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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作者:今夜来采菊
经過近两月的排查,肃清地方贪官之事已然告一段落,如今朝中上下都在为征伐北漠等一应军资兵马做准备,若无意外年后便要出兵遂州。

  试完轻弓,一众禁军又簇拥着邬宁去营帐内检验骑兵甲胄。

  芍药望着邬宁渐行渐远的身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即便她脑子不甚灵光,也晓得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侥幸捡回一條命。

  不,并非侥幸。

  芍药以手撑着地,勉强跪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多谢,多谢荷露姐姐……”

  她這般知道好歹,荷露略觉欣慰:“在宫裡当差,伺候着手握生杀大权的贵人,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往后,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芍药一定,一定谨遵荷露姐姐教诲……”芍药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有些瑟瑟发抖,仿佛置身山林,四周遍布吃人的凶兽。

  荷露拍了拍芍药的肩膀,就像年幼时嬷嬷教导她那样对芍药說:“别怕,都是這么過来的,为奴为婢,本就低贱,若不相互帮衬着,提醒着,关键时刻搭一把手,要想在這宫裡活下去,未免太艰难了。”

  荷露不后悔帮芍药,哪怕为此惹怒邬宁,可芍药看向她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却让她愈发迷惘失落。

  似乎有什么她渴求了许久的东西从她掌心中流淌而過。

  待芍药离开后,荷露与御前的宫人一同候在营帐外。她与他们皆如深宫草木,戏台陪衬,世间匆匆過客,寂寞而平静,始终无人愿意倾听那死水微澜之下波澜壮阔的故事。

  “豁——”

  禁军撩开帐帘,弄出老大的动静,邬宁从他臂弯下走出来,脚步一滞,扭過头去看了一眼,有点惊叹地說:“哇,你怎么這么高啊。”

  那禁军顿时面露局促,山一样的高男人无端端显得畏缩:“卑职,卑职……”卑职了半天也沒把话說明白。

  而邬宁并不计较禁军的失礼,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個爱民如子、宽宏仁慈的帝王。

  坐上步辇,邬宁轻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去云归楼。”

  自打慕徐行从德旺县归来后,与少府监和工部来往颇为密切,更常在藏书阁和从前燕柏私下接见朝臣的晚清轩走动,尚宫局的侍官们渐渐察觉到他不同寻常侍君,无不变着法的巴结奉承,将那些在别处难得一见的名贵花草摆满了他的院子。

  可惜云归楼的宫人不擅布置,总乱糟糟的堆在一处,一眼望過去热闹又庸俗,实在糟践了得来不易的花种。

  邬宁摇摇头,不再多看,快步走进殿内。

  她来得巧,慕徐行正用晚膳:“陛下。”

  “你坐嘛,别折腾了。”邬宁說完,在慕徐行对面落座,随手拈了枚半清半红的冬枣来吃:“我听闻季思礼又给你找麻烦了?”

  慕徐行递给她一個小碟子,用于接冬枣的果核:“只是意见不合。”

  “为着什么事?”

  “无关紧要的事。”

  邬宁一听這话音,就知道慕徐行生气了,把冬枣丢到嘴巴裡,一边咬的咯嘣咯嘣响,一边义愤填膺地說:“這個季思礼,真讨厌,老是因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掰扯来掰扯去,若非看在他還有点用处,我早就——”

  邬宁嘴裡含着碎枣,两腮鼓鼓囊囊,說话也含混不清,這样假模假样的挥着小拳头,不管慕徐行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他忍不住笑了,可心底仍旧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你笑啦,那就是不生气了吧。”邬宁手肘撑着案几,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动着:“你就不该跟那個不知变通,死板板的倔驴的生气,犯不上。”

  邬宁嘴上训斥季思礼,却难以掩饰维护之意,好像季思礼天生性子坏,她理所应当的要迁就。

  這便是慕徐行厌恶季思礼的根源,哪怕季思礼是個难得能办实事的人,邬宁也从未宠幸過他。

  “我沒生气。”

  “可我瞧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呢?”

