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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作者:今夜来采菊
邬宁沐浴后穿上了寝衣,长裤长袖将她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洁白柔软又服帖的绸缎仍能勾勒出妙曼的曲线。

  燕柏垂眸,目光落在那双赤足之上,眉头微皱,问了一句:“脚怎么了?”

  “蔻丹你沒见過呀,小菀不是日日都涂。”

  “哦。”

  邬宁歪在塌上,手撑着软垫,使劲往前伸了伸脚:“如何?好看嗎?”

  燕柏戳了一下她的脚心:“坐好,趁热把馄饨吃了。”

  邬宁笑嘻嘻的盘起腿,用白瓷小勺舀了一口馄饨汤,一边吹凉一边說道:“我今日出宫,救了一個被爹娘卖去青楼的姑娘,還差点被青楼老鸨带人给打了一顿,幸好侍卫及时赶来,然后我就把他们全给送进刑部大牢了。”

  邬宁說完,才将那勺汤送进嘴裡。

  燕柏有时候真恨不得替她吃。

  “表哥,我跟你說话呢,你怎么不理我,你生气了嗎?”

  “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沒知会你一声就偷跑出宫去。”

  燕柏抿唇,似乎忍耐下千言万语:“我沒生气,快吃吧。”

  邬宁低头偷笑,她就知道這会燕柏沒办法板起脸教训她,作为回报,她要将這一整碗馄饨都吃光。

  馄饨裡面除了虾仁還掺了猪肉和白玉菇,味道鲜香适口。邬宁又是逃命又是挨打,早就觉得饿了,一個接着一個,很快大功告成,她将空碗向外一推,懒洋洋的倚在垫子上:“好撑啊……”

  宫婢端来水伺候她漱口,之后便尽数离开殿内,那动作快的,好像生怕燕柏今晚不宿在凤雏宫。

  “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

  “嗯?青楼老鸨?”

  燕柏颔首:“既送入刑部大牢,便要依照刑部的规矩办事,不能开了乱用私刑的先例。”

  邬宁打了個呵欠,翘脚欣赏自己的蔻丹,如血一般鲜红:“做這种买卖的,手裡能干净嗎,让人去查,那老鸨說什么来着,欠债還钱,天经地义,若有命案,就血债血偿呗。反正我一定要她死。”

  “我知道了。”燕柏熄灭小几上的宫灯:“困了就早些睡吧。”

  邬宁觉得燕柏今晚话格外少,却也不像和她怄气,想不通,干脆不想,睡觉。

  寝殿铺着厚实的地毡,邬宁光着脚走到床榻边,回头一看,燕柏還坐在那裡,于是问道:“表哥,你不睡嗎?”

  燕柏說:“我等一会。”

  他命人备水,起身去沐浴了。

  ……

  七月初一這日,老天爷赏脸,霖京城阴云密布,竟是個丝丝凉风的微雨天,在殿外等候的选侍们打着油纸伞,姿态倒不算太狼狈。

  邬宁站在长春殿的廊阁上,翘首眺望,虽离的很远,但她還是一眼就瞧见了慕迟,在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中,慕迟仍然那般出类拔萃,像极了……竹林裡的一朵牡丹花。

  邬宁忍不住笑,扭头对荷露說:“這帮人也真是的,沒点新意,怎么都穿一身青绿。”

  荷露道:“他们并不晓得陛下喜好,许是为着不出错吧。”

  邬宁其实心裡清楚,這些官宦子弟不论是否有意入宫,都无法舍弃自己的颜面,不愿像秀女似的打扮得花枝招展,落得個狐媚惑主的名声,因此一水儿不出奇也不出错的素衣。

  慕迟就不一样了,他是打定主意要进宫吹枕边风的,那一袭粉蓝色的团福如意锦袍别提有多漂亮,分明阴沉沉的天,他身上却是华光溢彩的,衬得面色都比旁人更红润水嫩。

  不過,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一点低落。

  怀揣着江湖梦,想要仗剑天涯的少年人,将要踏进深不见底的宫门,终生裹挟在四面朱墙绿瓦裡。邬宁若是他,都得放声痛哭一场。

  “陛下,选侍要进殿面圣了,君后請您過去呢。”

  “嗯。”邬宁缓缓走下楼梯,瞧见曹全,想起大白鸭,紧接着便想到了前柳河小蛟龙:“礼部名册上的选侍也是今日入宫嗎?”

