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太监的能耐
四阿哥的性格向来雷厉风行,宜绵的小厨房到隔日便有人来操持了。尤安恭敬给宜绵請了安,问了宜绵的要求。
“有劳公公了。平日膳食還是在大厨房中提的,只是想着有口锅,冬日裡热热菜,平日炖個汤水,并无别的要求。公公经验多,便看着做吧。”
“格格說的奴才明白了。”宜绵一說,尤安也知道了,這耿格格虽然得宠,但是到底来府時間短,根基浅,尚沒升起恃宠而骄的心思,還算好伺候。一個小厨房而已,尤安不只主持多少大工程,当下也不犹疑,按了自己心意吩咐工匠干活,争取尽快将事办完了。免得四阿哥问起沒完工,少不得又是一顿训。
芍药院中不大,房屋有限,都做了用处,按理說最好是要重新做一间灶房,只是那样便要打地基還要清理树木,還得去福晋那裡批條子拨款,实在麻烦,牵扯也大,尤安便让丫鬟们将右耳房挪出,在最外间搭灶、竖烟囱,省时省力。尤安看芍药院中的人還算识趣,格外施恩在裡面耳房搭了石柜,防潮防湿,放些米面粮油之类的杂物再合适不過。按說安灶是大事,要好好看日子,然后选了吉时动工的,只是一個小格格的小厨房实在算不得什么,尤安自己拿了黄历一瞧,选了個最近一個适合破土动工的日子便开始了。
尤安相当于包工头,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他跟人交代清楚了,就搬了张竹榻躺八角亭裡休息,马全机灵,连忙上前给他打扇,招呼刘三捶腿捶背,還忍痛将自己存了大半年的私房送了礼。
宜绵得宠,尤安也给马全三分体面,笑着道:“你小子机灵,运道也不错。”
“跟尤爷爷比不得,若是小子哪天能混到爷爷這份上,一辈子也算是值了。”马全恭维道。
尤安嘿嘿笑了两声,心中得意,爷爷我跟的是主子,你跟的是奴才,想赶上爷爷,下辈子吧。
马全也不是傻子,尤安选日子敷衍他难道不知道,心裡琢磨着這会子這老小子說不得肚子裡也沒什么好话。不過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安压他好几级,马全一点儿不敢含糊,做小伏低比伺候宜绵還用心地将尤安哄高兴了。
“好了,看你小子還算懂礼,给你提了巧,大厨房的安胖子,拿了膳房两把仓库的钥匙,管着器皿和粮油,他是我同乡,你若是自己沒得脸面去要东西,便提我的名字。”
“多谢尤爷爷提点,小的给您磕头了。”马全說着,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磕头也磕得实诚,那砰砰的响声,尤安听了都替他心疼。
尤安看了,叹了口气,“太监想要出头都不能把自己当人看,你小子低得下头软得下膝盖,說不得有大造化。只是,腰杆要挺直了,给主子做了什么,别让人不知道,功劳白给了别人。”
“多谢爷爷看得起小子,以后小子一定常去孝敬爷爷。我瞧着爷爷跟我家裡的亲爷爷长得差不多,不如您就认了我這個干孙子吧。”马全顺杆子爬,想认人做干爷爷。
“以后再說,以后再說。”尤安连忙摆了摆手,他可不缺干孙子,马全這样的還入不了他的眼。
马全心裡也不失望,前院的大太监,在阿哥眼裡比苏爷爷只差一等握了实权的爷爷,哪裡是那么容易攀上的,若不是耿格格得宠,只怕他连见上一面都难,像钮钴禄格格和武格格院子裡的太监,不就挨不着边。
马全好生伺候走了尤安,等小厨房竣工了,立刻打了尤安的大旗到大厨房跟管器皿和粮油的安公公拉近乎。
“安爷爷好,前院的尤安爷爷让我来跟您问好,他這段時間忙,沒空来看您呢。”安公公刚看了马全,连眼都沒抬,等马全一提了尤安,立刻热情起来了,“你小子還认得尤公公?”尤安是前院伺候的,在主子爷那裡都排上号了,比他這個厨房的管事可是要值钱多了。
“我跟尤爷爷是同乡,上次尤爷爷给我們格格建小厨房,看小子還算机灵,便提点了小子几句,還說安爷爷您也是我們同乡呢。”马全跟他们自然不是同乡,不過有什么要紧,自打进被内务府分派到四阿哥這裡,他老家都换了好几回,也沒個人认真追求。
安公公看马全一口一個“爷爷”叫的亲热,還以为马全跟尤安认了干亲,态度更亲热了,“你小子也算能耐,攀上尤安。行了,你今天過来,可是有什么事?”
