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行啊女人,我的肩膀痛得受不了啊。”阿雋漫不經心的說,“再說葉蓮大人出馬,誰敢違抗他的命令呢,是吧葉蓮SAMA?”
餘麗珊立刻轉向葉蓮,但是葉蓮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仰頭望着小小的窗口外一方天空,眼神冰冷毫無情緒。
林風遲疑的看了看葉蓮,半晌低聲道:“……抱歉,校長。”
“沒必要向我道歉,”葉蓮淡淡的道,“擅自離開基地也好,僞裝成羅冀的情人也好,爲了報仇自甘墮落那都是你的事,傷害的只是你自己罷了。你以爲這樣會傷害到我嗎?不,我只會在有能力拉你一把的時候拉你一把罷了,如果有一天我自顧不暇,那你就自己去死好了。”
阿雋低下頭去切了一聲:“還真是溫柔的好老師角色啊。”
林風怔在原地,半晌葉蓮轉向他,向他伸出手。
“要不要一起來?”
“什……什麼?”
“跟我一起回去,殺了你覺得應該殺的人,然後放下你那毀滅一切的念頭,回到五年前正常的生活裏去。”
林風完全僵在了原地,望着葉蓮向自己伸來的手,一動不動。
殺掉餘麗珊,用最快的手段了結掉五年以來的怨恨,然後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嗎?
雖然也怨恨着羅冀,但是他正在被國際刑警抓捕,所以也可以當作已經報仇那樣放過他嗎?
這段時間以來在羅冀庇護之下的一切,那個男人所謂的愛和保護,對自己而言不過是一段被扭曲的人生罷了。有什麼愛能持續一生一世呢?難道自己也要像被拋棄的母親一樣墮落到那種世俗的戀愛關係裏去嗎?會不會太可怕了呢?
林風戰慄着,幾乎無法思考。香港這個地方好像還有什麼感情在牽絆着他離開的腳步,不僅僅是仇恨,還有很多其他的說不清楚的東西。他心裏清楚的知道,其實他是不想離開的。
但是這樣真的正確嗎?如果當斷不斷的話,會不會有一天像母親一樣被拋棄呢?那種僅僅只靠愛情維繫起來的關係一直都是自己最爲不齒的,難道自己也會沉溺於一個人的愛,直到被拋棄被傷害的那一天,才幡然悔悟爲時已晚嗎?
陷於這種恐怖幻想裏的林風全身因爲緊張而僵硬無比,完全無法做出選擇。他習慣性的望向自己的老師,葉蓮平靜的看着他,神情波瀾不驚。
是了,一直以來自己都習慣於聽從老師的,跟隨着老師的步伐走,甚至連做手術改造這樣大的事也都完全順從於葉蓮的意志。葉蓮從來沒有害過自己,相反,他清晰的思維、堅定的意志、精確的邏輯,一直以來都在幫助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所以只要聽從老師的話,就一定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我知道了……”林風轉過身,向餘麗珊慢慢走去,“……校長,我解決了這邊一點小事就跟您回去。”
餘麗珊倉皇退去,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你要幹什麼?救命啊!救命!”
阿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林風的後背:“喂,不要什麼事都聽老師的啦,老師不能管你一輩子的啦。葉蓮SAMA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哦,我告訴你,我可是很瞭解他的哦。”
林風置若罔聞,只是慢慢的摸出了刀。
“喂,你這小鬼怎麼不聽人的勸啊,剛纔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報仇,怎麼葉蓮招招手你就搖着尾巴跑過去了?真是的,都讓我不爽,老師讓我不爽,學生也一樣讓我不爽!”
葉蓮抽出一支菸,打火機嚓的一聲點燃了,許久只見嫋嫋煙霧從他脣齒間輕輕吐出來。
“深陷於仇恨會讓人變成妖魔,我只想把他從那個狀態中解放出來而已。”
“真會說,歸根結底還不就是強迫學生接受自己的意志嘛,不愧是號稱戰場上的哲學家,什麼事都能說的冠冕堂皇。”阿雋翻了個白眼,突然嘶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捂住肩膀:“好痛痛痛痛痛痛痛……我好久都沒有傷到過這裏了也,自從上次被你毒打一頓之後埋進滿是螞蟻的沙堆裏,只露出一個頭,在側頸上開了個口子放血……”
葉蓮深深的吸了口煙,默不作聲。
阿雋沾染了血跡的脣裂開一個笑容:“總有一天我會把您吊起來SM的,葉蓮大人。保持這個讓人厭惡的樣子活下去吧,這樣我會一直對殺掉您這件事抱有慾望的哦。”
突然間葉蓮狠狠的把香菸摁熄,猛地轉過頭:“不好,有人來了。”
“這裏會有什麼人,您以爲誰都像您一樣鼻子比狗還靈嗎——”阿雋漫不經心的回過頭去望向門口,猛地一怔:“有人過來了!”
