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宁织造府
宜绵正在屋子裡指挥太监收拾她此行收获,五百两银票贴身藏好了,值钱的书画古董装在箱底,首饰、布料选了好的收着,次一点的赏了伺候她的丫鬟。龙船去镇江,宜绵等都跟着太子的侍妾去江宁织造府等着圣驾,并不一路跟随着。
现任江宁织造曹寅是康熙的伴读,母亲孙氏是康熙的奶嬷嬷,被康熙封为一品奉圣夫人,如今已逝,圣驾会给孙氏上香,所以她们這些格格们到江宁等着是绝不会错的。康熙数次南巡都落在江宁,所以這裡有行宫,只是圣驾未至,行宫不会为她们几個格格打开。
如今不過康熙四十四年,大文豪曹雪芹還沒有出世,曹家也沒有败落,正处在权势的顶端,家中的富贵奢华由小小一间客房可窥一斑。屋中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比宜绵拿出来冲排场的那些還要值钱,待客用的杯碟茶盏都是御窑烧的珍品,床榻、屏风、桌椅,大大小小的家具用的都是值钱的酸梨木。這样的大手笔,将秋蝶唬得一愣一愣,张大嘴失神道:“這样华贵的屋子,可是错将格格安排在曹家小姐的闺房了?”
宜绵调笑道:“你這话若叫曹家的下人听到,只怕要吐你唾沫,骂道‘我們姑娘能住這样简陋的闺房?’”
秋蝶看了外面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将富贵摆在人前,這曹大人就不怕监察使上折子弹劾他贪污受贿?”
在康熙一朝自然不怕,康熙宽仁,愿以天下富贵与臣子同享,贪污*昌盛,而且康熙与曹家情谊深厚,就算知道曹家挪了江南赋税几百万两也不降罪,不過四阿哥上台了就不行,立刻就要抄家灭族。這些后来事不好說,宜绵笑了笑沒回答,秋蝶也知道在别人家中道主人长短不适合,感叹了一番之后,立刻收拾床榻。虽然曹家派来了两個丫鬟,但是收拾贴身衣物首饰這些事情却是不好交给外人的。
昨日到时太晚,只由一個曹家管家娘子来接待她,今早儿宜绵用過一顿丰盛的早饭之后,便有曹家主人過来赔罪。
“昨日不曾過来請安,還請格格恕罪。”一位妇人给宜绵請了安。曹家派過来的一個丫鬟跟宜绵介绍這是家中二夫人。
這二夫人說的是格格,显然比扬州盐商对宜绵身份定位准确,而且话虽客气,神情动作却平淡,显然并不对皇子格格只是尽了礼数,心中并无恭敬。宜绵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哪個铭牌上的人,曹家這样一位封疆大吏之家沒让侍妾来招待她已是给了面子。
“夫人客气了,打扰夫人了。”宜绵轻声道。
曹二夫人连忙道:“能招待格格是我的荣幸。格格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派個丫鬟去寻我。這院中有处小园子,在内宅之中,并无外人打扰,格格若是在房中憋闷,可去走走。虽比不得皇子府气派,但花开得旺盛,尚能入眼。”說完后,她便起身告辞,去别的格格那裡請安。
宜绵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大文豪未来可能常去的地方自然不能错過,宜绵也不装稳重,当下便去让丫鬟指路,带了秋蝶去曹二夫人所說的小园子。等到了方,瞧见通了池塘、建了亭台、修了假山的院子,宜绵才知曹二夫人說话谦虚,這能逛上大半天的园子,可不叫小。
三月是個好时节,花儿多,曹家又是富贵人家,园中栽种了许多名贵花木,有些宜绵都不认得,曹家派来的丫鬟是個伶俐的,在一旁仔细介绍了,看宜绵走了小半個时辰,又问她可要去八角亭中歇息。
“是有些累了。便去坐一会儿吧。”宜绵道。
“虽是坐着,也不会无趣,這水中养了许多锦鲤,格格给這些個鱼儿撒点儿食,引它们出来,看鱼儿争相抢食,也是一景。”曹家丫鬟看宜绵和气,說话也不拘束。
宜绵自然也是要体验的,一把鱼食撒下,平静的水面立刻生起一圈圈波纹,很快便有锦鲤出来抢食,许是家养的久了,這些儿鱼儿甚是肥硕,抢食也甚是文明,若是鱼食入口,立刻便潜下去,若是沒得,便伸了脑袋等待,并不到处巡游找食。真是富贵气派之家,连鱼儿都沾染了主人的悠闲。
宜绵正跟鱼儿玩着,却有一個曹家姑娘過来了。她来的方位有处假山,将亭中光景遮挡了,所以待走进亭中才发现有人。她不识得宜绵,见她是妇人打扮,容颜甚美,心中便有猜测,只怕是昨日刚借住在家中的娇客,却不知是哪位皇子的格格。
“這是四阿哥府上的格格,這位是曹家的大小姐。”曹家丫鬟伶俐,立刻为两人做了介绍。