马全连忙舔着脸道:“小子特意過来拜见您老,顺便求点儿东西。您是厨房管事,我們耿格格刚建了個小厨房,除了個灶台,连個碗都沒有,還請爷爷您行個方面,手头上漏点东西,就够我們格格感激不尽了。”
這库房裡的东西又不是安公公自己的,拿来做人情一点儿不心疼,他一挥手豪气道:“得了,看在尤安面子上,你小子想要什么,就過去取吧。”說着,派了個小公公跟着马全去库房。
马全弓着腰道了谢,也不手软,看着合适都让人给装上,青瓷碗、铁筷子、铁锅、铜壶、瓷勺子,装香油酿醋的长嘴瓷壶、装盐五香调料辣子的瓷盅、装蒜头腌菜泡菜的粗琉璃罐、装燕窝鲍翅的细琉璃、用来腌白菜萝卜的粗陶瓷缸、装水装米的大缸,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收着。
被安公公指派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要将库房搬空不成?
马全看人脸色不好了,才住了手,笑道:“得了,就這些,哥哥也别看着多,其实都是些不值点钱的东西,這库房裡存的齐全,若是专门到外头去买,不知道多麻烦。”
出了器皿库,马全又去给安公公請安,偷偷塞了一锭银子過去。這個是宜绵专门给他用来送礼的,他自己的私房花光了被刘三“說漏了嘴”,宜绵立刻赏赐了他五十两,還赏了個鼻烟壶,马全留着沒舍不得,下回再有大太监過来了,他正用来孝敬。
安公公就喜歡真金白银,用手一摸,看着挺实称,笑得不见眼,又让小太监带着马全去了食材库,喜得马全直给他磕头。四阿哥给了宜绵小厨房,自然不吝啬裡面的锅碗瓢盆,便是沒有尤安的关系,禀报了福晋,這些东西也是能得的,只是如今有了尤安一句话,马全找了安公公,既省去了找福晋的麻烦,拿多了些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拿的這些东西都是要记档的。
安公公让马全去了食材那裡拿东西,就是格外的恩惠了。這些东西不记档,权当是送给了芍药院。宜绵的分例都在大厨房,小厨房吃的喝的都要自己花钱买,现在能从大厨房拿点,可是得了好大的便宜。這回,马全做事谨慎了,米面粮油捡着必要的拿了些,珍贵的东西不敢动,還给管事的太监請了好几次安。
那太监被奉承地开心,大手一挥道:“马公公也别客气了,燕窝、核桃、枸杞這些好东西不敢给,白糖、芝麻、蜂蜜這些少见的,你也拿点,绿豆、黄豆、玉米、荞面、干枣這些不值钱的你尽管拿,免得耿格格說咱们小气。”
马全可不客气了,又挑了好些东西,都用□□袋装着,连着前头挑的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他给膳房拉车的太监几個银角子,托他拉到芍药院。那太监也不要银子,为的是结個好人缘:“哥哥别客气,都是份内的事。”
马全如今兜裡饱满,也不省這点子钱,死活给那太监塞口袋裡,又帮着推车。等到了院门口,芙蓉院的两個太监周福和小康子见了這满大车的东西,心裡头直痒痒,瞧瞧,都是伺候格格的,别人家的太监多得宠,就他们两個运道不好,伺候個不得宠的格格,更可怜的是,便是在這不得宠的格格這裡,也沒啥地位,平日裡就扫地洒水,干些粗活。
周福和小康子两個对看一眼,把手裡扫把丢了,麻利给马全推车,“马哥哥歇会儿,這点小事就让小的代劳了。”
马全将周福的手一推,這事可不敢让芙蓉院的帮忙,叫格格看见了,還以为他与别人勾结呢?听见响动的刘三也飞跑着過来,脚下一用力,将小康子甩到一边,自己推,“不劳两位费心,我們芍药院裡有人。”
周福和小康子讪讪住了手,又垂着头拿起扫地有一下沒一下的扫着地。
核桃站院裡瞧了個清楚,气鼓鼓对钮钴禄氏道:“格格,您瞧瞧那两個背主的奴才,居然巴结芍药院裡的太监起来了,真是丢人。”
