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黑色的Jeep停在某一栋单元楼下。坐在车裡的男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易宣几天沒有回家,他都是在车裡睡的。
车子停在這裡,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12楼的那扇窗,亮着灯的或是沒有。
他猜测着她是睡了或是在看书?
秦丞晚上劝他,两個人不能一直這么倔着。
他当时不言,任由酒精侵蚀他的理智。
可酒意总有散去的时候。
易宣怎么能不知道辛月倔强,她总是吃软不吃硬的。
可這一次,他偏偏就是不想让。
大约也是這段時間被她宠惯了,日子過得太甜,他心裡头那些苦就格外难以下咽。
明明這五年他一直都是苦着過来的。
车裡太闷,易宣微掀开眼皮,摇下车窗,冷风吹进来,他清醒了不少。
抬眼去看,十二楼那窗口仍是黑洞洞的。
他点了一根烟。
橙红的火光在他修长的指尖忽明忽灭。
他微眯着眼睛,轻飘飘吐出一口雾,很快就被寒风带出窗外吹散。
烟味沒在车内停留多久,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极快地掐了烟。
這车裡還留着辛月的味道。
似有若无的香气被烟味缠上,不再清幽可人,反倒好像多了两分妖气暧昧。
這车上,有他们曾经缠绵過的痕迹。
可能是今天喝到了位,也可能是這月光太柔,易宣闭上眼,曾在這车内上演的一幕幕旖旎都轮番在他眼前重映。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有。
這种事情就是這样,一旦开了头,就是上了瘾,想停也停不下来。
他离家出走這么多天,也憋了這么多天。
他实在想她。
想她软弱在他怀裡轻颤;想她娇媚伏在他胸前低喘;還想她哭哑了嗓子让他不要再继续……
易宣眸色深沉,伸出手去开了车门。
他上楼直接用钥匙开了门。
這钥匙不是辛月给的,她知道,可也沒說什么。
她总是這样对他默许。
家裡黑漆漆的,易宣也沒开灯,进了门就径直往房间去。
房裡有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幽幽淡淡的,易宣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吵那一架。
辛月睡觉很轻,怕光怕吵。
他进门后沒去开灯,屋裡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蒙蒙的黑纱。
他正抬脚往床边去,却突然发现床上好像沒人。
易宣眉目一沉,正要开灯,手机忽然响起来。
突兀的铃声打破屋内的寂静,稍显诡异。
电话那头不知說了什么,易宣猛地变了脸色,转身冲出门去。
76°酒吧。
明威正和一個经理模样的人說着什么,易宣坐在一边,面前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正播放着今天凌晨的酒吧内监控。
易宣紧紧盯着监视器裡的画面,一直到右下角显示的時間到了02:13,他终于看见了辛月。
监视器裡的画面,因为店内灯光的原因不是特别清晰,沒有声音的播放像是在看哑剧。
明威和经理也看了過来。
摄像头沒有拍到辛月的正脸,但只一個侧影已经足够易宣分辨。
02:15,她到了画面右上角的A93号卡座。
這個位置是個死角,易宣只能看见她半边身子停在画面裡,却看不见画面外发生了什么。
02:30,辛月转身离开,身边多了一個小姑娘。
她半抱着那個女孩子,看不清神色,两個人脚步很快。
02:34,她们在酒吧门口拦了车,上了车之后,画面就停住了。
易宣看完,眉头拧得很紧。
两個小时前,明威接到這家店经理的电话,他匆匆赶過来,看了一眼监控,马上就给易宣打了电话让他過来。
不過這经理给明威打电话却不是因为他认得辛月,而是和辛月一起离开的那個小姑娘。
“准备关门的时候我正在這儿清账,我手下的服务员跑来說A93一桌三個人,一晚上消费了接近五万,大半都是酒水。還說送酒去的时候听见其中一個小姑娘嚷嚷自己是易总的妹妹。”店经理說着,看了易宣一眼,像是有些忌惮。
“我手下那小子也就是当個笑话說给我听,我也是当個玩笑给威哥說着听的,谁知道……”谁知道還真的把易宣给招来了。
明威看出了经理的惶恐和紧张,使了個眼色让他先下去。
当年易宣提前知晓了上头的动作,顺水推舟任由江美把承建夺去,還让罗彪卖了自己的股份,狠狠从江美身上挖了一笔。后来严查令下来,一封查不出源头的举报信往上一送,桑旗怎么也算不到已经落入肚裡的肥肉突然着了火,直接把他烧了個肠穿肚烂。
那时候易宣和桑旗還保持着互相钳制的利益关系,彼此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眼见承建落入了自己的口袋,桑旗念着易宣也曾让他赚了一些钱,所以罗彪来卖股份的时候,他答应得很爽快。
