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虎爷的面子 作者:山野有扶苏 几個赶马人還待再說些什么,李慕英却已转過面,向前走去。原来,却是那学生娃听了這边的动静,扭過头来,见了李慕英,他脸上的焦急马上就被惊喜所取代。只见他稍稍撩起长衫的下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 “大、大东家,你可回来了。” 四下裡暮色四合,整個盆地裡人喊马嘶,到处晃动着忙碌的人影。 迎上前来的长衫青年步履轻快,神情急切,整個人给李慕英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对呀,回来了,嗯,听說......谢先生对這临时厨房的选址,不大满意。认为应该建在山涧边上,敢问谢先生,你要咱们這样做,其中的因由是什么?” 相向而行的两人,在一丛低矮的灌丛前停下了脚步。李慕英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心裡的兴趣越来越浓。 嗯,来路有些不明,身上装扮新潮而贵气,似乎是位出身不错的富家公子哥.......呃,据說是青螺村陈大少爷的同学.......此行要去汤湖圩搭船,前往南京......這說法倒毫无破绽。但是,那挺拔干练的身形,那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子坚毅之气,又似乎有過行伍经历。 可是,這只是一個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哪,那年轻得過份的面容,那笑起来无忧无虑、沒心沒肺的样儿,无一不让他的青涩显露无遗......眼前這個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時間阅人无数的李慕英也拿不准了。 “大、大东家,咱们借一步說话!” 在几個赶马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大东家跟着這個洋学生走到一边去,也不知他嘀咕些什么,只见大东家颔首几下,显是对他的话信服已极。 不一会儿,就见李东家转過身来,向這边打招呼,示意停工。 伲麻,几個赶马人面面相觑,這时,李东家已经偕同這個年轻的家伙,向盆地中央那條深涧走去。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又担惊受怕,几個赶马人早已又饥又累。刚才,众人手执锄镐挥汗如雨,那個洋学生就一直在旁边泼凉水......說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出门在外,尤其要讲究规矩,這山间野外宿营,第一要紧事,就是這灶台的选址。万不可冲撞了灶王爷的。 几個赶马人早憋了一肚子的人气,這会儿见那大东家也鬼迷心窍,被這家伙三句两言,就拐到沟裡去了。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停工?休息?停工休息好呀。最好是不用挖灶,就能把饭给做了。爷们還落得清闲。 众人纷纷弃了锄锹,一屁股墩坐在刚挖开草皮的沟边,一边休息,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的闲聊开来,有的则摸出烟袋烟管,掏出烟丝填上,点上火,眯上眼睛,开始吞云吐雾。 但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李东家的助手豹子,就返身回来,让众人到山涧边去,继续挖灶。 一众人扛着工具,挨挨延延地到了涧边一看,几個赶马人差点儿气得背過气去。 只见這個神经兮兮的洋学生,在豹子等人协助下,已用一根根树枝,大致圈定了灶台要挖掘的范围。 一根根树枝笔直地扎在草丛间,明确无误地标明了马上就要开始的工程量: 五口大锅灶台,在山涧前一字儿排开,头尾足足拉开了百来米长。要命的是,這灶台之间,似乎還有沟渠相连,這......這哪是挖灶台,這分明是挖水塘,开水圳。 几個赶马人马上就不乐意了,眼下众人又饥又累,先别說這样目的何在,光要完成把水圳开成,然后再做上晚饭,只怕沒扒几口,就都得天光了。 几個赶马人正犹豫间,李慕英手下的那七八個小伙子,却二话不說,抡起家伙什就开干。 這当儿,暮色愈发浓了。 李东家笑了笑,对豹子吩咐几句,豹子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就和大疤刘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帮忙。 很多事情就是這样,你越怕它越难办。你真要下定决心去做,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现在的马帮,人多心又齐,劲往一处使。不多时,灶台便大告成功。 几個负责做饭的赶马人将锅安上,开始烧火做饭。