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 第2节 作者:未知 手指最后還是违背了理智的劝告,點擊了开始导航。 沒事,开慢一点吧,到了那裡要等几個小时也无所谓,沈朝文自暴自弃地想着。 在路上正好想想事情,把他和姜默的事情捋一捋也好,反正今晚他肯定睡不着,因为再過两個小时是自己的生日,而姜默不在自己身边。 沈朝文不知道姜默還记不记得明天是自己的生日,毕竟姜默去年就忘了。 第2章 上沪杭高速后,沈朝文打开了音响。其实也不是很想听歌,只是想让這個密闭的空间有一点声音。 跳出来的第一首歌是《偶然》。很巧,這首歌是他和姜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家店裡面放的歌。 沈朝文其实怀疑姜默那天喝醉了,大概不记得他们說了什么,毕竟相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朝文小初高都在老家上学。他是厂子弟,爸爸以前是厂裡的电工,妈妈是会计,俩人离婚后他被判给他爸,妈妈去了大城市打拼。原本他跟着他爸生活,但有一年他妈回来看他,发现沈朝文在家居然天天吃方便面,气得当场跟他爸大吵了一架,二话不說拉起沈朝文就走,說要带他去北京。 沈朝文早熟,那会儿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知道妈妈在那边已经交了男朋友,在跟男朋友合租,如果去了,要跟她男朋友一起住嗎?沈朝文才不想去招人嫌。 他拒绝了母亲的好意,說自己舍不得姥姥,要跟姥姥一起生活。 姥姥很讨厌他那個酒鬼爸爸,坚持要给他改姓。他原本叫周朝文,初中才改姓沈。一开始不习惯,后来别人叫着叫着才听习惯了,淡忘了。 他在那個小镇度過了安然无恙的青春期,沒有叛逆過一天。同龄男生学抽烟,他认真学习,同龄男生谈恋爱,他认真学习,同龄男生打游戏机玩網游,他认真学习,无聊且优异地长大。 高考他考得不错,反正在那個巴掌大的小破地方算是一個非常夸张的成绩。他姥姥尤其开心,平日裡不怎么爱热闹的一個人,那一次居然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包了席,大請亲友。 那天在席上,有好事的亲戚开玩笑說让沈朝文敬大家一杯。他說自己不会喝酒,对方又劝了几句,說什么马上去读大学了,可以喝酒了,要懂事啊。他刚要說话顶回去,席上他姥姥的好朋友杨奶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笑着解围說人家不想喝就不喝,我看你们才不懂事。 他坐下,跟杨奶奶說了句谢谢。对方拉着他的手笑,說:“你是好孩子,听话。我孙子就不听话,随他爷爷,隔代亲,小小年纪就特别喜歡喝酒,有酒的局恨不得跟别人拜把子喝。” 寒暄几句,杨奶奶又问他,“朝文,你最后报的什么大学啊,学什么?” 沈朝文答了学校的名字,說学法律。 杨奶奶一听,眯眼思考几秒,又扭头拍了下老伴的背,问:“老姜,咱孙子读的学校叫什么来着?” 爷爷端着酒杯扭過头,想了想,說出了沈朝文报考的那個学校,又补充說,我們小默今年好像要毕业了。 沈朝文在一片“真巧真巧”的声音中吃完了那顿饭。 一個月之后,他带着杨奶奶托他捎给孙子的n瓶手制盐菜和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出发去上海报道。 在学校裡安顿好后,沈朝文找出一天空闲時間,从手机裡翻出那個叫‘姜默’的联系人,打算把杨奶奶做的东西给人家送過去。原本想打电话的,想了想,還是给对方先发了短信。 “姜默哥,你好,杨奶奶让我从老家给你带了点东西,請问你今天有時間嗎?” 沈朝文等了快大半個小时才有短信回過来。 “不然我下周来找你拿?” 沈朝文想了想,感觉不妥。 “下周我要军训了,我這周给你送過去怎么样?” 又等了半分钟。 “我不住学校。你来xx路12号找我,一個沒招牌蓝色的店可以嗎?過来玩。” 沈朝文回复道:“好,我三点到。” 吃過午饭,沈朝文背着一书包的咸菜去找那個从沒见過面的同乡。 杨奶奶反复跟他說,在学校裡有什么事,记得找姜默就好。 沒事找他干嘛。老太太或许不太理解他们這一代人的相处方式。沈朝文心裡清楚,送完书包裡的那几罐子腌黄瓜酱菜牛肉干,他大概再也不会跟姜默见面了。 沈朝文两点四十到达那家店门口,站在门口一颗梧桐树下发了会儿呆,等三点整才推开门走进去。 蓝色的店,這條街就這么一家,很显眼。 但這是一家還在装修的店。沈朝文避开地上的几桶油漆,小心地走进去。 裡面在放歌,音量适中,一开始的伴奏是一串钢琴的声音。有個男人东倒西歪地坐在吧台前,面前有一堆喝空了的杯子,他正在和一個扎马尾的美女說话。 