只是桑旗万万想不到,易宣根本就是挖了個巨坑给他跳,逼着他用自己的血肉来填。
他那时自顾不暇,找易宣算账自是不可能,便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江美母女身上。
江美是被折磨死了,易琪却是沒什么消息传出来。
這几年更是像人间蒸发了,完全找不到一点消息。
易宣沒想到她会在這個时候出现。
她這一出现,不仅惊动了辛月,连他现在也坐在了這裡。
要說這是巧合,易宣不信。
但她到底是怎么把辛月叫出来的,监控沒有拍到的那一刻钟裡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她们又去了哪裡?
這些才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
待吧台前只有他们两個人了,明威上前压低声音问他:“辛月旁边這小的,是不是易……”
他沒說完,易宣啪的一下合上电脑,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辛月从前酒量很浅,喝不了多少就要脸红头晕,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喝不醉了。
身边的易拉罐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可她脸不红心不跳,除了肚子有些涨,她半点醉意沒有。以至于她還能板着脸训斥易宣不要穿着鞋子往她床上爬。
今天晚上喝的這些洋酒看起来很多,但于辛月来說,還不够让她醉倒。
出租车的后排座位空间逼仄,辛月這样窝着,胃裡有些难受。
她把窗户打开些,冬日的夜风吹进来,冰凉刺骨。
易琪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她手边,身上盖着辛月的外套。
她好像是睡着了,眉头紧皱,极不安稳的样子。
怕她着凉,辛月将窗户升起来了一些。
晚上在电话裡听见易琪哭着喊她“月姐姐”,辛月的心一下被人揪了起来。
她赶到酒吧裡,看见易琪正被两個男人围着欺负,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黑色的泪痕,劣质的眼线和睫毛膏在她眼下糊成一团。
她穿着吊带和短裙,头发散乱,露出胸口和腿上大片洁白姣好的皮肤。许是喝了不少酒,浓妆都盖不住她脸上的烧红。
如果不是那一声带着哭腔的“月姐姐”,辛月根本就认不出如今的易琪。
辛月顾不及震惊,她只想把易琪带走。
那两個男人喝红了脸,按着易琪不让走不說,還硬要拉着辛月一起来喝。
他们面前桌上的五瓶洋酒已经空了两瓶,還有其他倒掉的瓶瓶罐罐不知多少,易琪被困在他们中间,摇摇欲坠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沒有。
辛月不想跟醉鬼费时纠缠,缠也缠不清,干脆抄起桌上剩下的三瓶洋酒饮尽。
那两人见状還不肯放人,辛月心急,摔了酒瓶,用碎玻璃抵着其中一個人的喉管,好不容易才把易琪带出来。
出租车上,易琪說,她今天是和同学一起来的,可她们竟然把她推给了那两個混蛋。
辛月沒有听她哭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裡,而是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
她這样清醒,倒像是把易琪吓着了。
易琪沒有立刻回答,只又开始掉眼泪。
她哭得伤心,辛月心软一再追问,易琪才哭着告诉她,江美死了。
“四年前,邻居說她从顶楼跳下来,砸在二楼家的露台上,脸都沒有了。”
易琪說這话的时候,辛月心头一颤。
她想到当年辛达去世的时候,似乎也是這样血肉模糊。
她怕易琪也看见了那样可怕的场景。
辛月抱着她,轻轻拍抚她哭到发抖的肩膀,“琪琪,你……”
“我?我在学校裡。等我回家,家裡已经被烧了個干净。”易琪說,“她好狠。一把火烧了家裡所有的东西,還毁了左右邻居的房子。幸好人家看我一個小姑娘可怜,也沒找我讨要赔偿。反正就算他们找我要,我也赔不起。”
易琪說這话时,眼角似乎有一抹冷嘲的笑意一闪而過。
辛月看见了。
她原以为当年江美夺走了承建,易琪自然能重新過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想不到再见的时候,她却经历了這样一番惊天的变故,变成了如今這般的模样。
易琪所经历的,比那时候的她還要残酷。
毕竟江美走的时候,易琪才十一岁。
辛月问她现在住在哪裡,她送她回去。
易琪却抬眼有些错愕地望着她,问:“你不带我回家嗎?”
