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19(为将终夜长睁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陈渊曦赶到医院时,陈婉馨刚接完一個电话。
手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神情比得知父母的死讯還悲戚。一旁的顾曦离她坐得远远的,植皮手术成功,却依旧满是疤痕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
刚才电话打来的,是扬子县的某個公证员,他和陈婉馨介绍,郑凯委托的事情已经办妥。
“郑先生委托我們帮他将您在扬子县的老宅子赎回,就在中南大道上的,价格不菲,我們已经办妥了。但是我們始终无法联系上他,這裡只有有您的私人号码,請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回来办理過户呢?如果需要過户的准备资料,我們這边会向您详细說明,請您提供一下您的邮箱好嗎?陈女士?喂。。。。”
难怪郑凯的卡上几乎沒有钱,难怪郑凯日以继夜地去在網上寻居家办公的兼职,难怪一向尚武的他蜗居在家裡开起一個網店,难怪他拼了命地去学炒股,還要给自己做饭吃,還要买自己喜歡的首饰,化妆品。只有,当顾曦来小住几天时,郑凯才能抽得出一些空闲,能多睡一阵子。
郑凯,你是傻瓜,郑凯,你要是敢不活着,我第一定会去下面找你麻烦!
一夜的抢救,又是一個白天,又是一個难熬的夜晚,陈婉馨被顾曦和闻讯赶来的王襄勉强劝回去休息一会。
陈婉馨再来时,穿得一身素净,不修粉饰,她面如粉色桃花,怡然迎接着春风,她心如西湖止水,平静无波,她觉得自己這辈子都沒有這么美過,這么美丽的时刻,应该让郑凯第一眼就看见。她面色平静地走进重症监护室。
王襄隐隐觉得有种說不出来的不对劲,他反复打开监护室的门,也瞧不出個所以然来。
陈婉馨看到郑凯床头的生命线,缓缓地跌落下去,她趴到郑凯的床前,默默地跪下,用手捧着那條生命线,十分艰难地捧着,她想哭,嗓子似乎已经被扼住,无法发出声音。她想站起身,却又强迫着自己跪着,她把脸紧紧贴着郑凯,絮絮叨叨地說起,十年前,青葱岁月中,第一次遇见郑凯。
“你总是正直得固执,我少女心性不懂事,让你去对付文溪,你不是讨厌他嗎,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听我的,你就算稍微欺负一下他,也许,也许那时候我不会那么讨厌你。”
“你总是說我這不对,那不对,我好不容易给你几次机会,让你陪我說說话,喝杯咖啡,可你总是劝我放過文溪。你在背后這么对文溪好?他又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最恨他的我却知道,那你让我能怎样想呢?你好歹装一装也讨厌他,我說他的坏话,我诋毁他,你不动声色就好,为什么总是举很多他善良的例子来反驳我呢?你就是太理性,你就是太容易区分对错,在女孩子眼裡,很多时候就沒有对错嘛。而且,你不是要我做你老婆嗎?老婆大人說的话,你不是要无條件服从嗎?你老婆喜歡别的男人,喜歡赵渊,你从来都不吃赵渊的醋,你說得過去嗎?”
“你說一定要等我心甘情愿地說嫁给你,我现在愿意了,你怎么不說话呢?”
“毕业后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在我公司做事,還当面說我爸爸的坏话,他。。。就是坏,可他是我爸爸,你干嘛要說他,你干嘛总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你监视了我半年!对不对,你這個坏人,你为什么要监视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监视我,你只是怕我被姓骆的给拐跑了,对不对?是啊,你担心得对,我怎么就相信他,說在你這抢一笔钱,就带我去自由!我怎么就相信他說不会伤害你?可你把我看得太紧了。。。阿凯,這半年,你从来不对我說一句你爱我。。。你真是傻瓜你知道嗎,你帮我赎回我老家的房子,也不和我說一声,我還以为你在偷偷藏着钱,以后准备赶我走呢。這次你怎么就不正气凌然地說,說你要帮我赎回房子了,你怎么开始偷偷摸摸地了。”
“阿凯,你的手還疼嗎?”陈婉馨抚摸着郑凯断掉的三根手指处,所幸,断指已经接上。
“阿凯,我知道,你感觉不到疼了。”陈婉馨静静地看着那條生命线,缓缓地沉寂下去。检测仪的报警声凄厉地响起,护士们试图劝陈婉馨出去无果,救人为重,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陈渊曦等三人不敢站在门口碍事,各自揪心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凯,你這一生,我這一世,未能让你展過眉头,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阿凯。。。”
随着几声滴滴的响声,一切,似乎平静下来。
那條线,就像夕阳坠入了那根笔直的地平线。
永夜,来了。
陈婉馨忽然感觉到彻骨的孤单和寒冷,她双手抱着胸口,不断地颤抖着,她抖抖索索地站起身,俯身亲吻着郑凯冰凉的嘴唇。她又抖抖索索地走到窗户前,回头看着郑凯安静的面庞。
重症监护室响起值班护士尖锐的叫声。
陈渊曦和顾曦猛然打了個激灵,同时冲了进去,王襄却往走廊处跑過去。
“婉馨,阿凯会好的,你相信我!還沒宣布沒救。。。還有希望。。。他不能失去你!”陈渊曦大声喊。彼时陈婉馨一脸泪水地侧身坐在窗台上,不住地看着病床中,毫无动静的郑凯,摇摇欲坠。
這是十九楼。
“他走了,不是么?所有爱我的人,都走了。林文溪,对不起,我从来,就不该。。。顾曦,对不起。。。赵渊。。。对不起。。。”陈婉馨呢喃地摇着头。
“婉馨姐,凯哥一定会活過来的!凯哥還等着你和他结婚。”顾曦流着泪,不住地摇头劝着,一直望向病床,他知道,那么长的刀子捅进那個坚强的心脏,他知道這世间本属现实,奇迹不多,他不信郑凯還能活着。若然只要医生宣布他死亡,顾曦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他只是紧紧盯着那條线,却无力地趴跪在地上,喃喃地說着:“婉馨姐,凯哥。。。等着娶你为妻。。。”
“是么?我当然是愿意的。”陈婉馨背对着窗户,缓缓地坐了上去。那些如烟往事,如花笑靥,一点一点地从眼前走過,她仿似哪裡传来宿命的召唤,化作一阵寒凉的歌声,她禁不住跟着一起轻轻地唱着: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裡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想她
啦……她還在开嗎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陈婉馨笑了笑,身影消失在窗口。
“姐姐!”陈渊曦猛然落下泪来。
那机器上的生命线,出现了波动,几名护士一阵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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