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罗彪在后勤部找了個医药箱拿過来。
辛月坐在沙发上,易宣在她身边,脸色阴阴的,两個人像是在吵架。
罗彪见状,把医药箱一放,转身就走。
待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易宣伸手扯過辛月的衣领,强硬地想要看看她的伤。
辛月下意识地捂着肩膀,往后退了退,“我沒事。”
易宣的手落空,心裡也跟着塌陷了一块。
看着辛月整理衣襟,易宣冷然道:“多管闲事。”
辛月手上一顿,低声道:“我只是担心易爷爷,江美给我打电话說……”
“你担心那個老东西?”易宣哼笑一声,眼中的严寒更冷一分,“你可真是悲天悯人。”
他明显嘲讽的语气让辛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随便你怎么想。”她也冷了声调,“既然我今天来了,那就容我再多管闲事的问一句,你当真要把承建拱手让人?”
辛月想不通,易宣沒道理就這么轻易地把承建让给江美。
且不說江美对他是如何恶语相向,易宣是怎样睚眦必报的個性,辛月是很清楚的。這样什么都不做的直接宣布投降,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辛月是真的担心如果失去承建,易宣会失去唯一的依仗。
但易宣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担心。
“你已经听见了我的决定。”他淡淡把医药箱推向一边,“至于其他的,不劳你挂心。”
辛月心口一窒,一阵阵钝痛从肩上传到胸口。
“好。”辛月平静地起身,淡然道:“你好自为之。”
她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易宣心上。
合上办公室大门的下一瞬,辛月听见医药箱被挥到地上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医院。
辛月从承建出来就直接到了医院,何山昨晚在医院守了一夜,她早上在学校和承建又耽误了点時間,何山已经二十個小时沒合眼了。
辛月来不及处理肩上的伤,马不停蹄地赶到病房,何山正坐在邵凯床边打瞌睡。
辛月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轻声把何山叫醒,让他回家去休息。
何山看了眼時間,已经下午三点了。
他问辛月有沒有吃過饭,要不要现在去给她买一点备着,晚上說不定刘势光来的很晚。
辛月說自己不饿,她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出电脑开始做事。
何山也不勉强她。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辛月电脑上的頁面。
“月姐,你真的决定好了嗎?”
“什么?”辛月沒听清,抬眸见何山盯着自己的电脑,她会意過来,笑笑說:“已经快联系好了。”
何山望着辛月清丽淡然的笑脸,呐呐问:“這边的事情,你真的都能放下嗎?”
辛月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放不下,也会放下的。”
邵凯這几天偶尔会醒過来。他带着氧气面罩,說不了话。
看着辛月在身边,他会努力牵牵嘴角,想给她一個微笑。
傍晚的时候他醒了一下,辛月握了握他的手。
邵凯也回握了一下她,但他很虚弱,辛月只赶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手背上有被易爷爷掐出的伤痕,邵凯摸到了,他眉头皱起来。
辛月解释這不過是不小心磕碰出的伤痕,過两天就会好。
邵凯沒什么精神,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他很快又重新陷入昏睡。
辛月知道他的情况已经不容拖延,她都明白。
她给邵凯掖好被角,轻声在他耳边說:“再坚持两天,很快你就会好起来。”
晚上,刘势光将近十点到的医院。
這段時間辛亏有他部署,医院内外才能這样平静。
他来替换辛月回家休息。
“光叔,你辛苦了。”
刘势光摆摆手,把她从沙发上赶起来,“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看啊,這段時間只有你最辛苦。”
“我還好。”辛月笑。她抬手想伸個懒腰,却不小心拉扯到肩上的伤,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刘势光沒察觉她不自然的动作,他把小茶几上散落的资料归拢放进辛月的背包,瞥见她电脑上全英文的頁面,刘势光顿住了。
他问了跟何山一样的话。
“辛月,你真的决定好了嗎?”
