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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我儿文溪 天涯何苍茫 回家吧

作者:一世的寒
书迷楼

  文溪根本就不该回来!他爱和那個赵渊跑多远就跑多远,我只希望他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他到底還是回了,到底還是输给了父子亲情。如果从前,我会觉得欣慰,此刻,却失去了全身的勇气。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生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要将文溪那般毒打,再将他送回陈天骄那裡。

  子伟這一走,留下那么两句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敢对子伟下毒手,焉知道会放過我這個儿子?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這個儿子!倘若陈天骄知道儿子是他亲生的,至少,虎毒不食子。。。也许。。。我和他尚還有一些情分在。

  弘轩让我赶紧逃,安排了我出省的计划,我想我一定是被人盯上了,我不想再连累弘轩,我選擇了独自离开。我唯一后悔的,是对文溪說,我不要他好好活着。這句话,或许断送了我和他的十九年母子情分。连子伟,都只想让文溪好好地活下去。。。可我不甘心,如果将他交给陈天骄,他真地认贼作父,我不甘心我和子伟辛苦养了十九年的儿子,就這么一头载入那個深潭裡。我只简短地告诉了文溪一切,告诉他,子伟一定是谁害死的!

  這些年,我沒日沒夜都在想念着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那丈夫就算知道文溪不是我亲生的,却一直待他如己出,我那丈夫一生勤政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看不穿,想不通,我恨這荒芜的人世,我恨我自己沒有還天之术,使得江海倒灌,风云逆旋,惟有,我恨我无能为力,不能讲丈夫的冤屈直抵天国,我恨我不能护得文溪的周全,使得他一夕之间,失去两個父亲,一個亲娘,他這样的身份进入陈家,可不是步履维艰,可想而知。

  唯独,在此青灯古佛,默默为文溪祈福,日夜祷告,祈祷他安安生生。。。

  赵渊找到了我。

  多年不见,他不再是那個跪在我面前,請求我帮忙救他父亲的落魄青年,他长大了,彻底地长大了,从男孩长成了恐怕這時間大部分女子都能为他倾心的英俊男子。饶是旅途劳累,风尘仆仆的气息遮不住他一身的非凡气度,眸子裡的坚韧和自信,使人能看得到他曾经過的滔天风浪,能看得到他指挥若定的神态。

  我儿,又会长成什么模样呢?我只偶或地上網,才在小城的本地新闻中,见過那個烟尘中,暮霭裡,独自站立的孩子,那個,亲手拆毁了纪夫大学的孩子。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于无奈,我知道他一定十分心痛。

  自陈天骄夫妇伏法,自墨谦认罪自戕,我再沒有关注過小城的消息,可于我而言,我只要我的文溪平平安安就好,不管他在世界的哪一处,都好。我一直沒有回小城,我只知道他安好,一切足矣。

  赵渊找到我,必定是相信我能够走出佛堂,帮忙寻回文溪。文溪若想回去,再远的距离,也是近在咫尺,文溪若不想回去,再近的距离,也是一水天涯,我這個不负责任的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有這样的自信,我一定会下山。

  關於赵渊和文溪的感情,我从前绝不认可,现在想想,倒也无所谓了。一個身经百战的商界总裁,一個是六年美国高度发达社会的海归,他们這般的眼界和身份,如果還能坚持這一份感情,那一定是這样的感情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入得佛门,我方知世界之大,万象之无,远超我的想象,我的未知实在太多,对這未知的一切,我選擇理解。

  我不多辩解什么,我還需让赵渊和佛家作一作问答,看看他的心性到底如何。

  赵渊慨然应允。

  心诚大师是我所在寺庙裡的得道高僧,平素闭目禅修,不见外客,得知我即将出门,或许即将返回红尘的心意,破例见了我和赵渊。

  “何为缘?”赵渊问。

  “万物皆有缘法,万物皆佛之千面,是以万物有佛性,万物皆有佛缘。”心诚大师說。

  “大师,我只想问万缘之源的情缘。”赵渊回答。我当下有些吃惊,于佛理,只幼时的文溪读過些书,略加学习過,从不知道赵渊也有這样的觉悟。

  “情缘之中,我再只问一個劫缘。”赵渊又說。

  “参商之星,彼岸花叶,非己所有,爱莫能助。”心诚大师回答。

  “参商天命不可违,亘古如此。說参商,便如古代之某人和现在之某人,就算神交横跨千年,终究不可有缘分相见,這是自然法则中的時間。万物不可逆,時間不可回,参商自有命之始,便决定一在南边,一在北天。而劫缘不必如此,若拿彼岸花去說,或许有几分道理。”赵渊朗声回答。

  我默然。万物创生之始,就注定的命格,确实不当和劫缘這般红尘中的小缘分所比较,用彼岸花這介子万物之一比对一份情缘,差可比拟。

  “彼岸花叶,花开不见叶,叶出花已凋,這等缘分,乃自然法则也。”大师說。

  赵渊微微沉吟:“师傅,如果這缘分,是叶子和叶子呢?”

