘛?”刘进禄一脸好笑。 李学兵看了看刘进禄身后的工程车司机,沒有說话,刘进禄见状,笑得越发轻浮了,“小伙子,你碰上這么個冤大头肯替你扛事儿,比跟着我好,我就是收小弟,也得十几岁能提刀能打人的,你?虽然脑子挺好,办事儿也狠,可是太小啦,连一脚都扛不下,我带着你干嘛呢?” 李学兵握紧了拳头,身子控制不住的在微微发抖。 刘进禄走后很久,李学兵就保持着那個姿势,站在那儿沒动。 林建民喊了他几次,他都沒有反应,直到林建民用力扳過他的肩膀,才看见他在哭。 共处一室這么久了,這還是林建民头一回见這個孩子哭,对李学兵的失望渐渐淹沒在孩子的眼泪裡,因为他办的這些事儿林建民差点都忘了,他也只是個六岁的孩子而已。 “别怕,他们不要你,叔要你。”林建民抱住了学兵小小的身子,用力的把他圈在怀裡,希望他不再害怕。 第二天,收摊以后,林建民跟周小娥并沒有急着回家,而是通過学兵的描述,找到了刘进禄开的五金店。 夫妻俩骑着卖鸡蛋饼的三轮车,跟這钢筋水泥的建材市场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林建民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对上周小娥的目光,露出一個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周小娥瞪大了眼睛,說不出是喜是忧。 林建民点了点头,扬了扬手裡的纸,“成了。” 他用五百块,换到了刘进禄一句承诺,五年内,只要他能拿出一万块来,刘进禄就把那條金链子還给他,如果五年做不到,那刘进禄可以随意处置那條金链子,五百块,就算是利息了。 “原来想着该過年了,给你和孩子们都买件新衣裳,這倒好,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林建民调笑着缓解气氛。 然而周小娥并不觉得失望,她握了握林建民的手,“沒事儿,钱還能再挣,咱们慢慢来。” 年关将至,棉纺厂裡好些外地的员工都放假走了,而這些人却是在厂门口吃早餐的主力,林建民的生意也沒了往日的热闹,周小娥就留在家裡帮张红英准备過年的东西,早上就不跟着林建民去摆摊了。 林有粮带着三個儿子去李老栓家放了一回狠话,李老栓好些天都沒什么动静,到腊月二十三祭灶這天,村裡的小学放假了,芳芳照旧跟着大伟跑出去玩,学兵在家裡看着秀秀和刚子,刚子已经会满地爬了,秀秀却只能坐着看,小姑娘的细胳膊细腿儿发育确实沒有男孩子快。 张红英买了麻糖回来,用草料拌了玉米面准备祭灶,使唤孩子们出去把人都找回来,灶王爷要点人口了。 大人们都在家,一开始是林建国出去找了大伟回来,可芳芳却沒跟着。 大伟說芳芳想上厕所提前回来了,林建水当时就有点急了。 “大過年的,家家户户放鞭炮,芳芳胆子小說不定在哪儿躲着呢,再出去找找,肯定沒事儿。”张红英很镇定,大家伙儿也跟着安下心来。 家裡的大小男人這回都跑出去找了,连一向跟田凤霞不对付的王丽珍也出去了,平常什么也不怕的田凤霞直接就急哭了,可也不敢耽搁找人,人都走后,张红英突然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周小娥赶紧跑過去扶她,老太太却颤抖着抓住了周小娥的手腕,“芳芳……” “妈,芳芳肯定就是贪玩,沒事儿的!”周小娥說是這么說,可她自己也怕的很,但是芳芳天天在村裡跑着玩,对村裡那么熟,肯定沒事儿的。 村子裡祭灶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袅袅的炊烟是家家户户都在点火做饭,跑出去找的人有回来问得,可是天都黑透了,也沒找到芳芳的影子。 林建水跑去村委会打了报警电话,可警察說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派出所不管,让附近亲戚家再找找。 一家人都快急疯了的时候,芳芳却自己揉着满脸锅底黑的小脸,回来了。 第36章 周小娥正在把煮熟的饺子架在热篦子上,?人都沒回来,這大冷的天饺子放凉了再下水热会烂,把饺子坐在热水锅上,?不会凉。 芳芳迷迷糊糊的进了门,?周小娥還以为是谁回来了,?赶紧忙完手头的活儿打算往外去看,?就听到张红英一声大喊,?“芳芳!” 周小娥当时就丢下了锅盖,赶紧跑了出去。 真的是芳芳回来了! 她穿着早上出去时候的衣裳,?看起来還算齐整,除了脸上被抹得一团黑,看起来沒别的不对劲儿。 张红英把孩子死死的抱在怀裡,虽然她是個偏心的奶奶,?但是自家孙女哪有不心疼的,這几個钟头,可把她吓坏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周小娥念叨了几句,想起滚开水的锅,?赶紧跑回厨房把锅盖盖好,出来跟张红英說了一声,赶紧出门去找人,把這個消息告诉出去找人的大家伙儿。 