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星系內亂
傅晃現龍湛瞬間變成了他最熟悉的樣子,表情從臉上掩去,連眼角的睫毛都沒有殘留一絲,上前一步低眼看着林克,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滾。”
林克並沒有滾，而是保持着動作重複了一遍上面的話，“請洛斯蘭特殿下立即回國。”
大沅的戰艦停在亞加城的防線外圍，此時趕來圍觀的除了他們,還有自衛隊和政府軍的士兵,他們大多不知道龍湛的身份，此時都驚訝地張嘴,政府軍還只是唏噓，自衛隊這邊各自開始了小聲的討論。
龍湛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盯着林克,“你聽不懂我說的話？”
“殿下,您是大沅帝國的王子,不應該在這裏。”林克毫不退讓,如同石化在龍湛面前,一直是行禮的動作。
“那你說我應該在哪裏？”龍湛的視線漫不經心掃了一圈，對林克命令道：“把頭擡起來！”
林克怔了一下，擡起頭來，終於正視着龍湛。
龍湛的視線往旁瞥過去，“他們大多數人連精神力都沒有訓練過，也能拿起槍反抗，我即使是大沅國的王子，林克你說，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裏？”
林克驚訝地瞪了下眼，把隨龍湛一起望出去的視線收回來又對上龍湛，過了片刻轉向旁邊的傅晃。
很顯然龍湛剛剛的話不是他會說的，反倒很像傅晃一慣的風格，他下意識就把影響龍湛的罪責怪到傅晃身上。
於是，他再次低頭行禮對龍湛說：“殿下，流雲系戰亂，太不安全，況且您與傅晃少將早已離婚，您還跟他在一起有損皇室形象。”
這一句林克說得鏗鏘有力，在場的人基本都聽見了，傅晃心裏不由地冷笑，笑着他看向了龍湛，見龍湛臉上的表情仍然毫無變化，但是上前拎起林克的頭，把林克的臉擡起來。
“我和誰在一起是我的意願，還有在你面前的是兩國聯合任命的，流雲系行動總指揮，注意你的態度。”龍湛一字一句地說完。
林克更加驚訝地看着龍湛，他以爲那天晚上出事之後，龍湛失蹤了幾天回來突然宣佈要和傅晃離婚，是徹底和傅晃決裂了，可現在他怎麼看起來就像是這兩人吵了一次有點太過分的架？這是要和好的意思？
他一時啞口，龍湛又補充道。
“既然是兩國聯合命令，我代表了大沅參加這次戰爭，我的一切行動都聽從傅晃總指揮，他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龍湛篤定地說，說完轉眼看向傅晃，像是真把去留交給了傅晃。
不過，他的話在林克那裏越來越離譜，林克的視線幾乎是殺到傅晃的臉上。
傅晃滿不在意地笑了一聲，無視龍湛的視線對林克說：“洛斯蘭特殿下是大沅國的王子，身份尊貴，當然不適合戰場這麼混亂的地方，王子殿下有更重要的責任，確實不應該留在前線，如果生什麼危險，我也承擔不起責任。”
林克滿意地微揚起嘴角，龍湛瞪着傅晃的視線卻差點在傅晃臉上扎出兩個窟窿，他恨不得立即上去把傅晃的嘴堵上，讓他再也不能胡說八道，只能喘着氣求他。
他纔不信傅晃說的鬼話，就像傅晃不信他爲了什麼大義一樣，若是傅晃把他的王子身份當回事，昨天晚上就不會把他揍到內傷了。
不過，林克正站起起來準備開口時，傅晃突然換了個語氣接着說：“但是，無論什麼樣的身份，在此之前都是一個人，你我是，王子殿下也是。龍湛他已經參與了這次戰爭，半途離場就是逃兵，我相信林隊長也跟我一樣，不認爲一個逃兵能當好一國的王子，更沒有資格繼承皇位，對吧？”
這時，林克怒目切齒，龍湛終於笑了，不過他同樣想堵上傅晃的嘴親個夠。
他的哨兵實在是太不可愛了，居然還學會故意逗他。當然，若是傅晃沒有說後面這一段話，他照樣不會乖乖聽話地離開。