他一步上前去拽住林風:“快走,不是你男人就是羅碩涵,總之有人來了!”
一拉之下林風卻沒有動,只是居高臨下的站在餘麗珊面前,一動不動。餘麗珊已經嚇癱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叫都叫不出來。
阿雋疑惑的向林風臉上望去,一看嚇了一大跳。少年的側臉精緻秀麗,長長的眼睫之下,眼珠已經變成了完全的赤紅!
“喂!你幹什麼!”
林風猛地一揮手打開阿雋,但是這個力氣未免也太大了,當即就把猝不及防的阿雋打飛出去了幾步遠。阿雋猛地爬起來一步衝上前,雷霆重擊的一拳直接打在林風小腹上,短刀咣噹一聲掉落在地。
已經神思恍惚到狂暴狀態的林風硬生生接受了這一拳,但是在這種亢奮狀態下,這種程度的疼痛只能給他更暴烈的神經刺激。他一把抓住阿雋的拳頭,猛地把他踹翻在地,聲音嘶啞得根本不像人:“放開我,你這個王八蛋……!”
“八嘎!有人來了!聽外邊汽車聲!八嘎!”
已經來不及了,雜亂的腳步聲已經順着走廊來到門口,眼下就算是國際刑警他們也沒辦法全身而退了。
林風完全不察,進入這種狀態之下,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毫無反應,在選擇間他已經深深陷入了自我認知的怪圈裏,仇恨燃燒着他,誰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讓我殺了這個女人……”林風劇烈的喘息着,“讓我殺了這個女人……”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喂!下一次吧!下一次養肥了再殺吧喂!不!啊啊啊啊啊——”
阿雋的眼眶剎那間睜大到幾乎掙裂的地步,瞳孔裏清楚的倒映出林風扭曲的臉,緊接着是那起碼上百公斤重量的一拳,由上而下直直的襲來。
這個時候外邊有人厲聲問:“就在這裏嗎?他們就被關在這裏?”
羅碩涵軟弱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是……他們就在這裏,那小子也在……”
門被一腳踢開,重重的反彈在牆上,一幫人剎那間涌了進來。爲首的赫然是全身浴血的羅冀,羅碩涵已經軟成了一灘泥,如果不是被槍頂着,估計下一秒已經癱倒在地板上了。
與此同時,就在這同樣的剎那間,林風的拳頭從上而下,轟然一聲巨響。
被按倒在地上的阿雋只聽見自己耳邊雷鳴一聲,嗡嗡得震得發痛。就在緊貼着他耳朵邊的地上,木地板被四百公斤的一記重擊砸成了碎片,然後喀嚓幾聲,硬生生被洞穿了!
一片靜寂。
林風喘息着,收回拳頭,鬆開手。
血跡從五指間滑落下來,一滴滴滴到地板上。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徑直向餘麗珊走去。
少年的背影上漂亮的肌肉繃緊,每一寸線條都是無可挑剔的流暢優美,難以想象的挺直和孤拔。在他身後,羅冀的聲音奇怪的顫抖着響了起來。
“——林風,住手……”
死者之愛
隨着羅冀話音剛落,林風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回頭。羅冀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從來沒有見過的,從來就沒有用這個角度去仰視過的,這樣的一個背影。
在他眼裏的這個孩子,秀美趨向於陰柔,彷彿上古流傳下來的精美瓷器一般珍貴而脆弱。林風一向是直面他的,不論是微笑還是靜默,不論是凝視還是回眸,都是正面或側面的看着他,在他懷裏溫馴的貼伏着。
他從來沒有看過林風的背影,原來這個柔軟沉默的少年,背影竟然是驚人的孤高和挺拔。
“住手,林風……”羅冀的聲音顫抖着,幾乎難以維繫,“……別當着我的面,至少不要讓我……”
不要讓我直接面對這樣的真相,就算我知道你真正的面孔是什麼樣的,我也不想這樣血淋淋的直接面對它。沒有看過的事就算是真的也可以假裝不知道,但是一旦把一切都攤開在眼前,那就不論如何也掩飾不下去了。
那樣的生活不好嗎?相愛的兩個人,作爲羅冀和作爲林風,有什麼不好呢?爲什麼一定要拋棄林風的身份,回到那個揹負着慘烈過去和沉重怨恨的林梢的角色身上呢?一旦兩個人中間揹負了那樣仇恨的過往,從此以後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嫌隙的繼續相愛下去嗎?
林風仍然背對着他,半晌突然低沉的笑了起來。
“羅冀啊,你是以什麼身份來阻止我殺掉餘麗珊的呢?”他問,“——作爲餘麗珊的丈夫?作爲羅家的主人?還是作爲……我的情人?”
羅冀想說什麼,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多麼奇怪,明明愛的是那個叫做林風的少年,但是隻能眼睜睜看着愛人的靈魂在那個相同的身體裏被一點一點抹殺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做林梢的人,一個叫做林梢的、恨着自己的、完全忘記了他們曾經相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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