  “這阵子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睡不安稳。”

  邬宁挺爱吃脆脆甜甜的冬枣,又抓了两颗在手裡:“那倒是叫陈太医开几服药呀。”

  情意能伪装一时,却不能伪装一世。

  慕徐行宁可自己糊涂一点,偏他如今沒那么容易被哄骗。只得低下头,咳了两声:“是药三分毒。”

  “也对。”几颗冬枣让邬宁吃了個半饱,沒什么胃口再用晚膳,便站起身道:“我先去沐浴,方才去了趟演武场,弄一身灰。”

  邬宁沐浴总要很多人在旁边伺候,以荷露如今的地位倒是不必上前,只将丹琴叫到院裡,嘱咐她花草摆放的讲究。

  丹琴一头雾水:“這样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荷露温柔的笑笑:“未曾犯忌讳,只是陛下不喜,你千万别以为陛下不在意這些枝梢末节,她可是在先帝肩上长大的,什么精妙绝伦的事物沒瞧過,是不是糊弄一眼便知。”

  丹琴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是我疏忽了,還是荷露姐姐心思细。”

  “怎么不见徐山?”

  “他呀。”丹琴一嘟嘴,說:“這几日正与常君闹别扭呢,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晓得。”

  荷露了然,不再多言:“回头把這些花摆到后面去,前边只留几盆木槿和千日红就好了。”

  “欸!我這就去招呼丹画他们。”

  荷露看她精神抖擞,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由弯起嘴角。一转身,见慕徐行站在殿门外,忙施礼道:“常君。”

  慕徐行道:“陛下今日为何去演武场?”

  這并非要刻意隐瞒的秘密,荷露自然如实回答。

  慕徐行听后沉默了一会:“看样子征伐北漠是势在必行了。”

  “经此一役换得能故乡长久安宁,常君该高兴才是啊。”

  “我只觉得,這或许不是唯一的途径。”他轻叹了口气,抬眸问荷露:“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二十有二。”

  “可有考虑過终身大事?”

  “這,還不急……”荷露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况且成婚生子,碌碌一生,想来也无趣。”

  慕徐行笑了笑:“你应当是不甘于此,方才见你和丹琴說话,我還想你真该做個教书育人的先生去。”

  “這世上哪有女子做先生?”

  “从前也沒有女子做皇帝。”慕徐行看向净室那扇窗:“事在人为,她這不是做得很好。”

  荷露心口热的发颤,却還是故意說反话,像盼着慕徐行能完全說服她:“陛下乃九五之尊,岂是寻常女子可与之相比的。”

  然而慕徐行无意与她争辩,只轻声說:“你见识的多了,才不甘于成婚生子,碌碌一生,可寻常女子兴许至死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不甘,除了婚姻嫁娶,延绵后嗣,她们别无出路。”

  “……”

  待邬宁沐浴完毕,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搂住坐在塌上翻看账册的慕徐行,使劲的晃了晃,撒娇說:“你這一天到晚的怎么比我還忙呀。”

  慕徐行将账册向外一推,由着邬宁压到自己腿上:“自然是为了陛下得偿所愿。”

  邬宁分明素着脸,穿着单薄寡淡的寝衣,如瀑般的青丝也随意披散,可那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却尽显妩媚之色。

  慕徐行的手指紧挨着她的衣带,身体滚烫,心裡反倒一刻比一刻冷。

  “陛下爱我嗎?”

  “你都问多少次了。”

  邬宁抓着他的衣袖,摩挲着他的手腕,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全是不经心的甜言蜜语。

  “爱以前的我,還是现在的我?”

  “你說呢?”

  邬宁反问,可并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那是一個充斥着欲望的吻。

  慕徐行攥紧邬宁的衣带,慢慢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久违的,不属于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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