辛月一怔,忽觉易琪此时的神情有些熟悉。
想到了什么,辛月心下沉了沉。
“你想让我带你回去?”
易琪睁大眼睛望着她,虽不說话,但眼裡写满了渴望。
辛月望着她半晌,点了头:“好。”
回到家,辛月安顿好易琪,等她熟睡,辛月才轻手轻脚地退到客厅裡。
她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一连十多條未接来电和几十條微信消息蜂拥而至。
她還沒来得及一條條点开看,大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
辛月一惊,刚站起来就看见易宣带着一身寒意到了她面前。
“易宣……”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眉头紧锁地将她上下打量,“你有沒有事?”
一周多沒见,辛月還记得他之前走的时候有多生气,可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眸子裡装着紧张和关切。
辛月心头微热,還沒說话,他突然拉起她的手,神情冷凝地沉声问:“怎么搞的?她跟你打架?”
她右手虎口外侧有一道血痕,想来是之前摔酒瓶的时候划破的。
她這一路都沒发觉,他却一进门就看见了。
“沒事。”辛月抽回手,垂眸的瞬间,她忽又想起了什么,抬眼问:“你說她?”
易宣冷着脸沒說话。
辛月讶异问:“你都知道了?”
“那酒吧的经理认识明威,明威给我打了电话。我去看了监控,才发现你也在那。”易宣說。
辛月听出了他话裡的意思,皱了眉等着他继续說。
“在你去救人之前,屋裡那個已经叫嚷了自己是我妹妹。”易宣說着冷笑一声,“你說,我真有個這样的妹妹么?”
辛月有些发愣,“你怎么知道我把她带回来了?”
易宣幽幽望着她半晌,拥着她坐在沙发上,說:“等会再說,我先去拿医药箱给你上药。”
趁着上药,辛月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和易宣想的一样,她也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太像巧合。别的不說,她出国之后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易琪到底是从哪裡知道她号码的?
她着重說了自己的疑虑,对喝酒和摔酒瓶子的事情倒是轻描淡写一笔带過了。
但易宣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闻言一把扔了手裡的碘伏棉球和镊子,皱着眉头问她:“你跟那样的人喝酒?!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辛月自知理亏,望了一眼茶几上充着电的手机,轻道:“情况紧急,而且我手机沒电了。”
易宣对她這套說辞并不买账。
他侧過脸,似是生气了,唇角抿得紧紧的。
折腾了整個晚上,此时已经天亮了。
辛月却一点都不困,她望着易宣,越看越清醒。
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太過突然,這七八天是怎么過的,辛月一点印象也沒有了。现在见到他冰冷的侧脸,更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发脾气的样子似乎就在昨天。
客厅裡半晌沒人說话。
“不管怎么說。”易宣压下了脾气先开口。
“屋裡那是個‘炸*弹’,你要小心应付。”
他沒直接說要送易琪走,這倒让辛月有些意外。
“你要留她在這?”
“留她?”易宣古怪地看了辛月一眼,“‘炸*弹’自然是要炸的,我怎么能让她炸到我們?”
他神情冷冽,眼中戾气涌动。
辛月不由沉了声问:“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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