  “回陛下的话,今日申时入宫。”

  邬宁对杨晟感到好奇,总觉得這個人身上充满了矛盾,又有着一点特殊的野性,竹林裡的一根春笋,那也是新鲜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前柳河小蛟龙的名号,邬宁要让他入宫,占为己有,明年端阳节好再带他去拿個头彩。

  說来道去,不過闲时解闷。

  邬宁是被先帝抱在怀裡长大的,比后宫嫔妃更明白后宫裡的事。她父皇那么珍爱她母后,连残害龙嗣,诬陷忠良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還是纳了许许多多的妃嫔,有的,一夜過后就被遗忘,如昙花般短暂的盛开又凋零。

  听起来似乎很残酷,但自古以来就如此,身为帝王,无需思虑独自挨過漫漫长夜的人可怜与否,那是愚蠢的。邬宁自幼耳濡目染,又偏偏继承了皇位,未能免俗,也顺理成章的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选侍在她看来和百姓上街买花瓶是差不多的,漂亮,喜歡,沒道理不摆在家裡,得空了就摘两朵花布置一番,图一個高兴,厌烦了就收到柜子裡,反正不占地方,不碍事。

  况且,生命需要這些小玩意消磨,否则岂不太苦涩沉闷。

  “表哥。”邬宁走进殿内,喊表哥的声音很清甜。

  今日大选,燕柏要始终坐在邬宁身侧,直面那些从前很仰慕他的世族公子,于燕柏而言无疑是难堪的。

  邬宁深感愧疚,所以一個劲的讨巧卖乖,她从玉盘裡掐下一颗葡萄,仔细的剥开一半皮,擎在指尖上,递到燕柏唇边。

  紫黑的果皮,水绿的果肉,看上去又酸又甜。

  燕柏微微张开嘴巴,将葡萄吮进口中,邬宁也配合着使了点力气,指腹捏着果皮,往外一挤,揉出好些黏腻的汁水。

  “甜嗎?”

  “嗯。”

  燕柏抬眸,朝她笑了笑,受委屈的人反倒先安慰起心虚的人:“沒事,你乖乖坐好。”

  邬宁便正過身子,摆出帝王的端庄与威严。别看她私底下总是懒懒散散的,可应付這种场合,是会走路起就规训出的童子功。

  御前太监见状,也正過身,抻长了声,中气十足的唤道:“宣――”

  先帝选秀女时邬宁就见過這阵仗了,那会虽嫌烦,但得耐性忍着,如今是她做主,终于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喂。”

  邬宁一张口,御前太监赶忙把那股气憋回去了,狠狠地噎了一下:“陛,陛下……”

  “别喊了,怪刺耳朵的,直接让人进来,我瞧一眼,不行就赶紧让他们回去,早看完早利索。”

  “這……”

  御前太监犹犹豫豫的望向燕柏。

  燕柏平时对邬宁再严厉,也从不在人前反驳她的任何决定,至多事情完毕后给她讲清楚個中道理,因此只对御前太监微微颔首。

  太监心领神会,迈着急促的小步子出了殿,不多时,领来五位选侍。

  邬宁一眼扫過去,都是样貌平平的,摇了摇头。

  太监手一挥,那五位选侍便神态各异的退了下去,接着又是五位,這五位就有趣了,左边两個太胖,右边两個太矮,将中间挺拔清秀的小公子衬托的格外出众。

  原来入殿面圣的次序和站位也是有讲究的。

  邬宁不過是多看了两眼,太监便高声道:“骑兵营副统领之子――沈应――年十六――”

  沈应闻声,向前走了几步,撩开衣袍,缓缓跪地,行了一個姿态优雅的拜礼:“臣下沈应,叩见圣上。”

  邬宁看到他眼角一颗泪痣,忽然想起来了,他是时常跟在燕榆身边的那個沈家四公子,燕榆一贯唤他沈小四,她之前有一次和燕榆去城郊赛马,這個沈小四還帮她牵马坠蹬来着。

  既然和燕榆玩得好,那该与燕家一條心才对,怎么還变着法的想进宫呢?

  有点意思。

  虽說年纪是小了点,不過這些官宦子弟大多早早定亲,再不济也有了通房丫鬟,有资格面圣的几乎都是十六七岁,家中寄予厚望,管教森严,为着能一心读书,不许太早行闺房之乐的。

  “他不错。”

  “沈应――留用――”

  以绿叶衬鲜花這招真不晓得是哪位高手想出来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邬宁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捡顺眼的瞧,太监再那么一报家门,她就知道這人究竟是保皇党的還是藩王的。

  但凡样貌有几分不俗之处,仪态稳重大方,人看起来不是那么蠢,邬宁都会留用。

  可一百個选侍裡,顶多有三两個能入眼的,看到后边邬宁都嫌烦了,连刻意摆在中间的“鲜花”也懒得瞧,甚至很想說一句請你回家照照镜子吧,這模样也好意思充“鲜花”,到底哪来的自信呢。

  邬宁吃着葡萄,等慕迟。

  她早就料到慕迟会最后入殿,在背后排兵布阵的高手心裡有数,慕迟一露面,大概率就沒有旁人的事了。

  “陛下。”终于,御前太监开口說:“這是最后几個了。”

  邬宁闻言,抬起头,见慕迟站在边上,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按规矩,入殿面圣是不准直视圣颜的,這笨蛋,多半是想偷偷瞄一眼,结果眼珠子就收不回去了。

  邬宁弯起嘴角。

  御前太监立即高呼:“遂州总兵之子――慕迟――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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