钮钴禄氏听了,只皱着眉头不說话。這两日芍药园裡的响动,她听得清楚,同样是格格,她连四阿哥的面都难见,耿氏却哄了四阿哥给她建敞轩、建小厨房,又时常赏赐,她到底差在哪裡呢?是容貌嗎?還是心性?钮钴禄氏不相信四阿哥是個只看脸的俗人,所以钮钴禄氏不想任命。
核桃還在一個劲地抱怨,沒看到钮钴禄氏双手握得死紧指甲扣进肉裡的样子,那嬷嬷却见着了,她用眼光狠狠扫了核桃一眼,骇得她住了口,才对钮钴禄氏道:“我瞧着格格不爱用太监,只是丫鬟只在内院活动,太监却能前院后院走,认识的人也多,有时候比丫鬟還有用。”
“多谢嬷嬷指点。”钮钴禄氏悄悄将手松开,脸上露出笑容,又让核桃将两個太监叫来,赏了银子,温柔道:“在我這裡伺候,委屈你们了。”
周福和小康子两個吓得立刻就跪了,這格格人不得宠,脾气可不小,可别是看到他们巴结了芍药院的太监,要来打板子的吧。
“你们别怕,我也不是要责怪你们,只是往日将你们闲置在一旁,想着有些不妥。以后提膳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虽然不得宠,但是现在手裡头還有些银子,你们在膳房若是行不开,便拿了银子過去。”钮钴禄氏笑道。
這是要重用他们?周福觉得今儿個真是好日子,他连忙磕头道:“格格可别小瞧了自個儿,您是旗人老姓,内务府出来的下人心裡都敬着您呢,赶明儿我再打点一二,膳房裡的人必定客气着呢,不說别的,就是要個糕点什么的,肯定沒個二话。”
钮钴禄氏对糕点不感兴趣,她高兴的是,总算有点儿起色了,今儿她能得到膳房的糕点,明日就能得到库房的珍宝。
“行,你先从嬷嬷那裡拿十两银子,不够了再過来要。”钮钴禄氏轻声道。
哪個太监不想出头?周福立刻磕头,领了十两银子,心裡琢磨着该怎么攀关系。
提膳是核桃的工作,如今叫個太监顶去了,核桃自然不满,死死瞪着周福,周福仍然弓着腰谄笑着,却不說话。核桃无法,又找钮钴禄氏抱怨,“格格,膳食可是大事呢,若是那周福对格格不利,随便动点手脚,格格就要遭殃了。”
钮钴禄氏严厉看着核桃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說了,以后你就管着针线,无事不要出门。”
這還是钮钴禄氏第一次对她這么严厉,核桃立刻红了眼出了门。
钮钴禄氏自认聪明,却用了比宜绵更久的時間才将下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在深宅大院裡生活,聪明不显露在能读多少书会多少才艺上,而是能最快适应生活,找到生存之道之上。宜绵不聪明,但是她天生有能生活得更舒适的本能。
在宜绵自己心中,自己還是很聪明的。芍药院裡的屋子有限,耳房全做了别的用处,马全刘三歇脚的地方沒了,玉兰和瑞香住的地方也沒了,另外四阿哥還给她的小厨房配了個厨娘和一個小丫鬟帮工,這两人也沒地方安置。宜绵想了想,将原先用来待客的右明房给秋蝶、玉兰、瑞香三個住,秋蝶等的暗房给秋月、厨娘刘大姑和小帮工秋雨住。至于周全和刘三,则暂用着用来装粮油的小耳房。看人马都收拾齐妥了,尤其是小厨房裡满满当当摆上了吃饭的家伙儿,宜绵心裡满满的成就感。
刘大姑刚過来伺候,正是要显出本领的时候,一安置好,她便立刻给宜绵炖了一盅银耳莲子红枣汤,亲自端上来,“格格您尝尝,可合口味?”
银耳汤而已,有什么合不合口的,顶多是糖多糖少的区别,秋月撇撇嘴,觉得這刘大姑不是個实诚人。
宜绵却很高兴,這可是自己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再普通的东西,它也是好的。她满足地喝了一口,心中又将四阿哥感激了一遍。多好的人啊,虽然脸臭点,嘴毒点,但是就冲這有求必应的劲头,就讨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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