“請格格安。”曹大姑娘连忙给宜绵請安。曹家是正白旗包衣,礼节上要对皇子侍妾格請安。
曹大姑娘礼数周到,宜绵却不敢受,偏過身子道:“曹姑娘客气了。我也出来许多时候,便不扰了姑娘赏景。”這姑娘是曹雪芹的姐姐了,长得水灵灵的,气质容貌都是上等,也不知以后前程如何。看她年纪不小,只怕這两年就要嫁人了,曹家正是鼎盛时期,只怕她嫁的不差。曹雪芹后来穷困潦倒,這姐姐大概沒给弟弟资助。是受了曹家连累自顾不暇,還是心狠并不搭理家裡人?這裡是曹雪芹的家,宜绵抱着敬仰的心情住着,碰到的每一個都能让她浮想联翩。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虽然对曹大姑娘好奇,却也并不在這位贵女面前讨嫌,免得丢了四阿哥脸面。
出乎宜绵意外,曹大姑娘似乎对她也甚是好奇,出口挽留道:“一会儿日头大了,鱼儿们都要出来透气,這池中更是好看,格格若不嫌弃我聒噪,不如再多待会儿?”
宜绵自然从善如流的坐下,笑道:“曹姑娘說笑了,我自己便是個话多的,哪裡還会嫌弃曹姑娘這样娴静之人聒噪?”
“格格性子疏阔,令人一见可亲,我强留了格格,還請格格不要嫌弃我冒昧。因我明年七月要入京选秀,是要跟格格請教一下京中事物。”
宜绵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闺阁贵女想要跟她這個沒什么地位的皇子侍妾說话呢。不過曹家不是内务府包衣嗎,按理說应该参加年初的宫中小选,以后做宫女或者分在宗室府中,這曹姑娘为何会参加明年七月的大选?转而宜绵便释然了,左不過是康熙对曹家的恩惠罢了。若是让曹姑娘一個人抬了旗,便能参加大选,凭她父亲的官位,只怕嫁给皇子做嫡福晋都是可行的。
曹大姑娘曹颜却沒有宜绵对她自己的這种自信,她心中很是忐忑,她父亲给圣上上了折子,想要免了她的小选,却不想圣上让她参加大选。圣上是何意思,她和母亲都猜不透。這回皇子格格来到府中暂住,她母亲担忧這是圣上的暗示,对這些個格格一点儿不敢怠慢,生怕這些人中以后便有她必须打交道的。她留下宜绵,打探京中消息只是個托词,目的是交好宜绵。不仅是宜绵,别些個格格她也是要交好的,留個面子情。
這些背后的事宜绵并不清楚,她听曹颜问起选秀的過程,便将自己选秀的经历說了,当然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不好拿出来說,只說了基本的流程以及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
曹颜感激道:“多谢格格了,若不是格格指点,到时选秀我怕是要闹笑话了,這几日只怕還要叨扰格格了。”
宜绵道:“曹姑娘客气了,不過是京中人都知晓的,江宁离京中甚远才不好打听,曹姑娘若有什么问的,只管過去寻我。”
隔日曹颜果然去找宜绵了,问了些問題,又送了她许多精致的小礼物,宜绵也不推辞,大方受了。只是曹颜走后不久,秋蝶便慌忙過来,凑在宜绵耳边道:“格格,曹姑娘送的荷包裡有张五百两的银票。”
“什么?”宜绵也是大吃一惊。五百两给她一個小格格,曹家到底是多大方?
“格格,可要還回去?”秋蝶问道。
宜绵也很是犹豫。這曹家的银子自然沒盐商的银子那么好拿,盐商地位太低,拿了就拿了,四阿哥又同意,一点儿后遗症都沒有,曹家可是朝廷重臣,拿了他的银子,若是他找你办事你推脱了,說不定曹家就要反击了。可是,曹家用的是江南的赋税,這五百两的银子不過九牛一毛,也许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是想结個善缘而已。
要是四阿哥在就好了,问问他就解决了。现在四阿哥不在,宜绵又不是胆大的,只能忍痛道:“下次曹姑娘再来时還回去吧,已经有了500两,能用上几年,不必为這500两冒险。”
宜绵已经做了决定,秋蝶便不多說,点头道:“奴婢明白了,格格放心。”
她们做好了還银子的准备,曹姑娘却不過来了。她和家中别的姐妹一起将几個皇子格格都拜访了,到让不少人受宠若惊。
“格格,钮钴禄格格過来了。”
不管是在扬州還是在江宁,钮钴禄氏一直沒過来串门子,她们两個似乎有個默契,便是不在出来玩的时候见面讨嫌。现在钮钴禄氏打破這默契,只怕是有什么事。宜绵也不多想,让秋蝶迎钮钴禄氏进门。
好些时日不见,钮钴禄氏還是那個钮钴禄氏,穿了旗装梳了旗头,脚穿花盆底,說话声音不缓不急,脸上带了量出来的笑容,“耿姐姐這些日子可好?”
