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罗霄故人 作者:山野有扶苏 两個日本人身手不弱,双方一交上手,卢清就知道事情不妙。失血過多令他整個人昏昏沉沉,加上右肩胛处的枪伤,又刀割般生疼,动作幅度稍大,便将肩胛处的肌肉撕得鲜血淋淋。一来二去,他那整條臂膀基本上成了摆设。 他相信密林中的姐姐安然无恙。所以,他腾挪闪跃着,极力拖延時間。 可是,敌人足足有三個人。 自己缠住两個,還剩一個。 眼角余光裡,日本女人已经将卢婷這個傻丫头逼到了水涧边上,眼见就要逼得她跳进水裡。 卢清不禁心急如焚,這时他刚闪過敌人一记重拳,另一個日本人恰恰飞脚踢到,卢清正要以一個撤步侧身来让過攻击,眼角却瞥见姐姐从一大丛植物间钻出,风一样猛扑上来。 于是,他非但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去,乘敌人踢腿尚未完全发力之际,以胸脯硬接這一击,同时倏出双手,揽住了对方往侧后一卷。 两人滚成了一团。 另一個日本人见二人陷入纠缠,不由得大喜過望,就要扑上前去,与同伴合力将這個半大的孩子制服,忽听脑后风响,一枚匕首的铁柄咚的戳到,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晃两下,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倒。 滚成一团的两人,很快就分出了高下。日本人以成年人的体重和力道,迅速占据了上风,此时听得背后动静,這日本人本能地一偏头,就见一枚雪亮的匕首,已递到眼前。 他立即松开地下的半大孩子,腾地起身避让。可是,被他压在地下的半大孩子,却不依不饶地揪紧他的两條臂膀,令他动弹不得。 “嗬”挣扎不开,他惊得脸色大变,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匕首,噗嗤一声,插进了自己胸膛。 奔腾的浊浪,在卢婷身后翻卷着大浪。 在贞子的逼迫下,這個小丫头再无退路,娇小的身躯颤栗着,两條小腿瑟瑟发抖。 “哥!” 绝望中她不由喊叫起来,忽地颤抖的小脚板儿一步踏空,整個人滑向咆哮的浊流。 在滑下去的一瞬间,她看见姐姐像一只护犊的母豹一样,从路边的丛绿团碧中冲出。 她娇小的身体急速下坠,松土碎石簌簌下掉。慌乱中卢婷拽住了一茬草茎,险险地稳住身形。 這是一茬矮小的杂草,本来长在山路边,当洪水冲塌道路,就成了临时堤岸。 临时堤岸下方已多被洪水淘空,面上又浸饱了雨水,本有多处裂痕。此时被卢婷這丫头强行攀附,几处裂痕越来越大,正处于坍塌的临界点,很快都会连皮带骨地坠入下方的洪流之中。 小姑娘越来越绝望,禁不住哭泣起来。 贞子本想胁持卢婷,见状也不敢上前。這时,背后响起同伴的惨叫。 她不禁偏头望去,却见那身手矫健的女子,已疾步冲来,那個受伤的少年紧跟在后。 贞子知道眼裡闪過一道冷光,伸脚就朝断路的裂纹踹去。 “啊别,求求你!”卢婷惊恐地发出請求。 贞子哪裡肯听,一脚跺向裂缝。 不等她的脚戳到,早有一柄匕首飞至,噗嗤一声,扎进了她的肩头,让她戳出的脚软绵绵地,停在半途。 背后的风声已掠至脑后,贞子一咬牙,用尽吃奶的力气,整個人挣起,挥起匕首,向侧下方的卢婷面门扎去。 疾冲過来的俏飞燕见状,惊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她猛地一纵,整個人腾地跃起,飞扑而至,直接将贞子整個人都带得凌空飞出。 两人从空中齐齐跌落,轰的一声大响,双双摔进滚滚奔腾的洪流之中,激起漫天的水花。 轰隆的洪流怒吼着,咆哮着,稠浓的泥浆灌入口鼻,糊上视野,裹上身体……裹得贞子整個人像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地团团打着转儿,急速朝山下堕去。 在一瞬间,贞子想起了京都的父母,想起了還在青螺村养伤的中村君,哦,自律自强的中村君,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傲总是高不可攀,现在,他已经变得跟孩童般乖巧,纯真得像個小正太,一直等着自己带他回京都去,看望父母哩…… 天上的乌云散了,山间的风也住了,太阳出来了,驱散了暴风雨带来的寒气,千山万岭沐浴在一片温煦当中。 