最奇妙的是店裡的灯。很美的蓝,很幽深的那种蓝。 他走過去。听到动静,那两個人同时回头,齐齐看向他。 三個人看着对方,迷之沉默半天。 那男人问:“你找谁?” “我找姜默。”沈朝文问,“他在嗎?” 那女孩儿笑,看那男人一眼,问:“你找姜默干嘛?” 那男人也笑,跟着问:“你找他干嘛?” 還沒来嗎。 沈朝文想了想,說:“我给他送东西。” 那男人哦了声,用手撑起脑袋道:“你先坐一会儿吧,他還沒来。你是他朋友嗎?” 语气懒洋洋的,咬字都有些含糊。 沈朝文犹豫地点了下头,坐到那個男人边上,隔着一個位置。 那俩人对视一眼,女的扭過头问那男人:“姜默什么时候认识了個好帅的弟弟?” 那男人摊手:“不知道。” 她又好奇地问:“你给姜默送什么?” 說送咸菜会不会有点奇怪。 沈朝文沉默了下,看着他们面前的杯子,說:“给他送下酒菜。” 下酒菜。那俩人听完就笑了起来,沈朝文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跟不认识的人待在一起,沈朝文有点无聊,打算掏出手机发短信问姜默多久到。 那男人突然问他:“会喝酒嗎?我請你喝。” 沈朝文只能先放下手机,对這個奇怪的男人道:“我不喝酒。” 那男人笑了笑,突然问他:“那你有烦恼嗎?” 啊? ……沈朝文不太确定地看了他两眼:“什么?” 那男人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杯酒,說:“這酒叫阿兹海默,店裡才定的名字,我帮她测评了那么多,就這杯最好喝。要不要喝一杯?当個沒有记忆的人,忘掉烦恼。” 沈朝文忍不住道:“那怎么不叫孟婆汤,喝了能把自己是谁也忘掉。” 那男人也跟着他笑起来:“還真有孟婆汤,索菲亚会调,你喝不喝?” 叫索菲亚的女孩儿努力推薦:“忘情水也有!” 忘情水,孟婆汤,阿兹海默……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酒名。 沈朝文摇头,“我真的不会喝酒。” 那男人也沒继续劝,“行。索菲亚,他不喝酒,给他一杯水啊。” 索菲亚应了。抓過一個杯子,又拿起一個新鲜柠檬切了两片丢进去,给沈朝文做了一杯柠檬水。 她刚递過来,沈朝文說了句谢谢,侧過身翻出钱包,问:“多少钱?” 索菲亚和那男人一愣,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索菲亚摆摆手:“一杯水而已,你随便喝。” 沈朝文只能收回钱包,又說了一次谢谢。 他们還說着话,那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他站直的时候沈朝文勉强看清了他的身形长相。瘦,高,穿得很普通,长得倒是不错,仔细看,居然還很耐看。 他在地上那块木板子边上捡起油刷,转头问沈朝文:“我們缺個名字,你有什么建议嗎?” 沈朝文:“……什么的名字?” “這家店。”他說。 這怎么好說。沈朝文摇摇头:“我沒有建议,你们开心就好。” 他点点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然后弯下腰,在板子上一笔笔写出两個大字。 索菲亚在吧台够着看他的字,问:“什么杯……干還是千?千杯?干杯?” 那男人說:“感觉都行,看见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朝文也低头看了看。写得确实挺好看的,字像是要从那木板子上飞出来砸人脸上,十分灵动飘逸。 “很好,我喜歡。”索菲亚从吧台裡跳出来,刚用手机给那木板子拍了张照,有电话进来,她一边接一边往外走,“装空调的师傅来了,我出去接一下。” 她出去了,变成他们独处。 静了会儿。 歌放到下一首了。 男人突然說:“偶然。” 沈朝文一愣:“什么?” “這首歌,叫《偶然》。”他說,“词是徐志摩的诗。” 偶然。 确实偶然。 他们都沒說话,安静地坐着听那首歌。 這店确实要装空调,热得人头晕,沈朝文想着。而且這灯光太浮夸迷幻了,幽幽的蓝,待久了会让人不舒服。 歌声很美,悠扬,沉静,可沈朝文怎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越听越热,很想快点离开。当时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再不走,一定会发生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 ……姜默怎么還沒来,沈朝文在心裡抱怨。跟這個人单独相处,他感觉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