宜绵也礼数周全道:“甚好。钮钴禄妹妹呢?”
钮钴禄氏又道:“這江宁织造府甚是阔绰,比四阿哥府也不遑多让,倒出乎我意料。”
不知钮钴禄氏說這话是何意,宜绵便与她周旋:“江南是一等一富庶之地,這江宁织造府富贵些,也是寻常。”
“是啊,江南确实富庶,听說曹大人是圣上幼时伴读,又曾做過御前侍卫。因深得圣上隆恩,曹府之人才阔绰又出人预料吧。”
听钮钴禄氏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话,宜绵心中突然明了,只怕曹家人也给她送了银子,才让她行事反常。钮钴禄氏過来试探,是想问该不该還银子?她也缺钱?
对于钮钴禄氏的试探,宜绵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钮钴禄妹妹一向不爱出门,在曹家這些时日也是一直待在屋中?”
“我不爱动弹,只今日才過来跟姐姐說說话,還請姐姐勿怪我失礼。”
“钮钴禄妹妹客气了,也不知四阿哥何时才能過来,几個阿哥的格格都在這府中,钮钴禄妹妹若是在屋中闷得无聊,不如去出门去见见她们,都在一個府中住着,可是难得。”這就是让钮钴禄氏也去试探下别人。如果都收了银子,那就都不用還。一是法不责众,二是曹大人再大胆,也不可能收买所有皇子格格,這银子就是用来结善缘的。
钮钴禄氏何等聪明,明了地点点头,道:“耿姐姐說的正是,都在一個府中住着,自然是要多联络,也好有個照应。”
当下她便告辞,宜绵也不耽搁,去了隔壁。旁边住了九阿哥的格格,见了也只是打個招呼,到不曾好好聊上几句。
九阿哥格格郎氏热情迎了宜绵进屋,“耿格格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宜绵笑道:“郎姐姐客气了,打扰姐姐了。”
郎氏大笑道:“瞧耿妹妹說的,咱们一样的身份,能跟着阿哥一起出来,又有缘分一起住在這江宁织造府,合该多亲近。”
看郎氏是個爽朗性子,宜绵也不多绕圈子,笑道:“是啊,是要感谢江宁织造,好房子好饭菜款待着,热情周到,倒让我愧不敢当。”
郎氏看了宜绵一眼,笑道:“有什么敢不敢当的,都是皇子阿哥的脸面,与我們這些個人是谁可不相干,别說是银子,我們爷连侍妾都收了好几個。在扬州的时候,便纳了一对姐妹花,叫什么云芙云蓉的,倒是個好听的名字,只是回了府中,只怕又要放在角落裡,不知什么时候才记起。”她說完,看宜绵睁大眼,很是诧异的样子,又笑道:“耿妹妹怕是少见我這样直白的吧。”
宜绵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那对姐妹花。听了名字便是個美人。”
“确是美人,左右无事,不如让她们過来给你见见。”郎氏說完,也不等宜绵回答,便让丫鬟去将人叫来。
等宜绵见了姜云芙,才敢置信,這個姜家的嫡女,也被她老爹送给了九阿哥。旁边那個貌美的,便是她要献给扬州知府的二姐嗎?
姜云芙见了宜绵,低了头羞红了脸,一句多不多說,似乎并不识得宜绵的样子。
郎氏对了姜家两位姑娘可沒对着宜绵的好脸色,她提了声道:“两位妹妹,這是四阿哥府中的耿格格,大选进的府,与你们這些外头招进来的身份可不一般,你们可别失礼,快些给耿格格請安。”
看姜云芙和她姐姐别扭行了礼,宜绵也不想她们继续尴尬,对郎氏道:“打扰郎姐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回来自己房子,秋蝶還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格格,這姜姑娘不是嫡女嗎?她爹真是狠心,连正室生的女儿都要送人。九阿哥府中那么多侍妾,她沒根沒底的,以后日子怎么過啊?”
宜绵叹气,“商人重利,果不欺人。银子收起来吧,别人的事,我們管不了,就别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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