在千山万岭之上,千万條混浊的瀑布和山溪,仍滚滚滔滔地猛虎下山一般,扑向险恶深峡,汇成巨谷江河,然后辗转奔腾着,冲出大山。 骆绍槿和她的同学王浩,领着卫队在山口镇住了一夜,第二天风雨歇了,便率队继续向山裡进发。 暴风雨冲断了道路,犁深了峡谷,进山的愈发难走。 进到山裡,沿途向人打听纠云寨摸情况,大多人也只听說過纠云寨,具体的情况大多都不了解。 也有人吱吱唔唔,說纠云寨已经人去寨空,偌大一個山寨,已经成了鬼怪狐精的窟所…… 听了這消息,骆绍槿两人十分奇怪。 走了两天,终于爬上通往纠云寨下那万丈绝壁间的羊肠小道,王浩见山川风光如此雄奇,连连大呼過瘾,大发不虚此行的感慨。随行的警员也兴致颇高,一路指指点点。 不多时,到了纠云寨。 寨内已被烧成一片瓦砾。 寨门口的一株大树上,摇摇晃晃地吊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王浩见了,惊恐地举手掩嘴,看向骆绍槿,结结巴巴:“槿、槿槿,這、這……?” 他身后的一众随员长年在赣州城维持治安,也算是心狠手辣了,但见了眼前情形,還是禁不住目瞪口呆,呼吸粗重。 骆绍槿也震惊得說不出话来,紧抿着嘴唇,久久无语。 旁边的家丁察颜观色了一会,挨近王浩,小声地道:“王公子,這土匪毫无人性,行事凶残,不看也罢。我听說這纠云寨裡风光不错,走,进寨中看看。” “啊”王浩怔了怔,偏头瞥了家丁一眼,连连点头,“是,是。小哥說得是。”說着,他又觉得表现得有些软弱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膛,一手扶着腰间的武器,目光往寨内方向一扫,强颜一笑,“进寨就不必了,土匪山寨,不是什么好地方。” 說着,他抬头看看天色,转向旁边的骆绍槿,躬着身子,窥着她的脸色,陪着小心,“槿、槿槿,這山寨也已看了,這天色過午,我們是不是……” “好罢,王浩兄!”骆绍槿的目光投向寨门口的流云飞瀑,自言自语。 深受刺激的骆绍槿和王浩,率着队伍慌裡慌张下山。到了山脚,见有一個村子,众人便打算在村裡打個尖儿,然后再下山回城。 可一进入村子,骆绍槿和王浩双双都被骇得面无人色。 只见這個村子,已经被人屠戮一空。 房屋被烧毁大半,数不清的男女老少,被成排成堆地杀害在村头村尾。 偌大的一個村子,成了无数苍蝇老鸦,豺狼野狗的乐园! 两人不敢停留,率着队伍,跌跌撞撞下山,好容易奔出数十裡路,到了一处圩镇,找了一家酒楼,一行人才终于得以打尖休息。 大堂上人声鼎沸,骆绍槿不欲招摇,便包下了二楼。一行人上到二楼,占了大半桌子,不多时伙计端了饭菜上来,正吃着,楼下店堂忽然闯入一群人,大声喧哗,嚷嚷說要上二楼雅间。 伙计小心翼翼地回禀,說二楼已被公子小姐包下了,领头人大声喝斥,說:“什么公子小姐,我看八成是奸夫*妇,识相的,快快滚下来,给大爷磕头道歉,可以饶過不死。” 骆绍槿家中正在治丧,不愿多事,旁边的家丁闻言,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随员们纷纷摩拳擦掌,奔向楼梯口,要给那伙人点颜色瞧瞧。 那伙人早闯上楼来。 双方对上一看,不禁大眼瞪小眼。 原来,這些却是早先随骆老爷子进山的靖卫团,领头的是個新提拔的排长,因为姓涂,被人取了個外号,叫小屠户。 现在,這小屠户似乎喝了不少酒,满面红光,得意洋洋,但仍未了礼节,见了骆绍槿和王浩,忙不迭地跑過来陪笑脸:“哎呀,原来却是大小姐到了,小的无意冒犯,该打,该打。” 骆绍槿哪有心思听他胡诌,一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冷冷问道:“你们不是进山剿匪么,怎么在這裡?” “回大小姐,五天前老爷一声令下,大家便进了山。第一就是要打那纠云寨报仇。”小屠户见骆绍槿面色不善,便陪着小心,“可恨的是,也不晓得是哪個走漏了消息,当大伙赶到,纠云寨的那帮兔崽子们,早已跑了個干干净净……” 小屠户点头哈腰,娓娓道来。 “大家进山,全憋着一股劲,就要给大少爷报仇!這下一拳打在棉花上,老爷子气得差点儿当场跌倒。弟兄们见了,也恨意难平。老爷一声令下,大伙儿便一把火,将那寨子烧成了白地。嘿,這么一烧,倒狗撵兔子似的,烧出一個人来。” 