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钮钴禄氏的难堪
四阿哥上差的時間尚未到,還剩着两天,宜绵這裡他虽觉得呆着尚可,但是一個小格格,自然不能给她比侧福晋還大的体面,剩下两天自然要到别处去。如今他只剩钮钴禄氏那裡未去。六月之时,他恼怒礼部官员,胡乱安排他纳妾的日子,连带着对钮钴禄氏也不甚喜歡,开头三日都未過来,如今想来有些迁怒。四阿哥便想着,若是钮钴禄氏還算懂事,這两日不妨都在她那裡,也算成全了她的脸面。
“格格,四阿哥過来了,您快收拾收拾。”核桃欢喜道。
钮钴禄氏忍着激动,在镜子裡仔细看了自己打扮,又检查了衣服,并无什么不妥,才放了些心。四阿哥后院各处都去了,只差着她這裡,钮钴禄氏做梦都害怕四阿哥独独忘了她。如今总算来了,她心中落了块大石,又升起紧张,她得好好表现,不能让四阿哥厌了。
四阿哥大步走进芙蓉院,钮钴禄氏在院门口给他行礼請安,四阿哥瞧着她,礼行的周全,看着就是個有规矩的,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进去吧。”
进了屋,钮钴禄氏自己亲自给四阿哥斟茶倒水,又要替他脱靴透气,被四阿哥阻了,“這些事自有太监来做,你好生坐着。平日裡有什么爱好?”
“奴婢起得早,晨起都要读会儿书,然后用膳,之后做做针线,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练字、练琴,晚上也读点经书。”
府中女人,自称做“奴婢”的,只有武氏和這一個了,李氏和宋氏进门早,他那时规矩松,两人也随意,都是我我的說话,福晋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奴婢”。倒是耿氏,在他面前很是自在,便是請罪的时候都不称自己做奴婢。四阿哥看着钮钴禄氏谦卑的样子,也不是說不喜,只是心中的期望降低了两分,他不喜歡太拘板的人,无甚趣味。
“可会下棋?”四阿哥又问道。
在钮钴禄氏脑中思考了片刻,决定不藏拙,“在家中偶尔陪着父亲下一会儿,也得父亲夸赞棋艺不差。”
四阿哥听了便对外面喊道:“苏培盛,去拿了爷的围棋過来。”
“不必麻烦苏公公,奴婢這裡便有一副,虽比不得爷的珍品,也還用得。”钮钴禄氏连忙道。
苏培盛便站着不动,听四阿哥怎么說。
四阿哥只喜歡用自己顺手的东西,只是钮钴禄氏既然提出来了,他也不想扫了她的面子,一摆手道,“那便用你的吧。”
钮钴禄氏心中欢喜,连忙让核桃拿出棋盘。她执黑,先行一步,四阿哥看她下得不急不缓,颇有章法,知“不差”两字并不虚,倒是认真了几分,只是過了半刻钟,瞧着钮钴禄氏越下越差,几乎要将子送给他吃时,四阿哥心中怒气翻腾,這是怕他输了,主动喂子?四阿哥忍着荒谬与怒气,以二十目赢了,又听钮钴禄氏恭维:“四阿哥棋艺精湛,奴婢溃不成军,下一局,您可得让我几子才成。”
四阿哥欣起嘴皮,冷笑道:“我看你聪明伶俐,哪裡還需要别人让子。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着,四阿哥大踏步离开了芙蓉院,走過荷花池回到了外院,到自己书房,拿起一本书敲着桌子骂道:“自以为聪明的蠢东西。”
苏培盛听着书房裡面的响动,恨不得去抽钮钴禄氏一巴掌,你给阿哥让棋,你有那么大本事嗎?现在惹恼了四阿哥,自己糟了厌恶不說,连累我們也担忧受怕,真是该死。
四阿哥怒气冲冲走了,钮钴禄氏自然有所感觉,她呆呆看着棋盘,眼泪滴了下来,核桃几個看了害怕,喊来那嬷嬷。
“好格格,這是怎么了?四阿哥来了你還不开心?”
“嬷嬷,我怕是惹了四阿哥生气。”钮钴禄氏哽咽道。
那嬷嬷听了也头大,“就這一会儿功夫,你做了什么?”
“我跟四阿哥下棋,一开始下得旗鼓相当,我怕他不痛快,便主动让子,让他赢得畅快淋漓,四阿哥怕是看出来了,气走了。”钮钴禄氏說着,更伤心了。
那嬷嬷叹气,“叫我說什么好呢?嬷嬷上次說四阿哥不喜歡比他聪明的女人,可是他是宫中长大的,心机城府哪裡是常人可比的?格格虽然聪明,但是比起皇宫裡的人精子,哪裡够看?格格以后切莫再做在四阿哥面前玩花样,让他心裡不喜。你是個聪明的,大大方方把你的聪明表现出来,四阿哥說不得高看一眼。”
钮钴禄氏吓得脸更白了,担忧道:“若是四阿哥再不来了,该怎么办?”