“林隊長，抱歉，我們還有任務需要執行，請讓開。”龍湛突然摘下他王子的身份，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真像是傅晃的跟班一樣，亦步亦趨地追在傅晃後面。
林克看着龍湛跟着傅晃在他眼下離開，自內心的覺得龍湛某些地方不一樣了，可是具體說不上來，至少龍湛有許多年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了。
上一回他見龍湛用帶着這種開心的聲調說話，還是龍湛沒有回大沅皇室之前，那時龍湛只是個普通的少年，天真樂觀。
龍湛倒是沒覺自己有什麼不對，他只一心想向傅晃表達‘傅日光，你是不是其實喜歡我這個意思’。
‘傅日光’這個外號是傅晃自己說的，傅晃的名字是他爺爺取的，‘日光’即日光共和國的日光，一個沉重到傅晃背不住的名字。結果說出來被龍湛壓在牀上嘲笑了一番，說‘日光不就是日星系中間的恆星嘛！跟我日你一樣！’
所以，傅晃聽到龍湛這麼叫他的時候兀地停下來，橫腿直接朝龍湛掃過去，龍湛猝不及防被擊個正着，嘴裏嚼着‘謀殺親夫’四個字沒有出口。
“龍湛，既然我是你的領導，現在開始一切按我的命令行動。”傅晃佇立，完全軍事化的語氣。
龍湛配合地挺直身回答：“是，傅將軍。”
傅晃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後面放治療儀的地方，裏奇已經從裏面出來，正蹲在一旁等他，見他進來立即跳起來。
“副總，你終於回來了！”裏奇說着看到了傅晃後面的龍湛，笑意立即痿下來。
對裏奇來說傅晃是兄弟，欺負兄弟的前‘嫂子’，他纔不管是不是什麼王子，該打的時候絕不手軟。
不過龍湛比他先不滿起來，“傅晃，這是誰？”
“國防軍三二四艦隊第四艦艦長，裏奇，跟傅晃少將十年的好兄弟！”裏奇主動地回答。
龍湛不理裏奇，而是盯着傅晃尋求答案，他想知道的不是裏奇什麼職位，而是這個時候他們來找這人做什麼？
傅晃回道：“裏奇和我們一起去。”
龍湛臉上立即衍變出‘約會突然多了一個燈泡’的表情，看裏奇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當然裏奇看他也不怎麼順眼。
然後，三個各自看不順眼的人，一起出了。
亞圖西離亞加城比亞斯特遠，他們爲了不被蟲獸偵查到，沒有使用戰機或飛行器，而是靠龍飛過去。
龍的背上，在龍湛的精神力凝成的防護罩裏，三人都不開口。
但是安靜只保持了剛出的距離，裏奇再也憋不住，也不顧誰是不是順眼，他說道：“副總，我們來玩牌吧！”
龍湛很想一腳把裏奇踹下去，能在上戰場的前一刻說出這種話的大概只有裏奇，結果傅晃用他那一本正經的臉回答了一聲，“來。”
裏奇立即掏出終端，放在三人中間，投射出來一張桌面。系統自動洗牌牌，當傅晃和裏奇都把牌拿起來時，龍湛還一動不動。
“嘿，王子殿下，你不是不會吧？”裏奇故意笑道。
龍湛確實不會，無論是他小時候，還是大沅皇宮裏，都沒有人教過他打牌，他大概只能認得全。不過他王子殿下兩米多高的氣場，絲毫沒有心虛地同樣把牌拿起來。
裏奇笑得更加厲害了，“這樣吧，等會兒輸得最多的人，去和乾死的第一隻蟲獸親一口。”
他單方面的說定了，等着龍湛輸，一開始龍湛確實不行，連輸三局。
不過龍湛很快掌握了規則，以裏奇逢賭必輸的運氣，最後毫無懸念成了輸得最多的一家。
當龍停下來，他們站在亞圖西城外的時候，龍湛似笑非笑，傅晃一本正經，可是裏奇看到他們相互對了下視線，龍湛突然擡頭看天，一把s級突擊式精神力衝鋒|槍出現在空中，連響了幾聲，一隻二級蟲獸從半空掉下來。
龍湛和傅晃一起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異口同聲地說：“去親吧！”
新元歷672年，大沅星系的各個星球同時插播了同一條新聞。
“大沅帝國皇室召開佈會，宣佈洛斯蘭特王子與傅晃少將已於七日前正式離婚，這是否代表着大沅帝國和日光共和國維持三年的休戰協議將此作廢，日光政府暫時還未作出迴應——”