王浩听到這儿,紧张地问:“什、什么人?后、后来怎么样了?” “回這位先生,在土匪山寨中,能是什么好人?自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喽。” 說到這儿,小屠户打個酒嗝,感觉衣袖被人牵扯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家丁老赖。两人向来不和,這次进山,便沒有同行。 见他提醒,他疑惑地抬头,瞥了首席上的王浩一眼,见他一表人材,心下便有几分明白,便向他点了点头,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回、回先生,這是一位年老的土匪,其他匪众都散了,只剩他一個人无处可去,下山转了一圈,又回到山寨。”然后才转向骆绍槿,继续道, “老爷一声令下,弟兄们便将這老土匪吊在寨门大树上拷问,要他說出其他土匪的下落来。” 小屠户說到這儿,旁边那老赖便出言打断他:“行了,老涂,你喝胡涂了,在這說這些醉话……大小姐进山,是找老爷来了,你說這些做什么?走罢,随我到厨下去,打盆水洗洗,醒醒酒。” 旁边的家丁也纷纷出言相劝,但那老涂却显得很是兴奋,不愿意走。老赖使了個眼色,众家丁就要上前架走他。但被骆绍槿摆手止住,冷冷地道: “赖叔,让他說。我倒要看看,我阿爹是怎样剿匪的。” 众人听了,只好悻悻松手,那老涂挣脱开来,向他们啐了一口,然后转面過来,矮了矮身,继续說道: “起、起初,這個老兔子還装疯卖傻,半天說不清楚。老爷是什么人哪,一下子就识破了他的把戏,便上了重刑,不想這老兔子倒也硬气,到死也不吐一個字。” 小屠户小眼睛眨巴着,左脸颊的一颗大黑痣就跟着抖动,“這把老爷气得呀,连话也說不出来,下到山脚村子讨水喝,老爷见這村子就在纠云寨脚下,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村子,只怕全通了匪。弟兄们逮住几個,一审问,果然不出老爷所料。老爷一声令下……” “够了!” 一直静静倾听的骆绍槿,突然拍案而起,整個人哆哆嗦嗦,喝道,“滚,统统给我滚!” 老涂不明白骆绍槿为什么突然变脸,還待申辩,眼光一扫,见首席上的王浩已经面如土色,马上闭了嘴。 众家丁上前一把架起他,轰下楼去。 打過尖,一行人牵马离开圩镇,一個家丁飞马来到,向骆绍槿禀告,說老爷正在邻镇剿匪,想請小姐過去一叙。 “不必了!”骆绍槿面无表情地回绝,然后翻身上马,拔過马头,领着众骑出镇去了。 一路上无人說话,下午时分,到了县城,纷纷下马进城。 王浩磕磕巴巴,提出告辞:“绍、绍槿,山中匪患已靖,骆老爷子也、也无恙,那我便、便放心了。這個时候,不便久扰,我這便就回赣州去了。以后得空,再到南昌看你。” 骆绍槿见天色向晚,便邀請王浩进城歇脚,但王浩看了看城门方向,想起骆老爷子的行事作派,禁不住打了個寒颤,连忙迭声推辞。 骆绍槿猜出几分,叹了一口气,牵着马,与他并肩而行,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平冈,王浩迫不及待地告辞,上马离去。 平林如烟,落日在山,骆绍槿伫立着目送,心裡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到城裡,县长派人来請,說是有要事相商。 骆绍槿见了县长,才晓得县城东面数十裡的芋田镇上,前些天来了一伙枪手刀客,胆大包天地占据乡公所,挂出芋田保安团的牌子,欺男霸女,通街收税,已经三四日了。 县长說,已经探听清楚了,這伙人不過三四十人,武器也十分老旧,根本经不起打。 骆绍槿刚想推辞,县长看出端倪,說保境安民,是靖卫营的职责本分,如今既然骆老爷子在山裡剿匪,還未回来,她将门虎女,正好领兵前去,加以剿杀,以保地方平安。得胜回来,一定向省府請功請赏。 骆绍槿沒奈何,只好应了,闷闷不乐回到家中,清点兵马,荷枪实弹,迎着新月,出城径往东面芋田镇开去。 暴风雨過后的天空分外纯净,连早早出来的天边新月也变得特别分明,夏秋之交的晚风,也十分爽朗,频频吹拂着黛色的旷野疏林。 走了一程,骆绍槿叫過一個新任的家丁队长,让他带几個好手先行打探,自己率大队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