那嬷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钮钴禄氏,“不会的,你還年轻,总能见到四阿哥。”
总能见到,却不知何时见到,现在只能在隔壁听到。四阿哥晚上去了芍药院。宜绵见他吃了一惊,中午不是去了隔壁嗎?晚上来這裡,這不是给她拉仇恨值嗎?不過,若叫她将四阿哥劝回隔壁,宜绵可不愿意,乾隆還沒出世,钮钴禄氏沒那么大脸让她惹四阿哥。
宜绵高高兴兴将自己今儿琢磨的东西给四阿哥瞧了,“爷,您瞧這叶子可還好看?若是爷得空,替我在上面写字?”
四阿哥瞧着被剪成芭蕉叶状的青绿绢布,倒是觉得有几分雅趣,颇有些兴趣地坐下来,问宜绵:“你打算写什么?”
自然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首诗,虽然是個伤感的诗,但是特别唯美。
四阿哥听了也不說话,抬笔写下《一剪梅舟過吴江》全词,因绢布不大,他写的是小楷,不像是平日的字那么气势磅礴,但是字迹隽秀,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宜绵要招呼马全马上粘在西面的墙壁上,被四阿哥阻止了,“這大晚上的,别再折腾人了。你既喜歡芭蕉,明日让人過来栽种几株。”
宜绵立刻双眼亮晶晶,“那不如再种两颗樱桃?既可以赏景,又可以吃果,可谓是一举两得。”
“你倒是会得寸进尺。”四阿哥嗤笑道。他虽這样說,其实并不生气。宜绵已经能分辨出一些四阿哥的情绪了,虽然他很难有笑模样,成日裡板着一副“别人欠我钱沒還”的冷脸,但是真生气眉眼恨不得就连在一块,很是骇人,若是高兴的时候,嘴唇和眉毛都是放松的,看着像是鄙视人,但是是在表达心情好。
這真是boss了,若是前世,叫宜绵這样短的時間内,将另外一個人读得那么透彻,根本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情绪都处理不過来,哪裡還管得了你高不高兴?
现在的事实有点儿苦逼,宜绵也能苦中作乐。虽然得察言观色伺候着四阿哥,但是她已经成功从四阿哥手裡要了不少好东西,也将自己的生活大大改善了。每天进步一点,总有一天,她就能在四阿哥的后院,生活的如鱼得水了。为了這個美好的目标,讨好他一下,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以前工作的时候,還不得讨好领导?
四阿哥感受到宜绵的小欢乐,将她狠狠折腾一番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又赏赐了首饰布料,将宜绵的欢乐指数又提高一個档次。
宜绵這次的得意几乎是踩着钮钴禄氏的脸上,她自己都略有些不好意思,芙蓉院中更是要将她恨死了。核桃咬牙切齿道:“耿格格平日看着与格格交好,竟然从格格這裡抢走了四阿哥,又用狐媚手段勾了四阿哥给她赏赐东西,真是好不要脸。”
钮钴禄氏却苦涩地摇头,“怪不得她,是我自己不中用,被她抓到了机会。”
“這還不怪她?格格就是太善良了。”核桃眼眶都含了泪。
“如果什么都要怪别人,怨恨别人,這日子只怕過不出来了。我知你是心疼我,只是也不能不辨是非。”钮钴禄氏看了核桃伤心,不忍责怪,到底還是警告道。
屋外,那嬷嬷点头,是個心性大了,若是一丁点儿事都受不住,胡乱攀扯人,只怕树敌太多。
一号,四阿哥兴高采烈去上职,他的后宅都聚在福晋這裡开大会。最近四阿哥在后宅用力多,自然人人都带了喜气,一进屋都是满脸欢笑,相互问好,福晋好生关心了侧福晋的胎儿,侧福晋也问了大阿哥,武格格和宋格格相视微笑,宜绵也笑着敬陪末端,气氛比以往热切不少,直到略迟了些的钮钴禄氏进屋,李氏嗤笑出声,才将這幅和谐打破。
“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子,只离這三脚路,却這個时辰才過来。”李氏道。
钮钴禄氏心中害怕,但是面上装作镇定,解释道:“請福晋、侧福晋、各位姐姐恕罪,今早有些头疼,這才起晚了。”
福晋做了好人,笑道:“谁沒個头痛脑热的时候?既是身体不适,到晚些也沒什么,若是病的实在厉害,以后便不用過来請安了。”
“多谢福晋体贴。”钮钴禄氏连忙道谢。
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說她刻薄了?李氏听了生气。上次钮钴禄氏去她院中請安惹恼她的事還沒发作,如今又添了一桩,李氏自然不会轻松放過她。
李氏歪在椅子上,慢悠悠道:“年纪這样轻,头就痛,這可差了。莫非是平日操心多了事?”
