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马帮 作者:山野有扶苏 晨雾缭绕,鸡鸣清亮,青螺村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保长王家贵早早就被手下保甲队员喊起来了,今天要将昨夜裡抓到的贼子押到溪口镇。這样的美差,可让王保长高兴坏了,刚好去顶镇上刘老爷预定的壮丁,這次這個价钱可比上次高得多。刘老爷前几天還說,若能尽快办好,另外還会赏几块银元给手下人买茶喝。 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昨天夜裡,陈少爷采纳了谢特派员的建议,对保甲队进行了裁汰和重组。 重组后的保甲队只剩下八個人,八個人中,倒有两名是陈家的家丁,他们平时不会在编,有事才会到场。這就是說,保甲队裡王家贵能管辖的,包括他自己在内,实际上只有六個人。 人数虽然少了,但陈少爷說了,饷钱不变。村裡原先出多少钱粮,现在照样出多少钱粮。這样一来,实际上每位成员的待遇,反而上升了些。外快也能分得多些。 另外,令王家贵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牛二這個半條命的,也被清华少爷塞进了保甲队,任副队长,统领两名队员,其中一個是柱子。這样一来,王家贵作为队长,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名能叫得动的手下。 昨夜,李大牙死了,他那支“六连响”,在牛二手裡走火,擦伤了留学生大少爷的肩膀。 众人纷纷对牛二怒目而视,牛二立即作揖躬身忙不迭地赔不是,好牛二,不待众人回過神来,就揣着“六连响“一溜小跑地回了家去,去拿家裡祖传的刀伤药。留下家丁队长刘头他们在陈大少爷身旁来回踱步,担心不已。 牛家祖上,本是明清之际的大汉奸吴三桂军中的医官,医术极其高明。那吴三桂先是引狼入室,为满清夺了明朝的天下,受封平西王,封地云南。不久,康熙登基,实行削藩,逼反了吴三桂。开始时,清廷节节败退,吴三桂的兵锋一度割裂半壁。后来湖广战场失利,牛家先祖与大队失散,流落到這罗霄山中,在這青螺村安顿下来。 牛家祖传的刀伤药和正骨术,在方圆百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牛二父母双亡后,他也正是靠着這点祖荫,加上刘家兄长的庇护,才勉强活下来,并不致于受外人欺凌太過。 待给大少爷包扎停当,陈清华想起那支“六连响“,牛二吱吱唔唔地說,刚才心急之下,也不晓得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他死猪不怕开心烫的样儿,陈清华也无语了,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谢宇钲。 谢宇钲见状,知道暂时是别想搞到這支枪了。虽然心下不快,也只好就此揭過。 今天一大早,牛二就带着柱子两人,在村裡巡逻开了。 也不晓得是有意,還是无意,牛二仨人,還特地在王家贵家门附近,走了数個来回。见他那耀武扬威的样儿,王家贵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了他腰间那把左轮,王家贵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直接将手裡的饭碗墩在桌上,倒把他婆娘吓得不轻,以为自個儿又哪裡招惹上他了。 王家贵瞪着牛二仨人的身影,恨恨地想,混蛋,得了李大牙這支枪,居然都不知道拿来孝敬他老表叔。這個挨千刀的,看以后怎么收拾你。 现在,吃過早饭的王家贵,早带着他能叫得动的三名手下,押着壮丁,在村口上了竹筏,往溪口镇去了。 日头一竿子高的时候,村后的土地庙方向忽然变得人声嘈杂,其间夹杂着萧萧马鸣。陈清华告诉谢宇钲,山裡人盼望已久的马帮,今天,总算来了。 這支马帮的头领刘大疤是旧识,在這罗霄山脉方圆几百裡,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這次,他们是从粤省北上的,会在青螺村逗留一天两天,然后還会继续往北走。也就是說,马帮登程上路的时候,谢宇钲也可以随着一起离开。 谢宇钲自然喜出望外,便随着陈清华去找那马帮的头领。 来到土地庙前,见了长达半裡地的地摊儿,谢宇钲震惊得說不出话来。 马帮客们带来了山外的货物,主打的是生活必需品,像盐巴啦布匹啦,有男人们喜歡的东西比如烟丝啦酒类啦,有女人喜歡的胭脂腮红啦针头线脑啦,還有顽童们喜歡的拨浪鼓呀翻跟头小人呀之类的玩具.....琳琅满目,花样繁多,令人应接不暇。 马帮客们出售山裡亟需的物品,同时也收购山裡出产的山货。 喜出望外的村民们,纷纷把自己平时打的各种山货从家裡翻出来,提着抬着挑着推着来交易......马帮客的到来,为深山裡的村寨带来了奇妙的活力。用那些经常往来山裡山外见過大世面的厉害脚色的话来說,這等热闹繁忙的场面,别說衡阳城和赣州府,就是那省府南昌、大埠武汉的寻常街市,那也是远远比不上。 见谢宇钲脸上满是讶异,陈清华难掩嘴角的笑意。 這些马帮客们,每次都是满载而来,满载而去。 在陈清华的记忆中,幼年时他和玩伴们仅有的一点零花钱,会在马帮到达的半天時間内,全部跑到马帮客们的口袋裡去。 然后,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便终日在這些地摊之间留连嬉戏,直到数天后恋恋不舍地目送马帮商队扬长而去。 随着马铃渐行渐远渐无声,面对漫道如铁的山路,孩子们总是失了魂似的怅然若失。 這些马帮客和他们带来的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在给幼年陈清华带来无尽欢愉的同时,也给他插上想象的翅膀,越過巍巍罗霄,飞到那繁华无比的山外世界。 路两边都是摊位,沒走上几步,几個马帮客就认出了陈清华,一個個笑逐颜开,纷纷招呼: “哎呀,這不是陈家大少爷嗎,這些年都跑哪儿去啦?沒见個影。”“呀,都长成大人模样了!”“大少爷,快過来,快過来,瞧瞧我這从广州进的货,包你喜歡!” 這当儿,一個洪亮的声音喊道:“得了吧你们几個,就你们淘的那点广货,也敢在大少爷面前显摆,羞不羞啊你!大少爷,我从香江带了点南洋燕窝、爪哇干果,帮我品鉴品鉴!” 說话的是一個三十来岁的汉子,只见他眉额上一道硕大的刀疤,头上的蓝布巾也不能完全遮住,身上的对襟褂儿补丁摞着补丁,腰带上别着匕首短铳,脚下套一双千层底布鞋,整個人透着一股子精明强悍之气。 這汉子一边向陈清华打過招呼,一边舀起一勺红沙糖,倒进硕大的秤盘裡,然后一手拎秤,一手调整着秤铊的位置。就见那秤杆尾高高翘起。他咂着嘴,对摊子前的两個妇女嚷道: “价钱明讲,足斤足两。两位大姐看好了,我刘大疤的秤头,可是毫厘不差,跟我刘大疤买东西,你就放一万個心。” 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