這條消息就像新星爆，一瞬間席捲了星系的各個星球，輻射到了星際最邊遠的轄區，連稚齡的孩童都在問大人，“傅晃少將和王子殿下不是爲了星系的和平結婚的嗎？爲什麼要離婚？”
——爲什麼要離婚？
因爲這場婚姻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傅晃就是這個笑話的笑柄，至始至終那個男人都在裝模作樣地欺騙他，三年下來他只剩下難堪。
傅晃瞪開雙眼，漆黑一片的房間裏，他緊捏着拳頭，牙關咬得彷彿快要碎掉一般，他又一次費勁地坐起來，可意志只夠他支撐一秒的坐姿，下一刻他又捲縮地倒在地板上，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裏，上面已經滿是血痕。
可是他仍舊強忍着，即使房間裏空無一人，他也照樣不肯出絲毫的聲音。
作爲星系最後的哨兵，傅晃獨自撐過了沒有嚮導的十多年，他曾以爲沒有嚮導的精神暴動是最難捱的，現在才知道最難的原來是和嚮導結合過，再硬生生地割捨，即使他再不願承認，也否認不了他現在渾身的每個細胞都渴望着那個男人，他已經無法再用人工的嚮導素安撫自己。
離開了那個男人的七天，他的精神暴動也持續了七天，七天來的每個上一秒他都以爲自己會死，可直到現在，他仍然還活着，活到了那個男人向全星系的人宣佈他們三年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對於這個結果傅晃一點也不意外，在觸碰到那個男人的精神核，看到那個男人隱藏的記憶，他選擇了攻擊男人的精神區起，就已經註定是這樣的結局。
反正他們也從來相互看不順眼，離婚不比勉強在一起差。
理智上，傅晃是這樣認爲的，也並不爲這場婚姻的結束感到難過，他只是難過辜負了那些相信他的婚姻能帶來和平的人。
可實際上，他有多離不開那個男人，他的身體大概比他更清楚，連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的佈會，他也死撐着看完了，可越是見不到，他的精神和肉體都越是叫囂着想要那個男人的安撫。
想要，哪裏都想要！
——傅晃，你真他媽沒用！
傅晃罵着自己，往嘴裏同時餵了十支嚮導素試管劑，這已經遠遠過了一次劑量的最高值，但是他已經這樣接連喝了二十多次，而見效的時間越來越短，效果也越來越弱，他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機器人在消耗最後的壽命。
感覺精神區稍微平靜了一絲，傅晃硬撐着站起來，眼中唯一的光線是他腕上的終端，已經斷了連接的投射界面餘下一片幽藍的光，森冷又詭異地映在金屬的牆壁上。
這點光線並不足以映出房間的情況，但並不影響傅晃的視覺，他準確地避開了房間的障礙走到門口，手掌貼上掃描命令板，機械門應着滴的一聲打開。
傅晃走出門時，已經強行把自己揉捏成了平常的狀態。他直挺着胸膛，腳踢着正步朝軍委總部的傳送電梯走去，若不仔細注意他腳下的虛浮，倒是看不出來他其實連記住自己是誰的勁，都用去抵抗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痛苦了。
三年前傅晃作爲星系最後的一名哨兵，爲了消停日光共和國與大沅帝國間長年的戰亂，與大沅帝國最小的王子龍湛和親了。
龍湛是大沅皇帝的私生子，直到和傅晃和親時纔有了‘洛斯蘭特’的封號，若不是因爲龍湛覺醒成了嚮導，大概全星系到龍湛死也不會知道，大沅帝國還有一個沒有面過世的王子。
作爲這個年代星系最後的哨兵和嚮導，傅晃和龍湛的婚姻應該是最完美的，事實上傅晃在見到龍湛之前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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