柴火熊熊,炊烟袅袅升起,与愈来愈浓重的夜黯搀和在一起,倒让整個盆地,陡然间变成了個人口稠密、灯火稀疏的村寨。 李慕英带着豹子等人,继续巡视整個宿营地。 整個盆地,有五條路通往外界,其中西岸占了两條。一條是通往汤湖圩的大路,约有两牛宽的样子,出口在盆地的西北方向,這也是明天马帮要走的路,明天一早,马帮将经由這條路去汤湖圩;另一條是崎岖的羊肠小道,穿行在棘丛蓬蒿中,蜿蜒曲折地通往西边的深山老林。 十八排宿营的盆地东岸地区,则有三條路。当然,這其中有两條路,实际上是一條路:一條羊肠小道伴着山涧贯穿整個盆地,形成了西南-东北两個方向的出口。 其中,西南出口通向乌龙峡方向,就是下午时马帮的来路。 另外,盆地东面的崇山峻岭之中,還有個山坳,那坳口外有一條稍大些的路,曲折盘旋在山岭间,走那裡可以到达那條著名的马帮道:狐岭径。 狐岭径是罗霄山最繁忙的地下物资运输线路,沿途尽是深山老林,有密如珠網的岔道分布其间,哪怕是经常走這條路的人,都不能完全搞清那些岔道的来龙去脉。在那條路上,道上的规矩完全取代了道德和法律。 曾有多個山寨想独占那裡,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十八排原先也曾统治過那裡一段時間,那是十八排最风光的时候。 东岸是十八排的营地,夜哨方面的問題自然由十八排负责。 不過,出于共同安全的考虑,李慕英還是善意地提醒了癞痢虎一下,让他加强夜间岗哨,有备无患。 癞痢虎接受了他的建议,马上在三個方向都布上了哨卫。尤其是正东面的大路,不但布有哨点,還安排了個十人小队扎了個窝棚,直接在山口外住下了。 而马帮的西岸营地上,豹子早在两個路口都安上了哨卫。李慕英又亲自在通往汤湖圩方向谷口外,前出三裡、五裡各加了一個前置警戒哨,方才放下心回来。 待一行人回到营地裡,建立在山涧边的露天厨房已经飘起米饭和肉的香味,几個身影围着灶台正忙碌着。 涧边铺着一块油布,几個身影持着小刀,正围着半爿骡马在忙碌着—马队中最壮的三头骡子,在傍晚的枪战中丧生,這直接解决了晚餐的肉食問題。马帮分到的是谢宇钲和牛二拿来当掩体的那匹次骡。今晚加餐的半爿,已经剁碎下锅,现在這半爿還要清洗干净,然后分成两三斤重的小块并抹上盐巴,以便明天携行。 就在這时候,木桥边忽然响起岗哨的声音:“两位老哥,有什么事嗎?”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影影绰绰的火光裡,两名土匪站在对面桥头,其中一個年长些的土匪拱着手說:“這位兄弟,我們大掌盘有請贵部李长官、马帮刘首领,還有谢先生他们三位,一起過去喝酒。” “你等等,我让人去通知他们!”岗哨话音刚落,在厨房裡大街帮手的一個小战士举手說了句“我去”,然后撒腿就跑。 “小秦,我在這儿,你就不用叫了。你去通知一下谢先生和马帮刘爷,哦,我們在這裡等他们。”李慕英說着,走进火光裡。 這时,灶塘前坐着的一排人裡头有人叫道:“大东家,我在這裡呢。” 原来山野夜凉,不少人冲過澡后,都選擇坐在灶塘裡烤火。顺便将洗好的湿衣服用树枝撑在灶塘裡烘烤。谢宇钲换上了另一件长衫,但多数人却光着身子在烤火。坐在谢宇钲旁边的牛二也不例外,火光抚上他瘦骨嶙峋的身躯,闪闪发亮。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谢宇钲闻声在灶塘裡站起来,向不远处的李慕英笑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如星子璀璨:“大东家,我在這儿呢。” “哦,在呢。李掌盘請我們去喝酒。待会儿一起去。”李慕英笑着說,待谢宇钲应了,他又转向小秦,“小秦,你去通知刘爷。”待小秦受令走了,他走到桥边,向对岸的两個土匪挥了一下手:“虎爷邀請,我們一定過去。二位先請回吧,我在這裡等他们一会儿。” 那两人嘿嘿笑着:“李长官,不忙的,在這裡等,也是一样的。不忙,不忙。”說着,他们又转身遥向灶塘前的谢宇钲拱手为礼:“谢谢,谢谢谢先生赏脸。” 谢宇钲有些奇怪,這土匪哪来這么多礼,不過想归想,這礼還得還,只是,他還沒开始动作呢,旁边光着膀子的牛二就霍地站起来,遥遥地拱手为礼:“谢谢两位老哥,我們等到刘爷一起,马上便過去。” 那两土匪看看牛二,不知他是何许人,相互一眼,归终什么也沒說,点头应承:“谢谢两位爷。” “好說,好說。”牛二笑容可掬,丝毫不顾周围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对答完毕,他左右看了看,也不以为意,嘿嘿笑着,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眼神睥睨着神情错愕的谢宇钲,下巴一扬,一本正经地叨咕道,“虎爷的面子,我牛二還是要给的。” 就在這时候,灶塘裡忽地飘起一阵焦糊味,众人正自犯迷糊,谢宇钲身边的牛二突然大惊失色:“哎呀,我的衣服。“连忙趋前,手忙脚乱地抢救,待好容易扑灭上面的烟火,发现褂子的衣角已被灼了個缺口,他边拍打,边心疼得直打哆嗦:“哎呀,哎呀.....這可是新衣服,這下完了,完了。” 火塘前爆发出一阵狂笑。 相关