辛月一愣,今天突然被两個不同的人问了同样的問題,她多少有些感性。但视线触及病床上的邵凯,她终是抛开了自己。
“决定好了,等他情况稳定一点我們就出发。”辛月笑着說。
刘势光跟辛达的年纪差不多,如果他有孩子,也该和辛月一般大了。看着辛月,他当真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這些年Z城留给了辛月太多糟糕的回忆,离开也好。
到一個新地方,换個心情,往后的日子才能重新开始。
刘势光合上电脑,直起身把包和电脑一起交给她。
“你放心,這裡有我帮你看着。”
他在說邵凯,也在說易宣。
辛月明白。
“谢谢你,光叔。”
从医院出来,辛月去了趟药店,买了点药酒。
刚才扯到肩上的伤,她才想起来要处理一下。
许是因为這会儿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肩上,她觉得肩膀比下午疼多了。
回家路上她都是用单手开车。
车子刚刚驶进小区,何山突然来了电话。
“月姐,之前凯哥让我查的东西,有了点进展,你要不要来看看?”
听到是邵凯让他查的,辛月自然而然地想到桑旗。
江美今天才如愿以偿地拿走了承建,沒想到晚上就有關於桑旗的消息传来。
“我马上過来。”辛月不假思索,车都沒熄火就直接调头开去雅川。
雅川這裡的房子已经被易宣发现,何山曾劝過辛月把這套房子退掉,另找一处位置,但辛月說沒有必要。
何山也是现在才知道辛月为什么這样說。
易宣性格阴暗,作风狠戾残忍,但他的個性从来是对人不对事。
现在邵凯在医院裡,辛月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医院,就算他要找人发泄,也只会找去医院,這套房子,现在反而安全。
何山现在给你辛月看的,其实是他在邵凯的电脑裡发现的。
和辛月想的不一样,這些內容大部分并不是關於桑旗,而是易宣。
何山在看完這裡面的內容之后,根本不相信能有這种手段的人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少年。许是邵凯也是這么想,所以這些东西,他只是放在自己电脑裡。
但他猜错了,這些东西,邵凯已经让辛月看過了。
地下钱庄,投资公司……所有事情,辛月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电脑,“你叫我来,是为了看這個?”
辛月的反应让何山很意外,他愣住了,一直到辛月转過头来看他,他才猛然惊醒。
他把自己的U盘插入电脑,点开一個用人名命名的文件夹,道:“凯哥让我查的,是這個人。”
“明威?”
辛月看着這個名字,看着這张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還想不起来在哪裡见過,何山已经调出了他的资料。
“明威是玄月钱庄的一把手,钱庄裡所有的事基本都是他在经手,易宣鲜少露面。想来之前凯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他和玄月钱庄的直接关系。另外,你看看這张照片。”
何山滑动鼠标,一张模糊的照片跳了出来。照片是在逍云门口拍的,辛月认得他们入口的标志,明威和一個男人的脸都被何山技术性的放大了。
那男人侧着身,辛月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认得他身后的那辆车。
黑色宾利,车牌隐约能看见两個8。
這辆车,辛月一共见過两次。
一次是在雅川,一次是今天在承建的地库。
這是第三次。
沒想到這是桑旗的车。
他今天也在承建?還是那辆车只是来送江美的?
辛月拧着眉头,听何山解释。
“這是我在凯哥出事之前拍到的,凯哥可能還沒来得及跟你說就……”何山說着,停顿了一下,他紧跟着滑過這张照片,继续說。
“凯哥出事后我一直在查,到今天,才总算理清楚易宣、明威、桑旗,這三個人之间的关系。”
何山的语气让辛月的心不住地往下坠。
“是什么?”