這话就不像好话,操心多了事暗指着算计人,钮钴禄氏又不敢不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侧福晋关心,不像福晋和侧福晋养着孩子管着家,我平日日子清闲,到沒有那么多操心的事。”
李氏又嗤笑一声,“虽然妹妹清闲,但脑子裡也不能不想事。前日四阿哥到了你屋裡,怎么我听說沒呆多久就走了?前些日子不是又是放风筝又是弹琴的,怎么就沒弹给四阿哥听听?妹妹虽然年轻,也要想着怎么好好伺候阿哥。”
這样大庭广众将别人的伤痛揭开,李氏可真是狠。钮钴禄氏苍白着脸,身子都在发抖,但是還是靠自尊撑起了颜面,失态片刻又恢复了寻常,恭敬道:“多谢侧福晋教导。”
“你既說我教导你,那我便好好教导一番。你会弹琴,不会弹来助助兴,我顺便指点一下,下次见了四阿哥,你也能献上這才艺,免得說两句就让人走了。”李氏望着钮钴禄氏,轻笑道。
给人弹琴助兴是优伶戏子才会做的,钮钴禄氏自认是大选指进来的格格,不该被這样践踏,只是侧福晋势大,她不敢直面,便将目光看向福晋求助。
那拉氏当然不介意对她卖個好,笑道:“天怪热的,弹什么琴?四阿哥前些日子過来說,他以后上了衙,他分例的冰都分下来,李氏你怀着孩子,多分些,五成归你,我分例中的二成也归你。想必是尽够了吧?”
李氏也不起身,对了那拉氏就道:“多谢福晋。肚子裡怀着孩子,就像揣了個火炉,若不是福晋体谅,只怕早热坏了。”
“一家子姐妹,客气什么?”那拉氏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子姐妹,我也不忍见钮钴禄妹妹不得四阿哥喜歡,這才想指点她一番,哪裡知道钮钴禄妹妹瞧不上我。”李氏又道。
钮钴禄氏原以为话题岔开,她自己得救了,哪裡知道李氏還是咬着她不放?若是再向福晋求助,只怕福晋不会搭理了,钮钴禄氏便望向了宜绵,期盼着她能帮自己一把。
一直当壁花的宜绵吓得赶忙低头喝茶,我的乖乖,她哪裡敢惹侧福晋這样的牛人,侧福晋不来找她麻烦就是万幸了。沒那么大脸也沒那個心去救钮钴禄氏,宜绵只好当個低头的木头人。
看来耿格格不准备帮她了,钮钴禄氏只能结巴道:“這裡也沒了琴,不過改日我去侧福晋那裡,請侧福晋指教。”
“這有什么,铃儿,快去取了琴過来。”李氏笑道。
很快,琴就拿過来了,铃儿进屋时還喘着气,想必是一路狂奔的。琴就摆在案子上,钮钴禄氏无法,只能咬了牙過去弹。
李氏最喜歡的便是将别人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看钮钴禄氏走投无路,她通体都舒泰了,轻柔的摸着肚子,儿子,看额娘多厉害。
不管钮钴禄氏原本的琴艺多好,在這样逼迫的情况下,她弹出来的就不会太好,而且李氏又有心找茬,只听了一点儿,便嗤笑:“钮钴禄格格快别弹了,若是吓到我肚子裡的孩子便不好了。我劝你還是請個师傅多练几年,要不然污了四阿哥耳朵。”
宜绵听了這一番话,心中感叹,深宅大院的女人,就沒一個简单的。侧福晋的聪明藏在她的嚣张和刻薄裡,别人只以为她是個无脑又脾气坏的人,轻易发现不了她的聪明,若不是她上次吃了亏,只怕一时也领会不了李氏這一番作为的深意。她让钮钴禄氏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琴,又刻薄地评判,只怕钮钴禄氏以后再不敢在四阿哥面前弹琴,就像她上次再碰按摩的手艺就觉得丢脸。李氏在钮钴禄氏這裡用的心思更多,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怕她很看重弹琴這门技艺,不想别的女人靠這個得到四阿哥喜歡,她能一枝独秀。
只简单几句话,李氏就卸去了她们讨好四阿哥的得力手段,心思岂是刻薄简单能形容的?
宜绵想着,自己只怕還要修炼,才能在這人精的地方活的自在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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