  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所求既然如此,乃法则之外,纵使劫缘,人力定可为也。好比彼岸之叶与叶,好比溪水之于深渊,水终将溶于水也。”

  水将溶于水。

  灵台顿时一片清明。万水归一,万情归一,男女好比山水,水绕青山,世间所同,水溶于水,不管怎個溶法,亦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我从前对文溪,对赵渊說的话,错谬了。

  赵渊听了,哈哈大笑,豪掷千金于功德箱中:“大师真是方外之人,不图名利,只就事论事,证因果,诚像大师所說,来日一定为這裡重修金佛,诚心還愿!”

  赵渊說完,返身牵着我的手:“妈,您看我够资格当您的儿胥嗎?”

  我听见他這一声叫唤,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想起已经有十来年沒有听见這一声代表着天下女人的最重要责任和身份的词,竟尔生疏至此,竟尔不敢相信。我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是文溪之母,還是,赵渊之干妈。

  “妈,我认了您当干妈,喊你叫妈肯定沒問題。等我和文溪成婚,喊你叫妈,天经地义,我只是将這個時間提前了。”赵渊笑着說。

  我扶住他的手,也不收拾体己衣物,就此下山去,我相信這孩子,什么都会安排得好。

  “妈,我背您。”赵渊說着,将我背起来,一步一步往山下挪過去。

  我的泪水忽而落下:“合适不合适,本来就不应该是我来决定的。缘分天定,自在人为,既然师傅也說了,水溶于水,那我就帮你人为。”

  “文溪长高了,又长帅了。”赵渊兴奋地擦着汗水,說。

  “荒唐了,文溪,怎么還会长高呢?”我不禁薄责他,方才還那么老成,现在又露出孩子相。

  “您离开的时候,他才十九岁,男孩要长到二十二才不长了,文溪现在只矮了我三厘米。”赵渊說。

  我趴在赵渊厚实的背部,心下顿时充满了想见儿子的冲动,這十来年,所谓的思念,从未消弭,无非只是被强行压制罢了。比赵渊矮三厘米,那不就是一米八出头的個子了?我记得,他当时才一米七八吧。

  我忍住泪,含着笑,轻轻抚摸着赵渊头上硬茬的乌发,這等人才,若我文溪是個女儿身,该有多好?可现在,想這些又有什么甩呢?文溪一旦回来,只要他给個分明,在哪個地方举行婚礼,我這做娘的,也一定会给他最大力的支持。

  子伟,你临终的遗言,不能让文溪不遵守,落得個不孝之名,就让我,帮他厘清我們這老一辈的误解吧。

  赵渊一路上,和我說了文溪回国之后的诸般故事,不可谓不是波澜起伏,不可谓不是至凶至险。

  我很欣慰,陈天骄终是能善待我儿子,为了儿子不惜自首,我很伤心,弘轩舍弃自己,舍弃家人,舍弃一切,用人间的最恶,去捍卫他曾经和子伟一起捍卫的正义。可我能对他有什么言辞呢?唯心念莲花,希望弘轩能早日超生,来世在一個普通人间,幸福安康了。

  赵渊又說,从顾曦那裡听到,陈天骄临终前,对文溪的只言片语。

  彼时我正坐在天府乡的老家,這裡,赵渊已经着人将一切打理干净,恍然,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只是走了的人,终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赵渊不欲我痛心,只浅浅說了几句,我却已然明白,若用红颜祸水,說我的曾经,再不为過。倘或那时能对陈天骄多一份信任,倘或就算嫁给子伟了,我给天骄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事情必不会如此。。。

  “妈,我只希望您能和文溪說,让他也给我一次机会!就這一次!”赵渊忍不住跪下来,拉着我的手,流着泪。

  我紧紧握住赵渊的一双大手:“阿渊,孩子,你爸爸都认可了,何况是我呢?”

  情缘,不能再断了。

  错了一次,不可再错過一次。

  我儿文溪,天涯何苍茫,回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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