何山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无恙,他才接着說。
“明威是易宣在暗地裡的头号忠臣,這两年为了钱庄的发展和投资公司的扩张,他们干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在一开始,他就和桑旗达成了合作。他通過明威向桑旗提供名单和资金,其他的事情都由桑旗帮他摆平。”
辛月的灵魂仿佛被剥离了身体,她脑子裡一片空白,何山說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你是說…易宣和桑旗……這不可能。桑旗是怎么样的人,邵凯和光叔都跟我說過,他不可能這么轻易被易宣当成马前卒。”辛月矢口否认,但她的手却在发抖。
何山脸色也有些扭曲,他盯着电脑,咬牙道:“我也不相信,他才19岁!他真的像個妖怪。”
妖怪這個词,用来形容易宣,不過分。
辛月初见他,他身上那无边的黑暗死气就曾让她觉得他是幽灵,是恶鬼,是一切可以剥夺光明的生物。
邵凯起初跟她說這些事情的时候,她震惊,她诧异,但她潜意识裡却不觉得意外。
易宣他,能做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意外。
何山点了几下鼠标,屏幕上忽然出现了詹家父女的脸。
“這两個人,月姐你应该不陌生。你的绑架案之后,他们消失在了Z城,因为易宣把他们交给了桑旗。他真的太聪明了,尽管出了這么多事情,可他手上仍是干干净净的。我查過他的档案和记录,就连他高中和人打架的记過处分都沒有,這可能嗎?”
這当然不可能。
易宣的左眼是怎么出的問題,辛月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回想起来。
在他高考完之后,辛月替他去学校交志愿。看见伤愈的高飞,她多问了一句,上次請家长的打架事件,对方孩子伤好了沒有。
‘对方不是孩子,是经常在校外游荡的社会青年。易宣赔了对方五万块钱,至于伤好沒好,這不是学校该关心的問題。’
许是因为他们同样用了赔钱了事的做法,高飞看辛月的眼神很怪。
‘你有空還是多关心关心你弟弟吧,听說他也被人打到了头,弄不好会有什么后遗症也說不定。’
辛月几乎瞬间想到了易宣的眼睛。
她去了人民医院,拿着易宣的病历本。眼科主任告诉她,排除自身原因,外伤和头部外伤都有可能导致弱视和眼压過高。
辛月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是赶到害怕多一点,還是心疼他更多一点,她已经记不清了。
何山的声音好像来自天边,遥远的却又清晰地穿进辛月的耳朵裡。
“這次承建的事情,一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看,這說不定又是易宣玩的什么花样。”
是啊,否则以他的個性,他又怎么可能這么轻易地把承建拱手让人。
這些,辛月都明白。但白天在承建的时候,她仍然那样真切地担心如果沒有了承建,以后他還能依仗什么?
怪不得,他那样漠然地說她多管闲事。
确实是她多管闲事。
辛月已经记不得在這些年裡面,每一次听到或者怀疑那些關於易宣黑暗面的时候,她是如何說服自己一個人默默消化的。
她曾给易宣找了无数借口,也给自己寻了无数理由,她以为不承认那些可怕的东西就能把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体温相近的人留在身边。
他们都是冷血动物,需要互相依偎。
辛月纵容他,给予他最大限度的包容,只要是他說的,她每一個字都信。
她一直以为是易宣对她欺骗。
但其实。
是她自己,選擇了谎言。
同在雅川。
32楼的大平层裡,灯火通明。
罗彪看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把這個消息给易宣看。
在他犹豫期间,易宣已经又喝空了一瓶红酒。
他如今不過二十岁,仍然是少年,今后他還会有两個二十年,三個二十年,何必要在一個女人身上吊死。
罗彪想着,摇了摇头,关上手机,转身去厨房帮他拿酒。
要走的人就让她走吧,留下的醉過几场后也会好的。
但罗彪不知道,他按下的消息,還会有别人告诉易宣。
在已经确定好美国医院的第三天,易宣突然来了医院。
彼时辛月刚从医生办公室裡出来,她刚刚跟医生确定好要带過去的病例和影像资料,刚出门就听见两個小护士在外面說:“705病房裡住的什么人啊?怎么现在来的那些像黑社会似的呢?”
705是邵凯的病房。
辛月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拔足狂奔,看见病房外站着的人,她心下一沉。
像黑社会似的,說的果然是罗彪。
刘势光把他拦在门前,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很紧张。
辛月松了一口气,還好他们沒有闯进病房。
看见辛月,罗彪的脸色也不知是放松了些還是更难看。
他朝电梯间的方向努了努嘴,“他在天台等你。”
辛月看了眼刘势光,他对她点点头,“你去,這裡有我。”
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痛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辛月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该来的总要来,该說清楚的也无可避免。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抬脚往天台去。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