家裡人陆陆续续回来,?看到芳芳沒事儿,?都松了口气,张红英叫田凤霞把孩子带回屋裡脱了衣服,田凤霞仔仔细细的给女儿看了一遍,?明的暗的一点伤也沒有,全家人這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像大伟說得,芳芳是想上厕所先回家来了,可是她走到半路上却看见個卖糖人的老头儿在跟学兵的大爷,也就是李老栓說话,芳芳年纪小,不知道前些天的闹剧,李老栓招呼她過去吃糖人,小孩子也沒多想,欢欣鼓舞的得了個糖吹的老鼠准备回家,然后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睡醒起来還在那墙根底下,她就自己回家来了。 “李老栓這個王八羔子!” 张红英气得拍了桌子,田凤霞却突然把碗摔了,冲過来一把拽住了李学兵的衣领子,使足了力气拽着孩子往门外拖,“你给我滚!滚出去!你這個扫把星!” 周小娥就坐在李学兵旁边,她下意识的去拽学兵,但是拽了個空,然后就赶紧站起来想把学兵拉回来,可田凤霞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学兵的腿都站不稳半躺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 刚子被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大哭起来,秀秀扶着小竹车的围栏坐了起来,她有点奇怪的看着地上的李学兵,觉得他很可怜,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僵持不過一会儿,反应過来的林建民上前挡住了田凤霞,一把从她手裡夺下了学兵的衣领子,“二嫂,你怎么能跟個孩子這样!” 因为女儿的遭遇,田凤霞這会儿已经濒临崩溃了,她癫狂的指着李学兵,“林建民,你自己当好人,收留一個赔钱货就算了,還整這么個扫把星回来,托着一家人跟你一起倒霉!今天芳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要你儿子偿命!”田凤霞声嘶力竭的喊着,天知道她今天找不到芳芳的时候,有多崩溃。 林建民欲言又止,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林建国夫妻和林建水跟田凤霞的想法一样,更不会說话,林有粮抽了口旱烟低着头,张红英看着林建民,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埋怨。 村子裡過日子的人,不像城裡一扇门关上,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家家户户墙挨墙房靠房,街坊邻居间最怕的就是结仇,李老栓的仇虽然是李学兵结下的,可李学兵是個孩子,李老栓对付這孩子那得犯人命吃官司,可恶心林家人却不需要多大动静,就能把林家人恶心死,就像今天芳芳的事儿。 李老栓就是给孩子弄了個糖人吃,可能下了点安眠药让孩子睡了一觉,這么短短的几個小时,林家上下都被吓了個半死,往后呢? 這种事儿不需要天天有,一個月一回就能把人折磨死了。 而带来這种恶心的人,正是李学兵,一個跟李家沒有半毛钱血缘关系的孤儿,林建民善心大发要收养他,愿意被开瓢被虐待,可别人不愿意。 院子裡一时静极了,大人们都不說话,刚子的哭声抽抽噎噎。 赶走李学兵好像是最好的方法,毕竟這只是個外人,可……林建民紧紧攥着李学兵的手,不管是为了死去的好友還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不可能不管這孩子。 刚子的哭声停了下来,院子裡静悄悄的,每個人面前的饺子都沒了热气,但是,谁也不在乎。 终于,张红英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和碗,很小的动静,可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過去。 张红英看向林建民,叹了口气,“老三,不是妈狠心,人嘛,多大能耐办多大的事儿,這孩子太野我們這家圈不住,你要非养着他,那就分出去单過吧。” 不是上次拿钱出来吓唬几個儿子的试探,也不是商量的意思,张红英這次对林建民,是真的失望透了。 林建民愣了一下,抓着学兵的手微微松了一瞬,却在察觉到学兵想要挣脱的瞬间更用力的握住了他,然后他看了一眼周小娥,還有小竹车裡两個裹得像粽子似的孩子。 他们這一房,是這個家裡最不该被分出去的,但是今天,竟然是他们最先要被分出去。 林建民叹了口气,准备应下张红英的话,然而张红英却抢先开口了。 “之前分家,妈知道你们沒有落脚处,這回让你分出去,大過年的也别說妈心狠,后山坡上你爷爷奶奶之前住的老窑洞,钥匙在屋抽屉裡锁着,一会儿叫你爸拿了给你,那老窑洞,就算是妈分给你的家当了。” 這意思,根本就不打算拿钱出来。 林建民的爷爷奶奶,去世快十年了,老房子那窑洞年久失修,虽然還沒塌,可能不能住人根本就還看另一种說法,哪裡能算家产分出去。 张红英這么說,就是想逼林建民为了两個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孩子和媳妇儿,放弃李学兵。 搁在以前,哪怕不是分自己,田凤霞肯定都会在旁边帮腔,可今天因为是芳芳,田凤霞一刻也不想跟李学兵這個扫把星在一個屋檐下待,就想让林建民领着這個扫把星赶紧滚蛋。 所以,张红英這么不合理的分家條件,沒有一個人有异议。 林建民也真的犹豫了,他什么苦都能吃,可是两個孩子连路都不会走,那点积蓄刚花了個底掉,年底的早点生意也不好做,如果真的就這么分出去,让老婆孩子都跟着他吃苦…… “妈,我們愿意听您的话。”說话的是周小娥,不是林建民。 所有人盯在林建民身上的目光都转向了周小娥,然而周小娥却是笑着的,“妈的安排挺好的,李老栓丧心病狂做得這都不是人事儿,我們分出去,省得大哥二哥一家子跟着担惊受怕,就是妈,今天晚上能不能先把刚子和秀秀留在您這儿一晚上,我跟建民把铺盖衣裳都搬到老窑洞去铺好了床,明天一早就回来抱孩子,您看行么?” 周小娥知道,林建民犹豫的原因,他不是怕吃苦吃亏,他是怕自己跟孩子受苦。 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家人,周小娥不想让林建民为难,索性她来答应下来。 张红英都惊呆了,原本她以为就林建民一個轴脑袋犯傻,却沒想到周小娥也是個糊涂蛋,還让自己帮她看孩子,看個屁! “我不看,你這孩子奶都沒断,我看不住!”张红英气坏了,一甩手回了屋,找到那破窑洞的门钥匙丢在了林建民脚下,“要分就快点滚,别再我跟前碍眼了!” 林建民捡起了地上的钥匙,跪下来给张红英磕了個头。 事情到這一步,沒人再有胃口吃饭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周小娥进屋去收拾行李。 其实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棉衣棉裤也就身上那一套,柜子裡顶多有点尿戒子和春夏的薄衣裳,夫妻俩最值钱的家当,也就是那一辆卖馅饼的三轮车了。 林建民自己先去老窑洞看了一眼,那裡前两年老两口還当红薯窖用,门窗都還结实,就是窗户纸都被风刮烂了,林父用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破木板给钉死了,不透气,如果住人還是得找玻璃或者窗户纸换一下,院子裡一地的狼藉,断树枝破木头還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垃圾堆了一地,需要狠狠清扫一通才行,而且這老房子裡根本沒接电线,也沒法照明。 林建民叹了口气,却一点也不后悔。 他在破烂堆裡找了個带叉的树枝把窑洞门口的路大概拨拉出来一條,又把屋裡放坏的红薯和沒用的东西都搬到了外头,窑洞裡好歹是空的,以前他爷爷奶奶還在的时候這窑洞裡是有土炕的,估计是后来林父林母为了放红薯方便才给拆了,他還得把自己屋裡的床搬過来。 真是困难重重啊! 可就算這样,也得搬。 林建民先是带着学兵,把他那张竹子做得小床用三轮车推到了老窑洞,然后又把自己睡的那张床板也一点的送了過去,好歹铺盖出来晚上能睡。 他這么一趟趟的折腾,林家剩下的人都在屋裡,谁也沒出来帮把手。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你把他這么赶出去,真是……”林有粮有点愤怒的拿旱烟杆子在桌子上敲。 “我可沒說让他必须今晚搬,他自己急着往外去,难道我還去拦他?”张红英也生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养出来林建民這么個傻子,還娶了周小娥這么個二傻子。 林建民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躺,反正铺了床铺,周小娥的嫁妆箱子也装好了,电线的事儿還得明天去村委会找电工想办法。 最后回屋子裡看了一眼,他把两個孩子放在小竹车裡放在了三轮车上,到堂屋门口跟张红英說了一句,带着周小娥和李学兵,离开了林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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